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渡在客厅的浴室冲了个澡,研究了会洗衣机的用法,想洗袜子的时候半天没找到秦承的。 他看着秦承半掩的门,走过去想问问他袜子扔哪儿了。 刚推开就看到了秦承“大”字型的睡姿,毫无防备的。 那个白色纯棉四角裤团成一团扔在床尾。 “……”周渡的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一圈,轻轻把门给他关上了,发出细微的“咔嚓”声。 秦承迷迷瞪瞪地翻了个身,仰面改成趴着,“嘶”了一声,窝着小秦了。 大龄处男的悲哀。 他龇牙咧嘴地转过来,困倦战胜了躁动,支棱着又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想着刚才好像有人开了他的卧室门,但大脑来不及运转,周公照着脑门给了他一拳,彻底睡成死猪。 周渡最终在玄关矮柜放钥匙的小盒里找到了秦承的袜子。 搓完袜子,把洗衣机里的衣服拿出来晒上,铺完床,周渡恍然地坐在床上发呆,看窗外天色逐渐变暗,看高楼里亮起的灯。 江北,连晚上都是明亮的,小路上的石子都能看得清。 不像他的家乡,到了晚上,眼睛瞪再大也看不见路,只有月光偶尔会照亮蜿蜒的山脉。 周渡的心沉甸甸的,别人的起点是他拼命才能追赶上的目标,他直观地感受到了大山和水泥森林的差距。 母亲送他上通往县城的汽车时,对他说,“幺儿,出去了,就别回来了。” 周渡把脸埋在掌心中,久久没有抬起来。 他要带着母亲和姐姐,一起走出大山。 秦承彻底睡醒时,天已经黑透了,他听着外面的动静,鱼打挺般“蹭”得坐起来,想抄家伙的时候才想起来家里多了个人,不是进贼了。 秦承摸过来自己的四角裤穿上,趿拉着拖鞋打开门,灯光进入视野的刹那,他有些不适应地眯了眯眼睛。 “好香啊,你做饭呢?” 秦承打了个哈欠,倚在厨房推拉门上看里面忙活的周渡。 这感觉,真新奇。 可惜是个男的在给他做饭,这要是个女人,生活也太美好了。 “就是把中午的菜热一热。”周渡回身看他,欲言又止。 秦承读懂了他眼里的深意:你就不能好好穿个衣服? 真逗,穿个裤衩已经很给他面子了好吗? 秦承平时自己在家的时候,都是跟空气无阻隔拥抱的。 秦承看着穿得很板正的周渡,在心里默默嫌弃他矫情事儿多。 周渡把热好的饭菜摆上桌,两人面对面坐着。 秦承余光扫到周渡指关节上的茧子,“打拳很辛苦吧?怎么想起来学拳击了?” “赢了可以拿奖金。”周渡很直白,没隐瞒自己的拮据。 秦承“哦”了一声,把鱼刺吐出来,又问,“那你喜欢吗?” 周渡这才抬头看他,似乎觉得他这话问得很幼稚,“不讨厌,起码没人敢欺负我。” 秦承问完也觉得自己在说废话,生存都是问题,哪来的喜欢不喜欢。 他状似不经意地换了个话题,“我听老秦说,你还有俩姐姐呢?真好,我也想我妈能给我生个姐姐,她们是不是特疼你。” 周渡攥紧了筷子,指关节用力到泛白,半晌才哑着嗓子开口,“我大姐已经嫁人了,二姐……在我出生后就被我奶奶送了人。” 秦承哽住,这些都是他在电视剧里才能看到的情景。 周渡平静地问,“承哥,你知道人血馒头吗?” 秦承不知道该怎么回。 周渡冲他笑笑,但眼底又冷又深,“我就是吃人血馒头长大的,小时候的奶粉是用我二姐换的,中学的学费是用我的大姐的彩礼钱付的。” 周渡对上秦承错愕震惊又难以置信的目光,低下头去。 他没有为自己脱罪的意愿,那年他回到家,家里只剩下抹眼泪的母亲和抽旱烟的父亲,姐姐不见了。 但破旧的木桌上多了一沓钱,猪圈里多了两头小猪,鸡窝里多了五只母鸡。 那沓钱后来周渡数了数,两千块。 两千块,两头小猪和五只母鸡,是他姐姐的价格。 像秦承这样从小衣食无忧生活在良善有秩序的世界里的人,是永远无法了解人到底有多愚昧可恶的。 秦承不知道该说什么,又能说什么。 最后周渡站起来,“承哥,我在俱乐部住会更方便。” 秦承这才回过神,“周渡!你当时还小,不是你的错。” 周渡喉间紧了紧,“可我是利益既得者,并不无辜。” 他没说的是,那年他拿着钱疯子一样冲出门去找他姐姐,被父亲抓回来,用皮鞭狠狠抽了一顿,他眉骨上的疤,就是那个时候留下来的。 秦承的情绪又来了,他压着眼眶摁了摁,“别扯,你敢搬走试试,打断你的腿。” 周渡站着没动。 秦承也不好意思当着他的面抹眼泪,“看屁看,坐下吃饭,吃完饭刷碗,不是给你白住的,眼里有点活儿。” 他低着头往卧室走,路过周渡的时候,转身踹了他一脚。 周渡被他踹了一个趔趄,问他,“承哥,你不吃了?” “我吃啊!我找找我手机,我手机放哪了?”他嘟囔着,走进卧室关上门。 周渡垂眸看着他反盖在餐桌上的手机,漆黑的眸漾出一丝温柔。 秦承连灯都没开,揪出两张抽纸,坐在床上开始擦眼泪。 他从小眼窝子就浅,学生时期跟社会上的小混混干架,吵着吵着泪直接飚出来。 一边打哭嗝一边抡拳头,鼻涕往人身上甩,小混混都懵逼了。 气得他差点退学,被程兰好一顿收拾。 这事元子和大乔没少嘲笑他,每年都车轱辘似的念叨,跟春晚的难忘今宵一样,估计会跟随他的一生。 一个响当当的硬汉,本来应该在江湖留下传说的,但最后只留下了笑料。 可悲!可叹! 可恶啊! 不过也幸好有这么一出,当时年纪小总爱装逼,要是没这丢人的事儿,秦承估计会加入什么帮派,直接追梦少管所。 他揪着纸巾哭了好一会,哭周渡被封建思想献祭的姐姐们,也哭背负着那么多枷锁的周渡。 顺便也哭了下老秦的初恋。 最后擤完鼻涕,洗了把脸,将眼眶的红压下去后,才走出卧室。 周渡也没动筷子,一直在等他。 “等我干啥?我是下饭菜吗?”秦承的鼻子有些堵,声音又闷又哑。 周渡低下头,抿嘴笑了,下一秒带着汤的汤勺便敲在了他头上。 “笑屁笑!吃你的饭!”
