叶锦程在整理书籍时发现这些巨大又笨重的书架已经用了二十余年,比他的年纪还要大许多。难怪书架上的漆掉了好些,表面看起来十分斑驳。 两人停留在书架之间,各自拿着一些书,按照编码的顺序往书架上摆放,如果见到书架上有放错了位置的,就顺便取出来做调整。 叶锦程蹲在地上,把手里的书往书架里塞,正要起身时,看见上层的书架陈放的是张爱玲的作品。 他很快看见了《倾城之恋》,目前在库的有两本,来自不同的出版社。他把其中一本拿出来。 那天梁承礼说起这时,唯独说到其中一句。他是对那句话的印象格外深,还是只记得那句话?尽管记得,但叶锦程还是翻着书,找到了那句话的出处。 “怎么不说话呀?” “可以当着人说的话,我完全说完了。” “鬼鬼祟祟的,有什么背人的话?” “有些傻话,不但是要背着人说,还得背着自己。让自己听见了也怪难为情的。譬如说,我爱你,我一辈子都爱你。” “偏有这些废话!” “不说话又怪我不说话了,说话,又嫌唠叨!” 叶锦程把书放回原处,扭头看向梁承礼。 这会儿他正往书架的最高层放书,顶层对他来说不算高的,不过他抬起手工作时,校服的衣摆还是随着抬手的动作拉扯,露出若隐若现的腰。 不知是不是错觉,叶锦程总觉得梁承礼比上游泳课那会儿瘦了些,腹上的肌肉变得更薄了,只剩皮囊和骨骼勾勒出纤细的轮廓。 上一次上游泳课,才是不久前的事情。大抵是错觉。说不定梁承礼原本就是这么瘦的,只不过他之前没看清罢了。 没看清?叶锦程见他垂下手,顺势起身,走到拖车旁拿书。 梁承礼分明见到他目光的流转,也要拿书,问:“怎么了?” “嗯?”叶锦程一次拿起了六,抱在怀里,他又拿了两回,把书抱得满怀,“没什么,觉得很安静。” 他也会嫌安静吗?梁承礼笑说:“干活嘛。” 叶锦程点了点头,发现怀里的书得绕到书架的对面去,便转身走了。 梁承礼从拖车里拿出十抱着,依旧是往面前的书架放,说:“我有一个疑问。平时在图书馆里要保持安静,是为了不打扰到其他读者,那如果像现在这样,只有两个人,是不是就可以随便说话了?” 叶锦程听完,觉得有点道理。不过,有什么可说的呢? “好像是吧。”叶锦程说道。 梁承礼弯着腰往书架上放书,顺着书和架子间的空隙,看见了叶锦程捧着书本的手。 一下子拿着这么多的书,看样子得费点力气,梁承礼能清晰地看清他手背和手臂上的青筋。他的皮肤白得像瓷,日光灯照着,又泛着玉一样的青,筋像是往玉上勾出的纹,看着是一副有力的臂。 要放回这层的书只有一本,确认下一本的位置后,梁承礼不得不把腰弯得更低一些。 叶锦程把怀里的书分出一部分,暂时放在书架的空位上,只拿着一本,顺着其他书的编码,仔细寻找这的归处。 他弯腰低头,把排列紧密的书本拨出些许缝隙,双手花了些力气才把这塞回去。 摸得一手的灰,是书的顶部积的灰尘,也是书页陈旧后产生的碎屑。他的视线穿过书列的顶,看见了梁承礼的锁骨。 他把腰压得很低,衣料空荡荡地垂着,不单是锁骨,连胸口也从衬衫的领子里露出来。校服的衬衫是白色的,他的皮肤也是,光线被遮挡着,泛着些浅灰色的阴冷。 似乎和他的手臂是两个色系。 叶锦程继续给剩下的书找原本的位置,想到刚才梁承礼说的话,隔着书架,问:“你和赵劲桐关系这么好,他知道你是同性恋吗?” 这音量没有刻意压低,是平时闲聊时的样子。现在3号库里只有他们俩,本应像悄悄话那样的内容,变成了可以轻描淡写的谈天。 梁承礼却没想到他会选择问这方面的问题,简单地应说:“嗯。” 叶锦程暂停了手上的活,隔着书架,能看见梁承礼还在给书找位置。他想了想,继续问:“你是怎么知道自己喜欢男生的?” 梁承礼失笑道:“聊起这个话题来了啊。” “如果不是某个时候发现自己被男生吸引,应该不会专门去考虑自己的性取向吧。”叶锦程说完,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赵劲桐是梁承礼最好的朋友,但是,即使和赵劲桐之间,他们也极少聊到这类问题。也就是感情的问题。这听起来太交心了,不适合粗枝大叶的他们,哪怕心里纠结得很,真说出口,还是觉得难为情。 而当梁承礼听到这样的话题从叶锦程的嘴里说出来的时候,他忽然发现,就算他和叶锦程之间存续的是友情,这个朋友也显得和其他人不同。 “老实说,我很少和朋友聊这种话题呢。”梁承礼不好意思地笑道。 听罢,叶锦程拿起一旁的书,继续手头的工作。 梁承礼靠近书架,从空隙里看见他的下颌和颈子,安安静静,喉结像是没有滑动的样子。 犹豫了一会儿后,梁承礼说:“初三那年遇见一个男生,他长得好看,性格也好。” 初三?去年的事?叶锦程拨开面前的书,把手里的这本放进去,问:“后来呢?” “没有后来了。”梁承礼讪笑着说。 ---- 7月30日、31日不更新。
