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其实很后悔当初和我结婚?” 沈别序倏地向他走近一步,低头定定看着面前人,缓慢问道:“本来生活已经回到了正轨,你都在相亲了,原本想找别人结婚,然后过你真正想要的生活。和我在一起,你很累是不是?要瞒着家里,家里出事,还要瞒着我。我给你造成压力了吗?是我让你觉得不舒服了吗?” 沈别序话语冰冷,步步紧逼。 那些无形中吐露出来的言语一刀一刀地扎进许方池的胸膛,笔直的刺入心脏正中。 原以为藏的很好的阴暗内心被沈别序短短几句倏然被揭开暴露在阳光下,可唯独和别人结婚这件事情他是从来没想过的。 这是莫须有的罪名。 他心口酸涩,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沈别序。 许方池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成这样。 明明以前是手指破了皮都要拿到沈别序面前看,让他担心紧张自己的人。 现在他却最怕看到沈别序的担心。 他承认,自己有点可笑的自尊。 从一开始他就在担心这场婚姻是不是沈别序对自己的同情和怜悯。 其实结婚以后他有感觉出来,沈别序一直在迁就他。 他应该不差钱,或者说他应该有很多钱。 几百万的车撞了就卖了,几百万的房子,也是说买就买了,开着一个那样大的公司,连陈羽那样的优秀的人都在沈别序的公司工作。选最好的电器家具,给许方池买的所有东西都是选着贵的来。 许方池那会儿阻止他不让他买那么贵的东西,其实也不是心疼钱,他知道沈别序不差钱,他只是不希望沈别序为自己或者说为这段婚姻牺牲太多。 初次见面的时候沈别序伪装成自己只是一个普通创业人的形象。许方池假装配合他,不是他看不出,而是他确实忘不了沈别序。 他承认自己旧情难忘,也不否认自己从一开始就做好了哪一天和沈别序分开的准备。 他最不怕的就是失去了。 因为已经失去了够多了。 从一开始他就已经和沈别序说过,他不再和从前一样了。他已经不敢再坦诚,也不敢像以前一样无忧无虑把的所有的麻烦事交给别人。 或许总有一天沈别序终会发现这个秘密。发现他少时喜欢的人早就完全变了一个模样,压根不再是他记忆中美好的样子。 只是他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样快。 面对沈别序的诸多质问,许方池能回答的,只有一句干巴巴的:“抱歉。” 沈别序冷淡的说:“我不需要你的道歉,你没有对不起我。” 许方池心道,除了道歉我还能给你什么呢? 其实沈别序说的对,他所加注在自己身上的一切美好,都会让许方池倍感压力。 因为许方池追赶不上这样的他,而自己的患得患失也同样会给沈别序造成困扰。 他们这是在互相折磨。 连日的疲累和提心吊胆让许方池的内心生出一种深深的无力和倦意。 也许婚姻的本质就是让人认清什么是爱情。 那是一种可悲的东西。 热的时候带给人以无法自拔的滚烫,冷的时候又冰封数层,铁锤冰锥都难以突破那层层屏障。 于是许方池深深呼出口气,几乎带着一些破罐子破摔时的心理,低声说:“沈别序,要不然我们……” 他下定了决心,却又说不出口。 其实他本没想到事情要到这个地步。 可他习惯逃避,也已经想不出更好的解决方式,更不知道沈别序需要他再做些什么。 既然什么都想不到,那许方池能做的就是解决这段给他们彼此都带来困扰的感情。 “你想说什么?” 沈别序骤然向许方池走进,宽大的手掌紧紧攫住许方池的手腕,紧的像是要把他的手腕都给捏断,目呲欲裂。 “说出来啊。” 他逼近他,眼神紧紧盯住他的面孔,活像是要从他身上戳出一个洞来。 刚才那半句话已经用尽了许方池全部的勇气,他再说不出下文了。 沈别序怒极反笑,眼眶猩红,倏地放开他的手腕,退后一步,嗤笑道:“你做梦。” 留下这几个字,沈别序就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了。 许方池只听到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再也听不见。 七年前,许方池在离开前,也是这样远远望着沈别序离开。 还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 他想,或许一开始他就已经干脆利落一点,或许现在他们也就都不会陷入这样尴尬的境地了。 许方池有点想落泪,可他想到自己等一会儿还是要回房间,自己哭过的神情太过明显,会被父母看见,于是愣是仰起头看了会儿窗户,直到泪意渐渐消退了才从口袋里掏出烟和打火机。 沈别序不抽烟,也不喜欢许方池抽烟,所以自从和沈别序结婚后许方池就一直在尽量克制自己。 不过现在也用不着避着了。 许方池点燃一根烟,靠着墙蹲下,整个人都湮灭在楼道安全通道门后的阴影中。 灯火明灭里,还是有一两滴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掉入黑洞洞的黑暗里。 除了他,没有人知道。
