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了路,冯梁也将车窗开了些,秋风凉爽,吹散了一些尘气,冯梁也又叹了口气,他都觉得自己叹气叹得都快成个老头了。 “老周,”冯梁也颇为语重心长,“得饶人处且饶人啊,别他们狗急跳墙,最后后悔的还是你。” 周良晏手指轻敲着方向盘,安抚性递给冯梁也根烟,对方接过去点了上,深深吸了一口,抚平他最近蹦迪的神经。 周良晏看着冯梁也放松了不少,这才开口,“不怕他们逼急跳脚,就担心他们什么也不做。” “梁也你多盯着些看住他们,有什么动作我们及时处理,”周良晏空出只手拍了拍对方肩膀,“不怕出什么事,他们翻不来天。” “成,”冯梁也琢磨了半晌,也觉得他们没什么手段顶多再来缠缠人,他们让安保多注意些就是了。 冯梁也喟叹声点了点头,“给你看得死死的。” “谢了。”周良晏和男人碰了碰拳。 “谢个锤子,”冯梁也瞪了对方一眼,他就跑跑这些杂活,大多对方都安排好了,他只要定期看场溜一圈就行,反倒是周良晏自己。 冯梁也颇觉愁人看着周良晏,“你呀,还是好自珍重保全自己吧,别让衣老师跟着担心。” * 周家老宅古朴无华,都是一些自然无加工的东西,看上去野趣十足。 可能家族做大做强到了一个地步就开始追求一些别的攀比的东西,譬如家族门风,或者门第兴旺,总之就是玄之又玄的一种底蕴。 但周良晏每每回到这里,看着那些装模作样“矜贵”的人,除了觉得他们的戏演得不错,其余的和街上对骂的市井没什么区别。 唯一不尽相同的可能就是,周家这些人架势做得更有“底蕴”吧。 周良晏没理睬自他进门起就喋喋不休的那几位周家的表亲,也避开了他父亲怒目而视指着他的手指。 周良晏径直上了二楼进了最里侧的书房,敲了三下,推门而入。 “老爷子。” 周良晏尊重地唤了声,朝着坐在桌前的周老爷子欠了欠身。 而周国怀却沉默着,只是桌上的一叠文件全部甩了过来。出于礼貌,周良晏没有躲开,任由文件砸在身上,有份带钢夹的直接划伤额角。 文件啪嗒落散地上,两人沉默对峙,一时间屋子内静得能听见针落地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周国怀喜怒不明地开口,声音有些苍老沙哑,“还来周家做什么。” 周良晏没回话,只是手指动了动,俯身捡起了散落一地的文件,归拢好放在了周国怀手边。 周国怀疲惫地按了按眉心,指了下文件,“你自己看。” 周良晏却并没有翻,看着对方回道,“老爷子,我知道清楚这是什么。” “清楚?”周国怀锐利看了周良晏一眼,见对方依旧波澜不兴,哼了声收回了目光。 周国怀淡淡说道,“你是回来收拾你的烂摊子,还是想用周家继续和楚家作对?” “事情我都会料理清楚,您不必担忧。” “我不担忧?周氏股价因为你的那些事可跌了不少!”周国怀冷哼了声,盯着周良晏目光如炬,有些讽刺,“你当初放任挑拨周家内斗,巴不得周家大厦立倾,可有想过如今出事还要周家为你转圜?” 周良晏沉默以答,并未辩解。 “你以为你是谁!”周国怀呵斥道,“这个家你不是你想当就当,想不当就弃如敝履的!” 周国怀怒气正盛,多年掌家的威严气势全部放了出来,而周良晏却只是接住了险些被对方扫到地上的茶具,又稳稳放在了桌边,“您心脏不好,别动怒气。” 周国怀深深看着眼前的孙辈,“你是厉害,三代里只一个你最肖,天时地利人和你全占,周家有你这个种不愁后继乏力。” “你有本事我便愿意捧你,我这把骨头一天没散,就愿意捧你一天,这话我和你说了多少年了良晏?” 周良晏给对方斟了杯茶水,淡淡回道,“是您抬爱。” “那你呢?!” “你是如何回报我的?”周国怀在桌案上拍了一掌,拄扶着桌子站了起来,直直盯着对方的眼睛,指着周良晏一字一句说道,“对得起我在你身上花的心血?” “对得起养你成人的家族?!” 第098章 回枫城 周良晏垂眼,“孙子无能,看顾不来所有。” 周国怀见周良晏依旧这幅不咸不淡的样子,眼里闪过一丝失望,冷冷转身坐回了椅子上,“别以为周家非你不可,既然你早就不稀罕这个让你恶心的地方,那就不要再回来做这副模样。” “你父亲无能,但好在为周家利益着想,我能把你扶起来,也自然能把你父亲扶上去。” “孙子晓得。” 周良晏的应声中,并没有什么慌张心乱的意思,周国怀不禁又欣慰又恼怒不已,长吸了口气,平息了自己的情绪。 周国怀有些复杂看向自己最出色的孙辈,终还是缓缓先开了口,“我知道,你来不是来听训得,是想求我帮你了事。” “你那些网上的舆论我可以解决。” 周国怀这回总算看到周良晏上心地投来了视线,看着对方继续说道,“我可以和上面打好招呼,上星的访谈节目你出面澄清下,有公|信力强的平台作保,事情就很容易了了,这种事情说难解决其实还是没有门路。” 