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脚已经好啦——” 乔横林只敢在外面嘟囔一句,抓住最大的包抗在右肩,左右手里又拎了好几个包,用脸去西掀门帘,一口气拿完了。 季君打量店里新增的茶几和蒲团,又紧着从包里掏了不少有意思地玩意儿,特意拿了两套花色衣衫,走海边儿吹风穿的。 乔横林觉得十分新鲜,抖开发现是无袖长裙。 季君打哈哈笑了,说:“别介意别介意,衬衫加花裤一套卖得比裙子贵,还不如就穿个裙儿呢,好看吧,还是女孩儿的东西好看……” 乔横林点点头,认可了他的说法,走过去递给季鹤一条橘色的,自己留了蓝底色的。 “给你,季鹤。” 季鹤放下书,蹙眉抬头盯着乔横林,修长白皙的手指许久才伸出去,在橘裙子上攥了攥,随后快速将乔横林怀里那条蓝裙抽走。 “行李消完毒再拿进屋!” 他撩下话,回了卧室,留在乔横林和季君面面相觑,趁午后店里没人整理包裹,整完满头大汗,仍十分谨慎地把接触到的地面擦了两遍。 午后店里来了人,季鹤出来泡茶,季君懒洋洋地躺在柜台后面的躺椅上,乔横林攥了鸡毛掸子在书柜上来回摆动,见到季鹤姿势变得愈发夸张。 季鹤低头轻轻牵动嘴角,他说了很多次即便书柜上真的有灰,鸡毛掸子也没什么用,只会把灰尘弹得到处都是。可乔横林用干抹布清理完书柜后依旧会装模作样地用用它,单纯为了好玩,真是很幼稚。 乔横林藏在两个书柜的夹缝中间,抽掉挡在眼前的两本书,眼睛放在空隙前面。 季鹤在教年轻客人泡茶,茶台矮小,没有多余的蒲团,他通常都是半蹲,低挽的头发倒向一侧,偶尔有几根碎发贴近他的眉眼。 他示范茶艺的动作很认真,乔横林最喜欢他搓茶和摇香时的眼神和动作,熟稔又优雅,一套完整的示范下来,骨节会被热茶蒸出一层淡淡的粉色,然后季鹤会很温柔地告诉客人。 “请用。” “请用……” 乔横林躲在后面喃喃自语重复道,他模仿季鹤说话,模仿他的语气和用词,却不是为了服务客人。 “有灰吗?” 听到脖颈后传来的声音,乔横林后背一抖,手里的鸡毛掸子疯狂摇动起来。 季君在他身后踱步两圈儿,抬手拿住两本被横放在旁边的书,“这两本书你要看啊?” 乔横林点点头,磕绊地回复:“嗯,我、我要看,拿到卧室里,看——” “哦,”季君倚在书柜一侧,用手指抚了书籍的封面,“你现在相当好学嘛。” 听到交谈的声音,季鹤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书柜的起端,稍微歪了头往里面看鬼鬼祟祟的两个人,“在干什么?” “他扫灰,”季君替回避眼神的乔横林答道,又拎起厚重的两本书,展示给季鹤,“顺便偷学呢。” 季鹤寡淡地瞥了一眼,视线放在龟缩脖子的乔横林身上,“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开始看游记和通史了。” “我,我就是翻翻……” 乔横林别扭到把手里的鸡毛掸子藏在屁股后面,向季鹤解释着。 “打扫卫生的手不要碰书的内页,封面也不行,”季鹤拧眉道,“先把我给你挑的小说看完再来挑战不可能吧。还有你,柜台怎么离人?” 被牵连的季君捣鼓一下乔横林的胳膊,毫不掩饰地埋怨,从书柜另一端的出口灰溜溜地离开了。 