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岁的他刚懂得了应该要尝试面对和接纳自我,还不明白要怎么让父亲接受这个不该被揭开的秘密。 近八点,杨渔舟叫他出去吃饭。 家里很大的烟味,茶几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客厅窗台的窗边和地上也落了很多烟灰。 “吃饭吧。”杨渔舟那天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半个月后,杨樵放学回家,被杨渔舟带去了火车站,又一路颠簸,去到了温河。 父子俩从始至终没有真正地交谈过。 去年除夕夜里,在温河水利工作队的宿舍里,杨樵睡在父亲的上铺。 简易移动板房的窗外,只有广袤戈壁和浩瀚星海,万籁俱寂,人类世界好似变得虚无,不复存在。 深夜的寂静里,杨渔舟突然开口,说:“爸爸是不是做得不对?你恨不恨爸爸?” 杨樵没有回答,他用沉默回答了这个问题。 也许杨渔舟知道儿子没有睡着,也许他只是自言自语,总归他没有继续问下去。 赵晚晴的性格和杨渔舟显然有着很大的不同,她总是很柔和,却也更直接,她把儿子性取向的“变化”归责于她和杨渔舟长久以来的缺位,但她愿意接受这一切。 “不是这样。”杨樵想了想,说道,“我觉得我是天生的,这事和你、和爸爸,和你们都没有关系。” 赵晚晴眼里已噙了泪,听到这话却又笑了起来,说:“天要怎么生你啊?你是妈妈和爸爸的宝贝,和谁没关系,也不会和我们没有关系。” “……”杨樵也要哭了,他不想被看出来,又把眼镜摘掉,假装眼睛不舒服,用力揉着眼睛。 赵晚晴说:“你爸爸让我向你道歉,他很后悔,不该带你去那么远的地方,他是那种一根筋,当时调令下来,他急着走,不放心把你自己留在云州,他怕你……怕你放任自己,担心你会学坏。” 杨樵说:“我才不会。” “他知道错了,”赵晚晴道,“他说你要恨就恨他吧,是他应得的。” 杨樵道:“我真的恨过他。现在谈不上恨了,只是还有点……有点讨厌他。” 这话表露出了一点孩子气。赵晚晴又笑了起来,那笑容十分复杂,她说:“过完年你就十六了,是大人了。” 虽然杨樵夏天才生日,但按传统来说,春节就代表着长大一岁。 “有喜欢的人吗?”赵晚晴轻声问道。 杨樵顿时面露尴尬。 赵晚晴试探地说:“你爸说你有个关系很好的朋友。” 杨樵立刻道:“我可不喜欢他。” 赵晚晴说:“我还没说是谁呢。” 杨樵道:“只有那一个。” 去年去温河之前的半个月里,杨樵就已经察觉到了,杨渔舟试图观测出他有没有具体的心动男生,而重点怀疑对象就锁定在了和他形影不离的薄韧身上。 杨渔舟没有明白说,杨樵当然也不会问,但离开那天,在火车站,他提出想用杨渔舟的手机打一个告别电话。 杨渔舟警惕地问他:要打给谁? 他回答:朋友。 杨渔舟说:那个叫薄韧的小孩儿吗? 杨樵记得自己当时非常平静,在嘈杂的候车大厅里对杨渔舟说:“我不打这电话了,我也没有需要告别的人,可以了吗?你放心了吗?” 在温河生活的十四个月里,杨樵常常发誓,这辈子再也不会和杨渔舟说话了。他也确实做到了,至少做到了百分之九十。 赵晚晴起身过来收碗,摸了摸杨樵的头,才把碗送去厨房。 这时防盗门响,进来的是外公和搀扶着外公的护工嬢嬢。 外公这时间脑子清明过来,居然认出了杨樵,昨晚他一口咬定杨樵是邻居家小孩,他欢喜地说:“小杨樵来了!吃不吃破酥包噶?阿公带你去吃破酥包。” 杨樵和外公说了一会儿话,一老一小还互相喂了零食吃,难得的天伦时光。外公很快累了,脑子又混乱起来,问杨樵是谁,为什么在他家? 杨樵只好打开电视给他看喜欢的样板戏,等他看得打起了盹。杨樵又来帮赵晚晴准备东西,她准备和护工一起给外婆洗澡,换新衣服过年。 “我还没有喜欢的人。”杨樵如此告诉妈妈。 他说:“我根本不喜欢薄韧,他只是我最好的朋友。” 他真的完全不喜欢薄韧吗? 后来在他清楚意识到自己对薄韧的情感是爱情的时候,曾无数次回想过去,究竟在什么时候喜欢上这家伙的? 也许在妈妈问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有点喜欢了,更有甚者,或许爸爸的怀疑也并不是无的放矢。 可是像他和薄韧这样,从幼儿时期就黏在一起的关系,喜欢这种东西,于无声处自然地就发生了,等确实发现的时候,再想找到源头,翻遍过往种种,每一年每一天每一秒,十数年间的点点滴滴,都有可能是那个开始。