周良晏网上那些舆论都属不实,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只是需要时间去印证,而周家有门路,再打好招呼,给那些恶意煽|动的人紧紧皮,很快事情也就能了了。 “我也愿意为你调和和铸程的关系,那个文娱城的项目你随便给谁,酬智全线也好,还是与铸程合作也罢,事情也好处理。” “让你手里那个小姑娘出来解释,她母亲给些银钱安抚,两家也不是不能坐下来谈和。” 和铸程一向不是什么不死不休的关系,商人逐利,留给他们一个活口子,对方自然不会再紧逼不放。 “还有楚家,当初孙家和楚家对上,你非要掺一脚,我不愿说你,但楚家不是你松口他就能既往不咎的,对上也就对上了,多查查背后那些脏的,他们上头的人动作太多了,惹得很多人看不下眼,将楚家的事捅出来,闹大些,也就不会有人敢保了,当然我不介意为你舍掉我这张老脸和那群老家伙走动走动。” 周国怀说到这里,自觉算是为周良晏考虑了全面,他一直暗暗观察着周良晏的神情,却没看出来对方有什么情绪波动,无论是喜悦感激还是松一口气,周国怀都没瞧出来。 周国怀最后暗暗叹息一声作罢,深深望着周良晏,缓缓说出了自己的条件,“只要你将全部专利覆在周氏名下,只要你退出酬智,从此踏踏实实为自己家做事。” “良晏,只要你心落在周家,这些事我都可以帮你办了。” “你自己知道的,人脉这种事情不是谁都能替你作保奔走的,你自己不也拜托到张家了么?” 周国怀深知周良晏最近动作频频,甚至前两日的政商两界的宴场都场场不落,语气凿凿,“他们能替你做的,远远没有家里能为你做得多。” 周良晏静静听完着周国怀的话,不曾辩解什么也没有交代什么,直到对方说完了全部拿起茶杯润喉,周良晏才温和开口,“可能您有些误会了,谁来管家我并不在意。” “我来只是想和您做个交易。” 周国怀闻言手中茶杯顿住,不得不说,他是意外的,他本以为周良晏这次回来是一场低头示弱。 周国怀锐利看向自己这个将姿态放在与他同一水平上的孙子,缓缓搁下了茶杯,他明白周良晏的意思了。 周良晏这是愿意替周家做事,但作为交换周家为你差使,不是责任情分,而是交易,将自己卖给了周家。 “我可以如您所愿,除已授权专利外我名下的专利技术产品可以悉数移交周家,同时,我也会回周氏直到给您再扶起一位子辈,等他成功担起所有职位,我也愿白身出户。” 周国怀看着自己的孙辈,直觉得有些陌生,他一直深知自己的这个孙子有坚持有操守,甚至可以说有良心善心,更难得是周良晏的这份善心并不是出于感动,而是出于责任。 周国怀亲自养大的这个孙辈,他知道周良晏厌恶失责失序,社会责任感强,手段强硬但性子却还算老道圆滑,是个很好的头狼。 可能是这些年看多了周良晏做慈善,对他人慷慨解囊,像是有颗从周家“长歪了”的慈悲心一般,他也一直不觉得周良晏会真冷眼旁观家道旁落。 可如今这么一遭,他才发现,周家对于他而言真的什么都不是,或者说根本没有什么能让他看的进眼。 虽说家里亏欠他些许,但终究也是养他成人,教他本事。可周良晏却可以翻脸不认,哪怕是今日家中愿意再拉他一把,周国怀与他掏心贴肺,那人也丝毫没有常人那些感激酸楚的情绪波动,不打算弥合修补与家里关系,一切就那么轻描淡写归于一场交易。 周国怀知道周良晏对周家有怨恶,但自己这般晓之以情,可谓倾囊相助,雪中送炭之恩,血脉相系之情,他看不透为什么对方心还是这么硬? 而酬智,周良晏也算投注十年心血,在其中也算经营了陪伴多年的团队,周国怀本以为对方会有所放不下,这才重利安抚,可对方却轻描淡写于撤身离开,没有一丝留恋。 就恍如这世上的人或事都是他达成自己目的的手段,不曾入局,自然随时可以抽离。 周国怀不禁有种念头,他周良晏真的那般光正么?出于周家这样成长环境,真的会长出个心热正直的好苗子么? 如今看来,不过是他的行为和普适价值观上的善良正直的那一面贴合起来,但其所思所想怕没有那么热切的好心肠。 极寒严冬中照顾幼小的虎狼,难道会是出于好心不成?无非是过于聪明远见,知道去维系一个对自己有利的生存环境罢了。 周腾曾定论周良晏养不熟的性冷,当时周国怀觉得过了些,现在一看深感贴切。 有什么人能真的让他放在心上么? 思及此周国怀心冷疲惫。 他曾以为迟早有一日,在周良晏心中认定在意的会是周家,可如今看怕是没什么会真的走进这人心中,包括他自己。 哪怕是那个他如今为之奔波的画家,周良晏是爱得多些,还是责任多些? 无非另一个陈杉罢了。 周国怀注视了周良晏很久,对方让他如此的陌生,老人最后疲惫地开口“你的条件。” 周良晏稳稳和老人对视,“只一件事。” “别再让周家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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