乔横林猫在里面没动,他不想从没有季鹤的出口离开,又不敢顶着季鹤出去。 季鹤扬眉走进去几步,狭窄的空间空气没有那么流通,乔横林清晰地嗅到季鹤身上的香味,手上的香味儿很淡,却幽幽不散,抵得过洗发水的香精味儿。 “去买菜吧。” 季鹤说,指挥乔横林出门。 乔横林低下头望着季鹤的脚尖儿,突然昂头说:“我的脚还没有好呢。” 季鹤被他这话弄得一怔,“上个月买的电动车,你不是练得很起劲儿吗?” “就是没好呢,”乔横林鼓着嘴巴,厚脸皮地说,“季鹤,我发现你对我没有那么好了。” “我为什么要对你好?” 季鹤原本是这样反问的,可停了片刻,又换了问法:“我怎么对你不好了?” 乔横林没有犹豫,好像答案已经思考了很久,低头用黑乎乎的眼珠盯住季鹤的眉眼,认真地说:“没有不好,但是没有我脚受伤的时候那么好。那时候你都不吵我的,还很温柔地叫我休息,像‘请用’那样温柔。” “所以,”乔横林鼓起勇气,下了结论,“我要继续受伤。” 季鹤一时间哑口无言,却突然抬膝,在乔横林的小腿上狠狠顶了一下,乔横林踉跄后退,蹲在地上捂膝盖,嗷嗷喊痛。 “起来,”季鹤不理不睬,“出去买菜。” 等他转身离开,缩在地板上的乔横林才发现捂错了腿,没什么意思地站了起来。他的脚的确好了,虽然受伤的踝骨周围仍然有一点儿肿胀没消,但似乎是消退不掉的,不影响跑跳,只有两只脚踝放在一起,才能看出分别。 除了医生,只有季鹤在意。 他跨上小电驴,将近一米九的个子缩在这样一辆藕粉色的女士电动车上显得很不像样,两只脚都没办法同时放上踏板,要是后面载人,后胎就会瘪下去。 季鹤那么瘦,也会瘪。 没办法,这辆车筐有点儿无关紧要的毛病,放在电动车门店外面打折,折扣还不小呢。所以乔横林仍然喜欢这辆车,不用挤公交车,随时载季鹤上下学,能灌风说一路话。 他摸到朱迢那儿,买了好多菜,朱迢塞了他姜和蒜苗给他。 平时买肉也是买鸡胸,今天乔横林买了十块钱的猪肉,打算给刚回来不久的季君改善伙食,美滋滋地兜风回去了。 现在做饭的人换成乔横林,季君站在厨房门口歪头摇头地看了许久,似乎是有点儿不放心,他心里总想是乔横林还是那个既胆小脑袋又不灵光的小笨蛋。 但季鹤习以为常地收拾茶具,季君也在看到乔横林轻松且熟练地颠锅以后,安心地坐在棋盘桌旁等待。 尝到乔横林做的饭,季君简直要哭出两道眼泪,他欣慰地拍拍乔横林的肩膀,“多亏你,不然我这辈子也不知道原来小鹤做的饭很难吃。” 季鹤被调侃也觉得无所谓,从乔横林的汤碗里捡出那只快要掉下去的汤匙,反过来扣在碗边儿。 “季鹤做的饭好吃!”乔横林从米堆里抬头,替季鹤争辩道。 “他,可能是随了他妈,”季君看着那碟蒜苔炒瘦肉,目光涣散,低声说,“他妈平时不做饭,手生,偶尔做一回,着急起来总是少放盐,我也骗她说好吃,其实味儿特淡。” 乔横林不解地看着季君,除了黄秋风提过季鹤的妈妈,家里没人提过,季鹤更从来也不说。这个话题让他感到陌生,同时又充满吸引力,他等待季君再次开口时,听见啪的一声,两根竹筷摔在桌板上。 季鹤脸色阴冷地起身,眼神复杂到乔横林没办法分辨,只感受到一股令人发寒的敌意,他这么望着季君,然后转身回到了卧室。 季君挠了挠眼角,拿起筷子又放下,对不知所措的乔横林说道:“幸亏你做饭很好吃,我放心了。” 