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搭救得晚了,兰笙最终还是没最后关头把投票掰回来,但出于先前承诺,兰笙事后又去问【歌笙】想要什么“奖励”。 按照其他直播间看来的套路,原本兰笙以为【歌笙】会提出什么“加微信”之类的要求的,结果【歌笙】还拒绝了,并且“教育”小主播不管是谁都不能私联。 哪怕【歌笙】在兰笙的直播间几乎从未缺席又出手大方,但交流起来却从不向别人的直播间大哥一样,总要有所图谋。 就连几次和兰笙的对话,这位“大哥”都显得恬淡寡欲,言语之中从不越界。 是以,不论水友怎么开兰笙和【歌笙】的玩笑,兰笙都不觉得有任何被冒犯的意思。 但是这次,【歌笙】的私聊显然有些一反常态:刚刚直播间入镜的,只是你的同学吗? 兰笙盯着聊天界面默了两秒。 青年整个身子滑到池底,下巴也埋进水里,浑身只露一双手举起手机露出水面。 水汽氤氲,兰笙拇指抹了下屏幕,这才打字回应:【嗯,是大学同学。还在一个话剧组里演戏】 兰笙也好奇大哥怎么突然特地问起这件事来了,刚刚他在直播间解释过的。 消息发过去,那边立即显示“消息已读”,同时昵称变换成“对方正在输入…”。可见大哥是一直守在聊天框的。 【歌笙】:现在是在水池里洗澡吗 兰笙:“?” 【Anderson】:你怎么知道的? 【歌笙】:刚刚他说给你放水 【Anderson】:哦哦对。 【歌笙】:那先别急着出水 兰笙:“?” 他埋在水面之下的嘴巴甚至还惊讶得吐了个泡泡。 还不等他一句“为什么”发出,【歌笙】已然解释:我有一些话想问你 兰笙没做他想,眨眨眼回复:嗯嗯,大哥你有什么话直接问就好啦,我肯定知无不言。 开玩笑,好歹是一出手就是大几万几十万的金主爸爸,别说是一些话要问,就是要来骂,兰笙也是义不容辞的。 书房内,谢逢歌手机屏幕常亮,他垂首坐在桌前,一双手扣在木制桌面上,拇指紧紧抵在边沿,在指腹扣出一道明显的白痕。 对话进行到这里,谢逢歌却又没有了一开始企图利用【歌笙】这层身份试探兰笙的果敢。 他还没追过人,更没有试着和喜欢的人谈一场恋爱。因为过去他尚未遇到过这样一个人,后来遇到了,向前向后都觉得掣肘,又没有无师自通的天分。 所以他也并不确定,倘若自己倚仗【歌笙】这层身份试探兰笙,在兰笙看来,这举动算不算是一种戏弄? 纠结的情绪很少出现在谢逢歌身上,考试时他从未遇到过令自己举棋不定的选项,投资时更是目标明确,一切以利益最大化为导向。 但是感情是这个世界上最难量化的东西,他的忐忑和犹豫,几乎全部押在这一件全新的事情上。偏他笨拙,即便琢磨了这么久,还是不能弄清其中的关窍。 是以,兰笙泡在池子里,眼睛盯着屏幕好一会儿,那边的“对方正在输入…”才终于又变回了“歌笙”。 【歌笙】:接下来,我要问的这些内容,或许会让你感到不适,或者被冒犯,甚至认为我是一个无礼的人,但这却是我正想问的。倘若你看过之后,不想回答,那就回复我一个句号,这样我就明白了自己的无礼和唐突,我将为此道歉。可如果你能接受我的提问,并给予回答,我将不胜感激。Anderson,在知道这些前提的情况下,我还能对你进行提问吗? 兰笙看完这段长文眨眨眼,呆愣一瞬,说不好奇是不可能的。 这难道是什么新型网络梗?专门为了引起网友注意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谁不想听听他到底想说啥呀?? Anderson:嗯嗯daddy快问快问,我都要好奇死了,你到底要和我说什么呀?(不管说什么都不会觉得冒犯呢,就算是提出约会这种请求的话,我也要欣然赴约呢) 兰笙又忍不住浪了一下,毕竟大哥前边的话有点太正经了,就算是兰笙尽量往“网络梗”这方面去想,也还是有点不太习惯。 浪了一下,现在就感觉自在多了。 书房内,谢逢歌双眸垂睨,落在“约会”、“赴约” 这两个词上,心中情绪翻涌更甚。 【歌笙】:你住在这个同学家里是不是? 兰笙不假思索:对。 【歌笙】:那你们的感情大概比普通同学的关系要好 兰笙想了想:应该吧。 兰笙又努力想了想,补充:……但是我觉得不是很好说,我是挺喜欢这个同学的,他应该也是把我当兄弟,可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目光扫过屏幕上“喜欢”这两个字,谢逢歌分明已经训练有素的耳根,却又红了,向整张清俊的脸都散出热息,白皙而薄的皮肤下,毛细血管也鼓胀起来。 他大概是知道兰笙“喜欢”自己的,但这种“喜欢”,仅仅停留在朋友兄弟情谊之间,始终不敢更进一步。 更何况兰笙的嘴巴惯是抹了蜜的甜,每次他当面夸起谢逢歌来,谢逢歌时下的确心中雀跃,但他又是个冷静自持惯了的,余温褪去,又从来不敢惦念其中多一分的喜爱。 这却是头一次谢逢歌从一个“旁观者”的视角,听见兰笙说“喜欢”他。 于是他原本卑微的心,就有了鼓舞它变得更加大胆一些的支点。 