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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她问，“你告诉你的室友我要来了吗？” 叶锦程摇头。 “既然没提前说，就算了。虽然不是男生宿舍，可终究是你们几个男生合租在一起。贸然去，不太方便。啊，这个。”叶道真说着从包里拿出一个手持的折叠小风扇，打开后小巧的扇叶就快速转动起来，带来的风尽管称不上清凉，但好歹能够驱散一点热气。 她笑着举起风扇给叶锦程吹风。 叶锦程哭笑不得，推开她的手，说：“你自己吹就好了。” 两人推让了一会儿，直至发现有路过的人侧目看他们，叶锦程才收回手。叶道真拿着小风扇给他吹了一会儿，又眯起眼睛，对着自己的脸吹。 俄顷，她回头看了一眼，靠近叶锦程，开玩笑说：“他们不会以为我们是情侣，还是姐弟恋吧？” 叶锦程语塞，翻了个白眼。 她被他的反应逗笑了，继续说：“你觉得有可能吗？我们长得不像，却都挺好看的。” 叶锦程好笑道：“你很有自知之明啊。” “当然。”叶道真骄傲地仰起脸，却自己先笑了，收敛后道，“女生和男生不一样。男生认为自己长得帅，就会变得油腻，但是女生认为自己好看，就会显得更好看。” 叶锦程平日里可以说和女生完全没有接触，可是想到梁承礼每天自信心爆棚说自己是校草的样子，他说：“不一定吧。” “嗯？”她好奇地眨了眨眼睛。 他说：“没什么。” 以前在旧学校，他的同学里有像梁承礼或者赵劲桐那样阳光向上的人吗？或许有，不过那样的人从来不会接近他，他再不去留意旁人，自然就像是没有了。 没有想到，校道上的摄影展还没有看完，天空中突然下起了雷阵雨。 明朗的日照掩盖了转瞬即逝的闪电，几个雷响后，雨滴哗啦啦地下起来。 走在路上的行人多是忙不迭地奔跑，寻找避雨的地点。叶锦程他们却因为恰好有一把阳伞，没有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雨淋湿。 雨势之大，不是一个雨具能完全阻挡的，加上风急，没过一会儿叶道真的裙摆就被雨水淋湿。叶锦程的裤子上也沾了雨水，两人快步前往附近的长廊，站在廊下等雨停。 这场雨让校园里零星的学生全聚集在长廊里，彼此不一定全认识，但是有三三两两的聊天，廊下也变得热闹。 叶锦程收起伞，发现叶道真正东张西望，像是对在廊下躲雨的高中生很感兴趣。 “干吗？觉得自己老了吗？”叶锦程开玩笑说。 叶道真笑起来，并不否认，说：“你们都好年轻啊。” 他道：“未成年，当然年轻了。” 听罢，她笑得更灿烂了。 笑罢，叶道真问：“对了，你的伤怎么样？我看你走路走得挺好，应该已经康复了吧？是哪里受了伤？” 算不上完全恢复，走起路来依旧会隐隐作痛，但已经完全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所以叶锦程走路时都选择忽略那道伤口。他点头，说：“已经好了。” “那就好。你受伤的事，我没有告诉爸爸妈妈，想来看看情况再考虑汇报，免得他们担心。”叶道真说。 “本来也不是很重的伤。”叶锦程看见不少人选择在长廊坐下，想到他们已经走了好一阵子，提议道，“去那边坐一下吧。” 她点头同意。 叶锦程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取出一张纸，展开后铺在廊下的长椅上，让叶道真坐下。 这举动又引起了旁人的注意，两人刚坐下，叶锦程无意间抬头，看见坐在对面的两个男生匆匆地收回了目光。 叶锦程当做没有看见，对着雨水发呆。 这雨水在阳光的照耀下晶莹剔透，看起来格外清凉。没过一会儿，天空中就划出一道浅色的、透明的彩虹，在雨幕中显得更加清透。 叶道真把那道彩虹指给叶锦程看，后者说早就看见了。 两人就这么默默看着雨发呆，谁都没有说话。 等到这场骤雨停了，刚才那道彩虹也消失了。 不过不打紧。很快，一道更大、更绚烂的彩虹就挂在了空中。 长廊下的学生们纷纷惊叹连连，一个个拿出手机拍彩虹，议论声、欢笑声，听起来充满青春的朝气。 看见叶道真拿出手机拍彩虹，叶锦程也掏出了手机。 “到晚上，你的微信朋友圈里说不定全是这道彩虹的照片。”叶道真笑道。 叶锦程努了努嘴巴，说：“不会，我没加几个同学。” 他仔细一想，发现除了梁承礼和赵劲桐以外，他没和新学校的其他人互加过微信好友，即便是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几个室友，平时万不得已要联络时，也只是通过梁承礼建的那个水电费群。 叶道真听罢，沉默了一会儿，说：“其实，比起和男朋友谈恋爱，我更希望你在这里能交到新的朋友。从初二以后，你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玩得要好的朋友了。” 听出她话语中的遗憾，叶锦程低下头。
