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叫他小陈好了,小陈自称是什么高新技术产业的管理岗,上来就跟段梦聊天,用各种言语把她迷得五迷三道的,让本来心情很差的段梦渐渐依赖上了他,用现在的话怎么说来着,就是情绪价值什么的都给足了。” “这时候,小陈开始切入正题,一天到晚给给段梦发什么虚拟货币的投资,一开始段梦还是有所顾虑的,但架不住什么高投资高回报率的这种话,加上小陈的花言巧语啊,这孩子就倾家荡产把所有资金都投了进去,并且那几个月你给的钱啊,也被她用去投资了,整整一百多万啊……” “她以为几个月后她能收获本金加上一大笔投资的利息,但是等到的只有微信里消失不见的人,还有冻结的银行卡。” “我知道了这件事情以后马上报了警,警察看了那些聊天记录,又调查了一些时间,断定这就是典型的杀猪盘,虽说立案调查了,但要追回资金难上加难,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 “警察都这么说了,结果段梦还不信呢,还想着去哪里骗点钱再投进去。我觉得她可能……”姑婆举起食指,在太阳穴旁边转了几个圈,季野就懂了段梦应该是得了精神疾病,一下子不能接受这么大的变故,就疯了。 “然后呢,因为段梦在资金上的这么一耽搁啊,我哥是彻底没得救了。”姑婆闭上眼睛沉重得地说,“本来医生说最近国外出了一款新的叫什么来着……甲什么什么的注射液,但是一针头特别贵,得好几万,并且得持续不间断地打,才有能够活下去的机会,现在呢……段梦的家完全散了,她儿子被判给了她老公,然后我哥也……” 姑婆摇了摇头,喝了一口水。 “哪里能买那个注射液?现在买还有用吗?我去给他买几十万一针的药,我这里还有一些存款,全部取出来给我渭爷治疗也可以,只要能救他的命……”季野听到还有一丝希望,越说越激动,抓住姑婆的手说他可以出钱,钱都不是问题。 “孩子!”姑婆稳住了他的肩膀说,“没有用了,已经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期,出多少钱都救不回来了。现在还有机会,快去看你外公吧,趁着他还有一条命。” 楚风扬全程都没说几个字,一直在旁边看着季野的脸色,这会起身倒是很快,在季野掏出手机要打车的时候,他说已经打到了,网约车大概三分钟之后到。 季野说了声谢谢,就蹲下身坐在路边的台阶上缓神,楚风扬一同蹲下问他还好吗,他说强行让自己挤出一个笑容说挺好的。 之后便一句话都没有再说。 只是上车之后,楚风扬趁他呆呆望着车窗外边的时候,用手心抓过了他的手背,扣在了两人座位的中间。 季野想收回自己的手,顺便给了个眼色表示司机都能从后视镜中看到他们的动作,楚风扬以微弱地口型说怕什么,依旧紧紧抓着不放手。 季野此刻的心思都不在这上面,也就不再挣扎随他去了,况且楚风扬这样抓着他确实有种魔力能让他安心下来,让他稍微觉得这次不再是孤零零一个人,而且现在天气也实在蛮冷的。 他们到达了地方医院,因为没有资金,段康宁已经从昂贵的爱仁医院离开,在便宜的医院苟延残喘地维持着最后的生命。 季野根据着护士的指示跑到段康宁病房的门口,只透过门上面的玻璃往里面探头看了一眼,就憋不住一路以来的眼泪,转过身靠在门上死命擦着眼睛。 病房比起爱仁医院肯定是差了很多,但也还算干净整洁,午后的阳光正好洒在段康宁的身上,而段康宁全身插满着管子,全身几乎全是骨头看不到一点肉。特别是瘫痪了的下半身,跟僵尸一样,用一点点薄薄的皮包裹着突出的骨头,好像随时要被刺穿。 状态比几年前季野见到他,不知道差了多少倍。 这就是将死之人所表现出来的样子,季野知道自己不该这样想,但他视线再次落在段康宁身上的时候,还是止不住在脑子里想着无尽的死亡。 想着他这辈子最后一个亲人,也终将会离开他。 他按照着护士的要求开门进去了,护士说不能两个人同时进去,楚风扬就被关在了门外。 段康宁几年前还能睁开眼睛,甚至还能和季野说上话,现在除了心电图上面不断跳动的线条,似乎没有其他特征再能够证明段康宁还活着。 或许他还残存的体温也能证明。季野握住他的手,失去了血肉的手摸上去好像一碰就要被压碎,季野叫了他好几声外公,没有任何回应, 当然没有奇迹发生,电视剧里那些一叫就能被叫醒的病人都是演的。 他眼睛又开始酸了,闭上眼睛换了一会,坐下来准备自言自语地和渭爷说上一会话。他看着有规律滴落的挂瓶水,说:“渭爷,我早就想想跟您说来着,害我阿妈的凶手终于被抓住,然后绳之以法了,但那时候我不是不敢来见您了吗,怕您情绪再激动下就完了,加上我自身也难保,我想日久天长的,总会有机会再和您说上话吧,我总能等得起的。” “但我忽略了您等不起,或者说,时间不会等我们。”季野说,“渭爷,没有在您清醒的时候告诉您那个特别好的消息,是我这个孙辈的失职。等我现在终于有脸面再站到您面前的时候,一切都晚了一点。” “您要是听到我说了什么,就动一下手指好吗?”季野吸了吸鼻子,“好让我确定把想说的都传达到了。” 说完以后,他真的感觉到掌心的手有一丝抽动,虽然是一个极其细微的动作,但他还是感受到了。他喜出望外地低头继续叫着渭爷,但是迎接他的却只有突然走向平稳的心电图。 