第63章 图书馆-12 从刚才开始,叶锦程就感觉得到梁承礼并不想和他聊这方面的话题,听到这里,他终于再次确认了确实如此。 很奇怪,明明知道梁承礼的这个答案无可厚非,但叶锦程还是忍不住好奇那个人是谁。梁承礼向来直爽,他把话说得那么模糊,可见他是不愿再继续谈了,所以叶锦程只能让沉默继续。 “你呢?”梁承礼却问,“潘思邑是你的初恋?” 叶锦程的心微微颤了一下,没好气地否认说:“当然不是。” 听得出来叶锦程对那段过去的不满,可与其说是生气,还不如说像抱怨,觉得他说的话讨嫌。思及此,梁承礼忍不住开玩笑道:“情史挺丰富啊。” “并没有。”叶锦程嘟哝着,说完就听见了梁承礼的笑声。 叶锦程好气又好笑,想了想,说:“那个人是我初中的同班同学,我和他玩得挺好的。他是我那时最好的朋友,几乎干什么事都在一起。我向他告白以后,他拒绝了我,因为他是直男。” 梁承礼没有想到他居然会主动谈起自己的初恋。听完后,梁承礼意识到说不定叶锦程刚才之所以会问那些问题,比起对他好奇,更是想要找到一个理由说一说心事。 “那和我差不多,”梁承礼放松地说,“不过我没告白。” 叶锦程怔了一下,立即问:“他知道你喜欢他吗?” “知道吧。”梁承礼稍微想了想,说,“他很聪明,心思也比一般的男生细。” 这评价让叶锦程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心情也跟着变得复杂起来。 梁承礼低头凑近书架,从空隙里看了看叶锦程,却没看清后者的表情。 “那个人现在呢?”梁承礼用闲聊的语气打听。 叶锦程回过神,淡淡地说:“不知道,没有联系了。” 闻言,梁承礼忽然觉得遗憾,但他云淡风轻地说道:“异性之间也会这样吧。原本是玩得很好的朋友,顶多是有点暧昧,那层纸戳破以后,就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何止是不能做朋友呢?想起那时告白失败后发生的事,叶锦程自嘲地笑了笑。 想来,对那个人的喜欢,打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错不在于他误会了对方的感情,也不在于他喜欢的是一个直男,而是他根本不如想象中的那样了解对方。他完全没有想到对方后来会把他是同性恋的事传扬出去,连带他告白失败的部分。 梁承礼说完以后,很久都没有听见叶锦程的回答,隔着摆满书的书架,又不知道叶锦程怎么了,纳闷道:“不是吗?” 叶锦程问:“你和那个人后来还是朋友吗?” 话题又回到自己的身上,梁承礼赧然笑说:“还行,马马虎虎吧。” 叶锦程说:“他人应该很不错。” “哦?”梁承礼再度好奇地看他。 叶锦程感觉到有一双眼睛时不时地从书架的对面望过来,低头看了看他,说:“如果他知道你是gay,却没有告诉别人的话。” 原来是因为这个。梁承礼笑道:“这不是什么值得当话题专门说的事吧?性取向而已啊。” 叶锦程不以为然,说:“很多人嘴上一时是这么说的,真聊起天来,又变成能拿出来聊一聊的话题了。” 听出他话语中的揶揄讽刺,梁承礼哑然无语。是不是他之前喜欢的那个人把他是gay的事到处说了呢? 被迫公开出柜倒是其次。选择对那个人告白,不仅仅是出于喜欢,更是因为信任。相信对方会对自己的感情给出一个正面的、正常的反馈,即使告白失败了、被拒绝了,也只是感情上的失落,带有遗憾,自尊心却不会受损。 但是,那个人不但拒绝了他,还把这件事当做笑柄往外说。兴许那个人说的时候没有炫耀或诋毁的意思,却掩盖不了造成伤害的事实。 梁承礼真不敢想象那种事发生在自己的身上,顿时胳膊上起了些鸡皮疙瘩。他暗自吁了一口气,故作轻松道:“也是。对了,你以前像这样和大家一起出去玩过吗?” 终归是聊到不开心的地方,把天给聊死了。叶锦程听出他有意要把气氛往轻松的方向转,笑了笑,说:“没有。” “那祝你玩得开心!”梁承礼说。 听起来更像是加油打气,叶锦程叹了口气,微笑说:“谢谢。” 书库里的光线几乎全由日光灯条提供,外面的夕阳是什么时候散尽的,室内无法知晓。 在没有留意的时候,窗外的蝉声消失了。 地面原本因树影而斑驳,日落后变得干干净净。 空调的风也比他们刚来的时候变得更冷了些。 他们本就是考完试后过来干活的,晚饭没顾上吃,也忘了吃。等梁承礼饿得饥肠辘辘时,才想起还有晚饭这件事,以及,叶锦程是要赶回壶城去的。 “快收拾完了。”梁承礼走过几座书架,找到蹲在地上的叶锦程,“吃饭去吗?还是你赶着回家?” 叶锦程拿出手机看时间,惊讶地发现居然已经七点多了。 还没回答,手机里先迸出了巫亭妤发的微信,说活先干到这里,下班回家。 叶锦程把最后一放好,起身问:“吃什么?”放暑假了,食堂肯定关门了。 梁承礼想了想,说:“呜呜是不是还欠我们一个冰淇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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