第14章 喜欢 又十余年后,在杨樵二十六岁的春天,这份情感才终于迎来了爆发的时间点。 它来得如此迟缓,又来得如此迅疾,让杨樵猝不及防,仿若忽然间就置身于一场桃花飞雨的春梦里。 夜晚过去,骄阳升起。 杨樵这夜没有睡得太好,他的生物钟是四点睡觉,十二点起床。今天刚上午十点多,就昏昏沉沉地醒来了。 薄韧已离开了,应该是按时上班,去为云州人民发电了。 只留下被搞的乱七八糟的床,和同样乱七八糟的杨樵,还有杨樵那乱七八糟的脑子,所有的一切都像被电过一样。 杨樵这一刻当真是呆若一块木头。 昨天晚上……啊?啊???啊!!! 他和薄韧,那什么了啊?! 木头总,一位冲在行业前沿的自媒体人,这两年随着市场导向,对时尚短剧也有所涉猎,刻板印象中的剧情,一夜春风后率先离开的男主总是会留下张卡片,或是银行卡,金额随着通货膨胀已经到了以“亿”为单位,或是留言卡,上面通常会写一些无谓的情话,既可以彰显男主的苏值,留下剧情的悬念钩子,也有助于提升作品的工业甜味。 杨樵分别看了看左右两边的床头桌,没有银行卡,也没有留言卡。 杨樵:…… 不是,他在想些什么玩意儿啊! 首先,薄韧的存款只有三万七千五。 其次,薄韧也没有苏值这种东西。 最后,这也不可能是一夜情。 昨晚的整个过程中,杨樵始终没有敢开口,薄韧也没有说话,只是不停吻他,吻了很久后,薄韧还试图进行到最后。 杨樵:…… 结果当然是没有成功了。还搞得两个人都很狼狈。 失败后的薄韧明显处在恼羞成怒的边缘,杨樵几乎以为他要硬来,一面想着这恐怕不行吧?会酿成伤人事件啊!一面又决定随他便吧,大不了就是蒙面挂急诊。 但是薄韧恼羞成怒的后果,只是非常生气地强行帮杨樵打了出来。 杨樵:…… 鉴于从始至终都没有开灯,杨樵看不到薄韧到底什么表情,也无从揣测他什么心理活动。 刚开始杨樵没有说话,是事情太过于突然,而他因此过于惶恐。后面气氛已经到了那样,他也不知道再开口,是应该说什么才好,只好咬牙忍着继续不出声。 坚持到薄韧做完了手工。 杨樵缓过一口气,绞尽脑汁想要说点什么,薄韧却很是意犹未尽,没有停歇,又积极地来了一次。 杨樵:…… 一个不用露脸的男性自媒体人,作息规律,饮食健康,没有成为肥宅,在养生领域就已经打败了99%的同行。 但杨樵属于本性不爱动的那种人,每个月最多能做到去健身两三次,偶尔兴致来了会骑行或游泳,身体素质只能说尚可。行为和思想都已远离低级趣味,日常很少为自己做手工。 于是在短时间内被迫连续两次极限飞行,加上精神高度紧张,第二次结束,杨樵就电量告急,身体自动关机,睡着了。 复盘完了整个经过,杨樵脑子里就只剩下了两个字:啊这。 他起床进了洗手间,照镜子时,看到自己从脸到脖子都是红的,浑身都不自在极了。 那件事没有做完,做到了大约三分之一,隐约还是留下了一点痛觉和异物感。 这当真是他成年后最羞耻,最无语的体验了。 什么都不说,就差点真的那个了。这合适吗?这叫什么事啊? 他倒不会觉得薄韧是闲着没事做,拿这事闹着玩。 以他对薄韧的认知,这个人会主动做到这一步,必然是……必然是也对他有感情,还想要这份感情有一个结果,才会这样大胆。 也太突然了。 这个结论让镜子里的杨樵面红耳赤,他简直怀疑电动牙刷在漏电,不然他怎么刷着牙,还总有种浑身都触电的酥麻感。 究竟怎么回事?别又是他在自作多情,薄韧这家伙怎么连玛丽苏剧的男主都不如?留张字条都不会吗?起床就这么走了啊,真不愧是一块动不动就掉渣的饼干。 那他打电话过去问呢?就问薄师傅你什么意思? ……还是别了,薄师傅没准又在高空作业。 刚刷完牙,放在一边的手机响了一声,是微信消息,杨樵直觉对面是薄韧,手上的水也没擦,便把手机拿了过来,他的手都有一点发抖。 薄韧发了条四十多秒的语音消息。 杨樵的手指一边颤抖,一边用力点开。 薄韧在语音消息里说:“你醒了没有?我在上、咳、我在上班……” 杨樵刚听了这么半句,声音突然停了,他一看,薄韧又把这消息撤回了。 杨樵忍不住对着空气怒骂:“你是不是有病啊!” 这下也不知道他后面都说什么了。 杨樵忍了三秒,没忍住,发过去一个问号表情包。 薄韧秒回了:你醒了啊。 这是句废话。杨樵没有回复他。 那边薄韧慢慢腾腾,“输入中”了好久好久,时长都足够写一篇八百字作文了。 杨樵等得天荒地老,终于那消息发了过来。 薄韧:我在上班,中午下班过去找你玩,你不要出门乱走,就在家里等我。 杨樵心道:呵呵什么霸总发言,区区一个小电工,我才是霸总。 杨樵回复:好的。 从洗手间里出来,他在卧室里漫无目的走了几圈,走得头都晕了,才忽然站住,是要做什么来着?啊他的脑子和智商呢?又丢去哪儿了? 薄韧说中午下班要来,那他下午不用上班了吗?国网技术岗一个萝卜一个坑,假都很难请的吧? 他来干什么?是要、要要聊那种事吗? 杨樵在工作中一贯铁血作风,不喜欢他的同事和同行们背地里都说他面相看起来和善,实际上心黑手辣,是个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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