第5章 地主与长工 秦承早饭一般都是去公司吃,但是今天他一起床就闻到了香味,周渡用昨天两人剩的鱼汤熬了粥。 “你昨天没倒啊?真会过。”秦承拉开餐椅坐下,发现粥里还放着蔬菜碎,营养均衡。 昨天让周渡眼里有活儿,今天就化身煮夫给他做早饭,秦承心里还有些小愧疚。 好像他是地主大老爷,周渡是他家的长工似的。 “周渡,以后早上多睡会吧,咱起来去外面吃早餐。” 周渡把勺子递给他,“没事,我醒得早。” “成吧,你不嫌累就行。” 吃完饭,周渡主动去刷碗,寄人篱下的孩子都懂事儿,就是搞得秦承有些不自在。 他倚在门框上看周渡刷碗的背,“周渡,我昨天是跟你说着玩的,以后你要是做了饭,碗我刷就好,咱哥俩儿也算有缘分,以后就是好兄弟,你别把自己当外人。” 周渡把洗好的碗放到碗柜里,疑惑地看秦承,他平时在家还得喂猪喂鸡下地干活呢,洗个碗顺手的事儿。 没想到秦承这一会脑袋想出来这么多东西,太敏感也太善良。 怪不得这么爱哭。 “承哥,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不用在意,这点活儿不算什么。” “我在……我没在意,你爱干就干呗,周长工。”秦承转身往卧室走,“赶紧换衣服,上班去。” 秦承的公司跟周渡打工的俱乐部顺路,早上周渡坐他的车过去就行。 秦承穿好衣服出来,看着站在玄关等他的周渡。 刷的很干净但有些开胶的杂牌运动鞋,又旧又皱的短袖,手上还提着一个塑料袋。 塑料袋里装着他运动后要换洗的衣服,甚至还有一双碗筷。 “……”昨天忘了带他去商场买衣服了,这家伙怎么搞得跟逃荒一样? 秦承扯扯嘴角,“周渡,得亏有你这张脸撑着,不然真成灾民了。” 周渡对他的调侃没什么情绪反应,他知道自己经济上的窘迫,但是不自卑,不偷不抢的,穷又不犯法。 “走了,臭小子。”秦承勾上周渡的肩膀,两人一块出了门。 周渡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木质香的香水味。 秦承跟着导航到达黑鲨拳击俱乐部正门,还挺气派,看着不像搞传销骗人的。 周渡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承哥,路上小心。” 随着他关上车门的动作,秦承也下了车,“我跟你一块进去,现在空壳公司可多了,别回头把你给卖了。” 国内排名前十的俱乐部到秦承嘴里成了贩卖人口的空壳公司,周渡也没解释,任由他跟着自己进了大厅。 刚一进门就有人过来接待,周渡拿出自己的身份证,说是来入职的。 前台点点头,“您就是周先生吧,老板特意提了,您今天会来。” 然后她看向秦承,“这位先生也是教练吗?” “不是,我是他监护人。”秦承冲美女微微笑了下,“做家长的,总是要多操心。” 他话音刚落,大厅的感应门再次打开,前台恭敬地叫了声“老板”。 秦承和周渡一块扭头看过去,来人长得还挺好,看着斯斯文文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边眼镜,大夏天还穿西装。 秦承第一反应这丫不像好人,像电视剧里的阴暗笑面虎反派,专门给男女主使绊子的那种。 阴暗反派看到周渡后顿了下,惊喜道,“周渡?” “方哥。”周渡冲他点了下头。 两人是在全国青少年拳击运动比赛上认识的,方阙做了一场裁判,那场比赛周渡赢了,他邀请周渡来他的俱乐部做专业运动员,被周渡拒绝了。 后来周渡家里出事,他就联系了方阙,问可不可以一边上学一边兼职,方阙很愉快地答应了。 秦承:“……嗯?” 方阙察觉到了身上探究的视线,他看向秦承,周渡介绍道,“这是我……哥,秦承。” 秦承伸手跟方阙握了下,“我弟弟年纪小,您多照顾。” 方阙的目光在秦承的腕表上停留了一秒,周渡的家庭情况他了解,怎么可能会有这么有钱的亲戚。
66 首页 上一页 1 2 3 4 5 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