第48章 小太阳-9 即使没有说话，叶锦程仍然能感觉到叶道真落在他侧脸上的视线。他是在初二那年发现自己喜欢男生的，对方是他的一个好朋友。现在叶道真突然提起这个时间点，叶锦程发觉当时的情形和这次误会潘思邑差不多，一时间，一股自我厌恶的情绪盈满他的心底，他皱起眉头。 良久，叶道真低着头说：“你喜欢男生这件事，对爸爸妈妈来说打击挺大的。我原本不理解他们，觉得是他们太迂腐，思想僵化，可是后来看见你在学校里发生的变化，才发现他们的担忧没有错。” 叶锦程垂下眼帘，倔强地回答：“我不在乎。” “真的不在乎吗？”她轻声问，“没有朋友，不会寂寞吗？”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道鞭子打在叶锦程的心上，他哽着一口气，没有回答。 叶道真无奈地说：“老实说，一开始你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吧？” 他不想承认，只能用沉默作为回答。 叶道真明显看出他的心思，唏嘘道：“是啊，现在是什么年代了？同性恋正常得很。虽然还没有被认可到可以结婚的地步，但确实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了。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呢？你为什么会交不到朋友呢？” “是我不愿意和他们玩。”说这话的时候，他没有看叶道真的眼睛。 叶道真问：“因为想和你交朋友的，要么是gay，要么是女生？” 顿时，叶锦程感受到一阵强烈的窒息感。他缓缓地呼出一口气，依然试图躲避叶道真的眼神。 “同性恋的身份公开以后，要怎么在男孩子堆里继续生存，这是一件伤脑筋的事情吧？这个年纪的男生，几乎全是打打闹闹、嘻嘻哈哈、搂搂抱抱的，但如果你和那些‘普通’男孩子一样，就容易让别人想太多、让对方想太多，甚至让自己想太多。那些男生也这么想，慢慢就全疏离了。”叶道真像是在回忆过去两年发生在叶锦程身上的事，还将他不曾透露的想法娓娓道来，“想和你一起玩的女生，到底是出于什么想法？是‘姐妹’吗？还是觉得你是被孤立出男生群体中的异类？她们想过真正了解你吗？又或者，想和你成为朋友的时候，心里更期待的是看你什么时候和男生谈恋爱呢？到最后，你只能和gay交朋友，而你不甘愿那么做。” 这些想法，叶锦程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即使是午夜梦回的时候，他在床上辗转反侧，也不曾想过要理清自己在那段时间的心路历程。 可是，他得承认叶道真说得一点都没有错。他确实是这么想的，起码在他在游戏里认识潘思邑以前，他渐渐变得孤僻、冷漠、生人勿进的过程中，的确经历了一次次的挣扎、不甘，直到最后的放弃。 他不是一个天生冷漠的人，出生在一个健全的家庭，家里小康水平的经济条件，家庭氛围民主开明，父母和姐姐对他都关爱有加。这样家庭出身的小孩，没有理由厌世、没有朋友、孑然一身。 叶锦程记得自己曾经不是这样的人，只不过他是怎么慢慢变成现在这样的，他没有很深的印象了。 从他向那个男生告白失败，对方没有帮他保守秘密，到后来他和同学朋友们渐行渐远，其中完全没有经历过什么大的变故。没有任何的惊心动魄、刻骨铭心。 一切都如同风化的过程，看似无影无踪，日子久了，就找不到原来的样子了。 壶二高同时设置有高中部和初中部，初中毕业后，大多数同学和叶锦程一样直升了高中。那些关于他的传闻，也跟着毕业、入学，带到了高中的校园里。 和叶道真说的一样，现在这个时代，同性恋很常见了。学校里除了他以外，也有其他公开出柜的男生。没有人会霸凌他们、特意孤立他们，日常相处的时候，也没有另类的眼光。 没有人说他们恶心，没有人叫他们滚蛋，更没有人咒他们去死，但的确会有些事情变得不一样。 比如，很多男生夏天喜欢在寝室里打着赤膊晃荡，睡觉时不会特意换睡衣，脱得剩下一条内裤就钻进被窝里。可如果这个寝室里有同性恋，这样的情况就会变少。 又比如，同性恋会莫名其妙地更招女生主动接近。 还比如，人们在说起某个人的时候，比起考虑其他形容词，更倾向于直接说“某某班的那个gay”，不会有比“gay”更醒目的标签。那个人稍微和谁走得近一些，就会被“磕cp”。在好些人眼中，他好像不会和哪个男生有单纯的友谊。其他男生对他友好的关心，同样会被人怀疑是不是有那方面的想法。 说常见，也常见；说特别，也特别。 叶锦程经受了太多怀疑的目光，听了太多别人自以为不伤大雅的玩笑话，挣扎过、辩解过，最后选择用冷漠而无声的态度面对这类并不好笑的打趣。 他喜欢可爱的女孩子，觉得她们是世界上顶美好的存在，但假如对方接近他，只是想窥探一个同性恋每天都在做什么，期盼他在某一天分享自己的恋爱故事。他同样会拒之于千里之外。 至于gay，更不用说。如果他们确实和其他人一样，又何必在男生和女生之间再形成额外的圈子，为了分享和讨论身为同性恋的生活，而结交“同类”，相互取暖呢？ 叶锦程就是这么一步步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他明明厌恶，又在不知不觉间被同化，看见两个男生形影不离，就会自然而然地认为他们可能在谈恋爱。他痛恨着这样狭隘的自己，如同被困在一个刻板印象的牢笼里，看不见更广阔的世界。 “最近我总在想，你能转学到新的学校来，说不定能有一个新的开始。在这里，没有人知道你是同性恋，或许也不错？”叶道真苦涩地笑了笑，“我拼命认为同性恋是再正常不过的群体，却又忽视不了你因为这个身份，遭遇变得和别人不一样。即使没有人歧视你、霸凌你，我还是好不甘心啊。我希望你能和其他男生一样，有很多，或者有几个玩得要好的朋友，一起学习、一起打闹，简单快乐，不需要考虑彼此之间到底是以什么目的才想靠近对方。就像你从前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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