两秒后,紧扣桌沿的拇指松开,继续在键盘上郑重地敲击:哪里让你觉得怪呢? 兰笙凝眉,倒也没有对一个网友的深入提问有所反感。毕竟是大哥,兰笙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一五一十跟【歌笙】列举了谢逢歌对自己的好。 【Anderson】:其实我有时候也很想不通的,他明明看起来冷冷的,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谢逢歌深吸一口气,对话框里的字敲出来又删掉,删掉了又再一遍原封不动地敲上去,敲了一半又觉得不妥快速删除,可又想不到除了此时此刻,再说这话的最好时候了,于是又重新敲出来那些原封不动的文字…… 兰笙也是泡在浴池了想得走神了,没注意昵称那处不断变换的“对方正在输入…”。 一个书房静谧,一个浴池氤氲。 两个人对着常亮的电子屏幕,谢逢歌脉搏鼓动,兰笙愣怔发呆,凝结的眸光各有心事。 银杏树在这座城市已然成了标志性的景观植物。在梧桐树悄悄掉落了一地枯黄叶子的时候,它也不知不觉下起了金色的雪。 书房的窗帘并没有合上,晴朗的初冬只是从室内看去,实则感受不到寒意。但窗明几净,翻飞的银杏叶又分明说着:起风了。 那些心事在初冬银杏树飘落的金黄色贝叶沙沙声里发酵了会儿。 谢逢歌望见窗外那片叶子折射的金光,脑海里忽又浮现当日兰笙赞美林肯先生瞳色时的狡黠和欣赏。 那双桃花眸子可以盛放的东西实在太多,以至于不论事后回想多少次,谢逢歌还是会错误地觉得,那天兰笙看向窗外溪边那两排树时,就像是在看他。 而“我喜欢金色”这样的赞词,也如同歌剧一般,如有音符伴奏的虔诚告白。 后来谢逢歌想了很多遍,在台下默自观赏兰笙的舞台的时候,也在每次在照片背面写下词句时,更在每一天睡前脑海里浮现青年那副清俊五官时。 他为什么总也情不自禁,用目光追随兰笙呢? 难道只是兰笙的眼睛太像星星了吗? 或许是兰笙说话时总爱胡乱撩拨,即便根本无意说给谢逢歌听,也无端惹了他心乱。 也许是真的,兰笙太能说了。一张荷花尖尖上颜色的两瓣唇,要说英语的演讲,要演剧本里缱绻的台词,还要在直播间胡乱开口,一句“大哥”一句“daddy”,就哄得【歌笙】千金一掷又一掷。 谢逢歌已经不记得自己是从哪一句开始心跳失衡的了,但林肯先生课堂上那一次的的确确是让他念了很久。 但具体是从哪一次开始,他真真切切意识到自己喜欢了兰笙呢? 这个问题谢逢歌现在依旧回答不了,即便此时此刻,他又在扪心自问了。 他只觉得兰笙对他而言,就像是小时候第一次想要养宠物时,就极想要带回家的小兔子。是别的都不行,就非要是那只才可以。 但那天误入一个花鸟市场,他才五岁,粉雕玉琢,一身富家小少爷的打扮。 他看见了那只笼子里巴巴看着自己的小兔子,他想带那只兔子回家,却身无分文,老板说小孩子别闹,去找你家大人来。 找不来的。 谢逢歌也是那天才知道,父母出差的飞机失事,全机286人,无一人生还。 后来司机匆忙找到他,心肝都差点担心碎了,赶紧把他抱回保姆车里。 谢逢歌就这样被转交到祖母身边照顾。 有些时日后,祖母见他仍旧神情木讷,想买点什么哄这小孙,谢逢歌却说要什么“兔子”。 差司机赶紧去买来了,谢逢歌又说不要这只。 郑家老太太总体还是疼着这个幼孙的,后来又花了些心思去宠物集市挑来许多品类的的宠物兔,谢逢歌见了都平静地摇摇头,一概也不留。 祖母提来许多兔子问他想养哪知的时候,谢逢歌也想过自己究竟那天,是为什么说出了“想要那只兔子”的话。 小孩子的心性,他偏哪只都不要,就惦念花鸟市场的那只。 那只兔子眼睛红红,一副不懂人事的憨态,因脏而显黄的白色小前爪就攀着破笼子,巴巴地看谢逢歌。 谢逢歌哪只都不要,就要那只。 过后他总想起来那只兔子,也想起来自己那时执拗地就要那只兔子的心情。 再长大些他自己有了点理财能力,也有独立去任何一个市场购买商品和宠物的能力。 他偶尔还是会想起小时候那只巴巴的兔子,仍旧觉得那模样惹得他想养着它。 可如果路过宠物店,他见到任何一只品种珍贵的兔子,都不觉得有小时候的那只让他那样想留下来。 但他后来还是养了宠物——是隔着剥离橱窗朝他蹭脑袋的小笨猫,翡翠一样墨绿的圆眼睛,和幼时那只兔子一样巴巴的。 谢逢歌不知怎么,隔着剥离橱窗和小笨猫对望时,脑海里又浮现出课堂里那位满口赞美的青年。 他抬手抵上玻璃窗,小笨猫就娇软地蹭上手心,好像根本就没感受到这层冰冷玻璃的阻隔一样。 是太笨了? 还是想要快点被人类带回去? 老板说它都五个月大了,还不会自己埋粑粑,太笨了,但确实可爱,见人路过就撒娇,估计很想找个主人带回去的。 哦,原来是在撒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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