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野一睁眼就看到楚风扬的消息,心跳很快,但心情说不出的复杂,他回了一句:“新年快乐,剩下还有一万块钱,我会在开学前还给你的。” 发出去以后他起了床,一把拉开了窗帘,今天天气特别晴朗,他整张憔悴的脸马上被阳光洒满了,一瞬间灵魂都有被照彻的炙烤感。 他洗漱完后想把棉被抱到天台上去晒一晒,顺便提起面包牛奶准备坐在上面吃完早饭,然后回一下大家的新年祝福。昨天给楚风扬单独发完信息,他就把手机关机以后躺着睡了,什么都不想去管。 今天一打开手机除了楚风扬的,竟然还有其他一堆朋友给他的留言,原来不知不觉间还有那么多人给予他了一点关心,这稍微让他没有那么的难受了。 他把被子铺在自己的晾衣绳上,就坐在旁边废旧的椅子上把吸管插进牛奶里。格桑梅朵跟着马涛他们一起回老家去了,给他发了一个穆萨阴阳怪气祝他在上海买大别墅,永远别回去看他们了的视频。 秦颜似乎去了东欧旅游,段可峥则在泰国给他发了人妖的视频,他一个个翻过去回过去,最后差不多聊完已经快过了中午。 不知不觉间他把半袋子切片面包都吃完了,中饭都省了,他也没打算下去再给自己烧饭。 午后的光照得他又困了,从学校离开到今天,他一天都没有停歇下来过休息,甚至比在老家打工的那段时间还要累。 他蜷缩在椅子上,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身上很温暖,是他这段时间最惬意的时候。在快睡着之际,他好像听到了远在老家的烟火声,还有穆萨吆喝客人的声音。 还有铃声。 铃声? 季野猛得从昏睡中醒来,怀里的手机快要滑落到地上,他赶紧扶住,上面显示于骏给他打了电话。 他接起来,一句新年好还挂在嘴边,于骏就说:“别新年好了,快点看我发你的链接!” 是一条微博的链接,点进去以后让他有点头晕,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他和楚风扬在蒂蓝酒店3408房的照片。 一共九张照片,季野看了第一张就不想往下翻了,但还是逼迫着自己划下屏幕。有楚风扬被灌了药以后躺在床脚单人的,也有他闯进房间、关上房门的。 最后一张照片是他们在茁野的会议室偷偷摸摸接吻,虽然有窗纱帮他们遮挡着一部分的身子和脸,但认识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他们。 微博的正文没有任何内容,只有他学校的一个定位。 “赵一洵……”季野马上想到了这个名字,在下药事件发生后,楚风扬说去调查也没有了后续,且没有照片被放出来,他以为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为什么突然在这时候放照片?难道在医院偷录视频的也是他?” 他翻了翻发送者的微博,什么信息都没有,一看就是小号,暂时也扒不出什么,但是评论和转发里已经开始把他和楚风扬的大名以及个人信息放出来了。 季野深呼吸了一口气,想到通讯录里似乎还有赵一洵的联系方式,虽然打过去大概率没人接,不过他还是想要试试。 他在心里面构思着要说什么话来质问赵一洵,有个陌生号码却先给他发了条语音。 他愣了一下,先点开微信查询号码,果然并没有注册过的账户,然后他才选择点开语音。 一开始是一段嘈杂的环境音,很吵的空气流动声,还有有人沉重的呼吸声,似乎没有人说话。季野等了十几秒钟,终于有人出了声音,“季野,又是那个季野?” 他睁大了眼睛,这个声音听上去应该是处理过的,比较尖锐刺耳。但是另一个人的声音让他一下子认出来了,是楚风扬的声音,虽然只嗯了一声。 第一个声音说:“你不会以为我没调查过他吧,他可是个婊子生的小畜生啊?” 季野听完后觉得浑身的血液开始倒流,语音里的人调查过他的身世,还骂他阿妈是婊子,他是小畜生? 季野屏住呼吸等楚风扬骂那个人或者反驳几句,但是楚风扬没有。楚风扬笑了,从声音上听,他没有任何的不悦,反而笑得很大声。 接着所有声音就戛然而止。 季野呆坐着,这是一条足以令他突然间丧失掉所有力气的语音,他能感觉到倒流的血液此刻在身体里停止了流动,只剩下一颗孤独的心脏还在蹦跶,似乎要从胸腔中挣扎出来。 胃里一阵翻腾,阑尾炎手术缝合的地方感觉又有撕裂的迹象。 他本能地捂着疼痛的地方,但是痛感像一条不断吞咬啃食的蛇,将他的肉体还有唯一跳动的心脏都吞入腹中。他逐渐感受不到心脏了,于是肺里的呼吸也被剥夺。 “为什么啊……”季野只能发出哑声,说几个字就想吐。但是他今天没怎么吃饭,胃里空空的,只能干呕,他不停地想,“你为什么也和别人一样?” 可是楚风扬不在他的眼前,不能回答他。 他一直以为楚风扬是对他带着很大的善意的,因为楚风扬本来就是个特别好的人,应该也会把他当成一个真正的朋友来对待。 就算不喜欢他,至少也不会加之伤害。 但他猜错了,楚风扬没把他当朋友,会和别人一起嘲笑他,嘲笑他的母亲和他的身世,说不定还会说他有多么的烦人,有多恶心竟然还幻想得到完全不相配地位的爱情。 他被完全的抛弃了,从楚风扬选择站到他对立面的那一刻,他似乎再也找不到活下去的意义。 季野呆坐了很久,大概有大半个小时。 已经转入了黄昏,夕阳在远处的高楼中隐没最后一点温暖的光,整个世界变成冷蓝色,天空有着金属一般的质感。 