这顿饭不欢而散,季鹤没吃几口,季君的米饭也只不过没了半碗,乔横林把剩下的饭倒在一起,留到晚上他自己炒米吃,再炒新的菜给季君季鹤。 季鹤有一周没跟季君说话,他原先也不是主动说话的个性,只是更加冷漠,季君主动跟他说话也不回应。 季君只好找乔横当传话筒,有一搭没一搭地问些问题。后来学校发了春游的安全通知书,原本季鹤不打算去,乔横林因此闷闷不乐,也不乐意去时,季君主动请缨,掏钱看店,笑眯眯地催促两人收拾行李。 表面上,季鹤跟季君的关系还僵着,可两天一夜的春游出发前,在后面拎包的乔横林听到季鹤小声跟季君说了一声再见。
第六十二章 嫌弃 他们春游的地点是在距离市区两个小时车程的森林公园,三五成群地驻扎帐篷,乔横林抢了个小帐篷,打算跟季鹤两个人睡,但规定最少睡三个人,于是彭湃加入进来,后来落单的尤小勇也入了伙。 乔横林和彭湃搭帐篷,彭湃脑子活泛,指挥乔横林支哪个架子穿哪个线,乔横林脑子笨但很听话,他俩组合在一起,看起来吵吵闹闹,实际上却很和谐,帐篷比别的队搭得都好,还有人来向他们取经。 尤小勇和季鹤进去铺床单和薄被子,乔横林钻进半个脑袋,“我要跟季鹤睡一起,他不喜欢跟别人挨着,所以睡最里面。” 听他这么说,尤小勇赶紧把自己的被褥从最旁边掀了起来,纠结着挪在哪个位置,他向季鹤解释道:“我不是……我不是要占好位置,我以为睡中间会比较、比较暖和的。” “不要听他那么说,我只是,”季鹤低着头,耳根有些微红,“我只是不习惯,你就睡那边吧,乔横林和彭湃睡中间就可以了。” 帐篷整理完,下午可以组伴逛公园,营地里也有专门供做饭的空地,不过尤小勇带了好多放在保温盒的新鲜寿司、三明治,还有切好块儿的动物奶油蛋糕,放到明天恐怕不能吃了。 于是也省得麻烦了,他们就在野餐垫上坐着吃现成的,彭湃拿了一块儿模样最漂亮的蛋糕芯屁颠屁颠地借花献佛,给他女朋友送去。 尤小勇也不生气,拘谨地对向他道谢的女生摆手说不客气。 “还有橙汁……” 尤小勇从厚重的行李箱里翻出来小瓶饮料,瓶身是透明的,上面贴了春游快乐的便签,看起来像昂贵酒店里的特供饮水。 “这个我有,”乔横林拒绝了尤小勇递过来的一瓶,摇摇手里褪色的保温杯,“季鹤出门前给我榨的。” 晚上举手电筒唱歌的集体活动除了乔横林以外,剩下三个人都不太感兴趣,季鹤率先回去,其他人也陆续聚集到窄小的帐篷里。 四个人差不多面对面坐着,聊完天外面的歌也停了,等到他们并排躺下去时,气氛突然变得尴尬起来。 距离太窄,谁转个身都会擦到脸颊的程度,睡在中间的乔横林和彭湃尤其谨慎,生怕一个不小心发生亲嘴的事故。 乔横林干脆把脸转向季鹤,彭湃却不乐意他用后脑勺对准自己,于是也侧身转到相反的方向,这下尤小勇彻底睡不着了。 彭湃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实在有够吓人。 尤小勇只是紧张地动了动胳膊,彭湃就咄咄逼人地问:“你也要后脑勺冲我?” “不、我是,我喜欢平、平躺。” 彭湃支着脑袋,对磕磕巴巴的尤小勇笑了笑:“我睡觉不太老实,仔细踢着你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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