第44章 沈别序离开至展艳术后,许方池和他都没有再联系。 许方池很忙,很多母亲术后护理的事情,以及医院上上下下要他跑的地方多了,脑子里也不再容许他去装别的。 好在展艳的手术很成功,医生说虽然不排除还会有复发的可能性,但是只要展艳保持心情舒畅,术后忌口谨遵医嘱,复发概率并不大,以后也会和正常人一样。 许方池将这些话都转达给了展艳,展艳听了,又哭又笑:“就算是为了你们爷俩我也肯定听话。” 展艳的术后状态不错,许方池心中大石落地。 但这边的事情好了,另外一边也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回去解决。 陈羽是股东,所以店里的事情他虽然全权交给了许方池,但也并不是完全不知道,偶尔也会找他了解一下。本来还打算在许方池正式营业的时候拉着魏尹去给他捧场,没想到开业的事情一拖再拖。 饶是陈羽远在异地也发觉了不对劲的地方,于是工作结束后的一个下午给许方池打了电话去问情况。 彼时许方池已经给展艳和许昌年送完晚饭,回到医院附近的小出租房里准备休息了。 这些天他一直在逃避一些事情,也在后悔那天看到沈别序的时候没有好好和他解释,明明他自己也知道沈别序是一个那么好哄的人。 可话已经说出去了。 覆水难收,他明白自己终要回去面对。 陈羽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许方池就已经在打算这几天要回去一趟。 “你和沈别序出什么事了吗?” 陈羽开口就直击要点。 许方池没说话。 许方池的默认让陈羽的心都跟着揪紧,不禁拧紧眉,沉声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想想,像这件事他也只能和魏尹还有陈羽说说了。 许方池斟酌片刻,将自己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尽数告诉了陈羽。 陈羽听后半晌没说话,不知道过去多久才一起沉沉地说:“许方池,你想太多了。” 许方池无言。 如果真的能控制自己不想那么多的话,他和沈别序也不知道突然闹成这样。 陈羽叹了口气,对他说:“你和沈别序好不容易走到一起,难道要因为这点小事又分开?沈别序同意了?” 许方池深吸口气,眼眶被窗外吹进来的凉风吹红,声音也哑了:“不这样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该怎么和他解释,说我想太多,说我觉得自己配上他,还是说我觉得我和他结婚已经从他那里占到了很大的便宜?不想再麻烦他。然后告诉他,我这样做只是为了维护我这点可怜的自尊心吗?” 陈羽面色微变,哑然片刻,反问:“为什么不能说呢?” 许方池看着窗外漆黑的天沉默半晌,苦笑道:“不敢说。” “为什么?” 许方池没有回答,而是突然问:“陈羽,你也觉得我变了很多吧。” “我不觉得。” 陈羽回答的毫不犹豫:“最起码我再见到你的时候,并没有觉得你和年少时有太大的变化,即使是真的有变化,那也是人成长必经的一个转化过程。难道你敢说我和魏尹、沈别序、张肃非就一点变化也没有吗?” 陈羽的这番话让许方池内心一阵翻涌,可很快他又冷静下来,失笑道:“朋友和情人是不一样的。” 许方池颤抖着吐出口气,哑着嗓子说:“说实话陈羽,我是真的没有想过还会和沈别序、你还有魏尹他们再见。” “我躲到颂城来,就是怕再遇见曾经的朋友。我不想成为笑柄,更不想得到你们的怜悯和同情,甚至害怕触碰到我那光鲜亮丽的曾经。我宁愿自己一直都是那么普通,而不是历经一朝从天堂到地狱。” 陈羽低声说:“方池,我们对你从来只有割舍不断的情谊,不是什么同情和怜悯,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不值得我为他付出什么。就比如我不相信如果我现在落魄,你和魏尹会弃我于不顾,这是情谊。” 陈羽严肃的语气让许方池的心倏地软了。 “我知道,这样简单的道理,其实我该知道的。” 许方池哽咽着说:“可这些年以来我发觉我自己真的变了很多,变得连我自己都不认识,有时候翻到高中时的旧照,简直恍如隔世。” “也不知道从什么开始,我意识到自己已经失去了从前那些也许曾让沈别序为我动心的特质。曾经总是精力充沛,无时无刻不在奔跑大笑,根本闲不下来,快乐幸福到让现在的我恍然,甚至有时候觉得那些美好是不是只是我做的一场梦。” “我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坚强。这些年我被生活压抑的阴郁自卑,有时候甚至会憎恨这个世界上的所有,嫉妒那些总一帆风顺的人。落魄的时候也想过一了百了,又怕父母伤心。腿伤了以后,夜里我总难以入睡,有时候是疼的,有时候是不可置信,不敢相信运动会上三千米都能跑第一的自己有一天要借助拐杖才能走直线。” “我变得世俗。最穷时连吃碗馄饨都要找朋友借钱,为五毛钱能和菜市场的叔叔阿姨掰扯好久。我已经好几年没有买过新的衣服,这些年里,我能感觉到自己随着年岁渐长而逐渐对某些事情变得力不从心。” 电话那头的陈羽倏然没了声音,但许方池能听到他粗重的喘息。 这些话他已经憋了太久,他总觉得自己不找个人说一说就快要疯了。 他就快要被自己给逼疯了。 许方池抹了把眼角溢出的泪水,继续说:“说实话,在和他重逢的那一刻我就已经想过他终有一天还是会离开。高中时我就知道其实我是配不上他的,他那样优秀,少时又过的那么辛苦,终于苦尽甘来,我是真的不想他再辛苦。而我这样的心态迟早会影响到他的情绪,撕破和我们之间浮于表面的平和,他会觉得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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