他站起了身,手机顺势从手里滑落,摔到水泥地上,他竟然还有一瞬间想要关心屏幕有没有碎。 顶楼的风早就吹得他很头疼,从耳朵边的神经一直疼进整个脑部。他逆着风走到天台的边缘,这么高的地方往下看,没有一丝恐惧, 跳下去应该也不会痛吧,全身的器官一下子摔碎,就一瞬间的事情,意识没有反应过来应该就断片了。 好像也没有什么活着的必要了,那不如就死了吧。 原来林云深那时候想的是这些啊,之前没有想明白的事情,在这种时候一下子通透了。 脚下滑过了一条条连成线的车灯,此刻却像是万花筒中的世界,令他完全眯了眼睛,想要下去在金色的光芒中一探究竟。 就在他一只脚迈出边缘的时候,被他摔在地上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一秒、两秒。 他不想理,但过了半分钟之久手机还在出声音,他想了想,还是收回了脚,捡起手机一看,是马涛打来了电话。手机屏幕果然碎裂了一半,变成了花屏。 马涛在那里吼他怎么接那么慢,“快找个没人的地方开视频,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说!” - 季野短暂缓了一分钟,努力让自己表情变得正常,但是开视频以后,马涛还是一眼看出了他的不对劲:“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没事,刚在睡觉。”季野说,“没睡醒呢。” 马涛也不再怀疑,他小声问季野:“你现在周围没别人吧?” “没有,你说吧。”季野很难高兴致起来,即使他猜到马涛要讲什么事情。 “我和专案组组长全都调查清楚了,杀害你母亲的走私贩叫做努尔丁,姓李,回族人,69年生。这个人常年活跃在可可西里一代,干一些野生动物走私、生态资源盗窃等勾当,借助着地理和身份的优势,以及后来得到的资本赞助,这些年一直在保护之下,没有被抓住。” 季野的神色稍微恢复了正常,他问:“你们是怎么找到最终证据的?” “我们这么多年的寻找,就正好缺了你这个证据。”马涛说。 “我?”季野疑惑了,“我什么都没干啊?” “还记得吗,在我们之前有一次聚餐上,你告诉了我一个重要的细节。”马涛说,“你那副你的母亲和秃鹫的画中,你画了她的镯子被扔在一旁,我就问你那个镯子是什么,你说是你偷了姑姑家的镯子塞给了段芸,为了让她路上有点钱花,不止于饿死。” “而我记得最后发现段芸的尸体旁边,没有这个镯子,当然丢失的可能性有很多种,可能掉了,可能跟你画的一样,被秃鹫叼走了,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是被走私贩拿走了。” “我记得那个镯子是姑姑姑父结婚时候的嫁妆,在那个年代还挺值钱。” “没错,我就猜想,会不会这个走私贩那时候也没几个钱,看这玩意也能换钱,就抢走了。我和专案组组长根据这条线索,回去找了一圈,还真被我们找到了这么多年来没发现的线索。” “我们先去找了你的姑姑,问了买镯子的地儿,她说是祖传的,因为你爷爷奶奶已经死了,无从查证,不过我们至少得到了镯子的清晰照片。就在我们以为这条线就要断在这里的时候,州尾村村口一五金店老板说认识做这镯子的店,那个老人早就去世了,不过他儿子还在继续经营着店铺。” “我们到了这家店铺,店铺主人也差不多中年了,我们给他看了图片,他说不太记得了,他和他父亲这辈子打造过那么多制品,怎么可能还对十年前的东西有印象,但他可以帮忙翻翻看买卖记录,看看有没有人上门出售这镯子。” “没想到还真被他找到了,他从一本纸质泛黄的本子里一条条找下去,看到了在发现你母亲尸体的一周之后,有人拿着这镯子过来卖。店主人看到就有点印象,把那人的样貌大致描绘了出来,努尔丁的肖像终于有了眉目。” “接下来我们拿着他的肖像画,终于迎来了大转折。经过多方打听,我们确定了他的行踪,最后在宁夏抓捕了他。努尔丁现在定居在宁夏,表面上开着卖牛羊生肉的店铺,甚至生意还做挺大,开了很多分店。实际上这些年,他一直没停下来过非法狩猎,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地下赌场和卖家交易一头新鲜捕杀的高原狼。” “他能活跃那么多年不被抓,是因为他长期的合作商不断地保他,而他提供动物皮的企业……”马涛盯着季野的眼睛,“你应该挺熟悉的。” 季野其实在心里已经猜到了个七七八八,结合楚风扬没日没夜地待在云舟,帮云舟解决问题,他试探性地问:“是云舟?” 马涛点点头:“嗯。” 得到了马涛的肯定之后,季野一下子来了精神,像是一个溺水的人快要临死之际抓住了救命的绳子,绳子那头是隐藏在背后的一切真相。 他问:“云舟的货物资源真的有问题?” “是的,云舟公司里皮草一块的供应链很完善,从原料采购到最终的销售,每一块看上去都严丝合缝,其实背后都大有利润可捞。云舟的原料来源早就有非法的传闻,楚风扬的父母也被请过去喝了好几次茶,但今年得亏有了周歌海的资助,所以才暂时摆脱困境,听说现阶段云舟正在谈拢收购的事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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