季野吓得一动不动,情绪跌宕起伏很大,直到有医生和护士冲进来,他才起身尽量往门的地方靠。里面几个人对段康宁进行了临床评估,检测他的心跳呼吸、瞳孔以及脉搏,季野靠在门框旁边大气不敢出。 最后领头的医生摇了摇头,张嘴说:“确认病人段康宁已死亡,死亡时间2018年12月2日,13时28分。” 医生说要去开具死亡证明,季野没有吵着闹着让医生继续抢救段康宁,他感受到楚风扬过来搂着他的肩膀,他一下子像是卸掉了千斤重担,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状态后,对医生说:“你们辛苦了……” 渭爷没有熬过这个冬天,索性他还是在一天之中比较温暖的时刻离开的。 - 季野留下来办理好了相关的手续,段康宁的遗体也被移入了太平间,医院会留给家属安排安葬的时间。 楚风扬没有说话,一直在旁边陪着他,等他终于愿意开口说话了,才低头听他要说什么。 季野说如果段梦没有来,他就要在上海把所有的后事都办完才能回去,让楚风扬别管他了。 楚风扬当然不答应,说他不放心季野一个人在这里。 季野苦笑着说有什么好不放心的,段梦在这时候从门口冲了进来,她应该是从医院那里得知了消息,跑得很匆忙,都没有认出季野,从他旁边飞奔略了过去。 季野赶紧叫住了她,也没时间寒暄,把死亡证明以及其他的材料都交给了她。 材料交递到段梦手上的那一刻,她终于没忍住,蹲在人来人往的地上边喘边哭。段梦的样子也变了很多,看样子饱受精神的折磨,季野没法去责备她什么,只有冷冰冰的死亡证明才能让她从无尽的自欺欺人中走出来。 和段梦交接完走出医院的时候,太阳像刚从冷冻库里捞出来,照在脸上也没有一点温度。 季野觉得自己的心空了一块,好不容易缝缝补补,努力去愈合的这些年,又在一天之内轻松地被打回原形。 楚风扬过来,又一次牵住了季野的手,季野无比需要一个支撑点来防止自己跌倒,于是他转身靠在楚风扬的身上,下巴靠在肩膀上,跟他们以往无数次的拥抱一样。 楚风扬的胸膛永远能安抚不平静的、如一棵海藻般摇摆的他,就算是冰冷的太阳,在楚风扬身上也能散发好闻的气息。楚风扬似乎垂下头吻了一下他的头发,他能感受到头顶温温热热的,好像所有事情也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他想起他被段梦赶出医院的那天,那会他跑到公园里没有和任何人说,他担心很多,也觉得自己失去了很多,觉得没有人能够爱他,所有人都在离开他,楚风扬也是。 而现在他想,那个晚上楚风扬找了那么久,终于找到了试图孤立自己的他,他那时候只顾着发泄,忽视了他其实拥有很多,也并没有孑然一身过。 他对楚风扬说了声谢谢,楚风扬在他耳边回应:“处理完后跟我走吧,我带你去散心。”
第66章 segreta 虽然现在的段梦看上去不是能安稳办好渭爷葬礼的人,不过姑婆说她肯定会接手帮忙,不会放任不管的。 把段康宁的后事交给姑婆,季野很放心,不过他考虑再三,还是决定不出席段康宁的葬礼。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被清醒的段康宁所承认过,也不知道应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去参加,到现在为止,他还是对自己的身世很介意。 葬礼那天正好是他飞意大利的日子,签证在前一天加急办下来了,他又一次急匆匆地提前赶到上海,花了一点时间在葬礼举办地后方的一棵树旁边,朝着不远处望了一眼,又在段康宁的墓碑之前放下一束还滴着水的香水百合,静悄悄地发了一会呆,才掐着时间打车去了机场。 在车上他又偷偷哭了一会,他很少这样哭了,引得司机频频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说没事,有点头晕,老毛病了。 楚风扬在安检口等他,他托运完大箱子后,拎着零碎的东西小跑过去,楚风扬很自然地接过了他的登机箱子,让他先把手里杂七杂八的东西收起来。 季野在带领之下浑浑噩噩地过了安检,又浑浑噩噩地上了飞机。他很少坐飞机,最后靠在窗口看着外边升起来的地平线,他也没有和第一次坐飞机那样激动地一眼不眨地看着窗外。 这么长时间的飞行,他坐到后来头昏目涨的,晕乎乎地睡过去,没带飞机枕,最后靠在楚风扬的肩上睡了好几个小时。以至于他在飞机下落后才醒来,楚风扬的肩膀似乎已经酸痛地抽筋了。 他们第一站抵达了罗马,罗马的温度和同时间段的杭州相差无几。他们下飞机后正好是罗马时间的上午,没有任何适应的时间,匆匆忙忙坐地铁去酒店,放下行李后就出门开始第一天的拍摄。 楚风扬打小就经常在寒暑假来意大利,也在这里读了初中,所以对每条街道都很熟悉。他都不用看团队助理前两天熬夜赶制的行程清单,带着他们余下五个人在意大利的街道上到处穿梭。 他们团队里除了他们两个,其他四个都是有经验的灯光师、助理摄影师、后期,以及后勤支持,多多少少都出过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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