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逢歌始终垂眸,眸光沉着清冷,兰笙的脸颊、耳根乃至脖颈到隐约露出的锁骨,上面任何一丝红都没逃过他的眼睛。 “再等会儿,嘴角还没记住怎么笑,兰老师再教教我。” 耳边极具磁性的温润嗓音,几乎是贴着兰笙的耳膜穿进来。 兰笙抬眼瞧了谢逢歌一面,总觉得谢逢歌的表情又太冷静了,于是咬咬牙,硬着头皮又继续在谢逢歌唇角上按了一会儿。 直到身上那一瞬的燥感迅速消退下去,兰笙问:“现在记住了吗?” “嗯记住了,谢谢兰老师悉心教导。”谢逢歌笑着点头,同时也松了手上力道,放兰笙抽手放下。 重新转身回来,谢逢歌垂下的目光毫不避讳地扫在杜衡身上,其他人是完全看不出,但是杜衡品出来了。 和谢逢歌对视那一瞬,他分明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一股浓浓的警告。 以及,宣示主权。 刚刚两个人的小动作,杜衡也看到了。 两个人牵了手,以指代吻,就算是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下也忍不住肢体接触是吗?? 兰笙什么时候这么黏人的? 杜衡越想越窝火。 谢逢歌却不没止步于此。 得了兰老师教导的新人演员进步神速,行云流水就将这第一幕的戏走到了尾声。 恶霸轻视来路不明的赫蒙洛夫,完全不把这个半路出现、还妄想插手他欺辱弱小的绅士放在眼里,抡起拳头就要出手伤人。 赫蒙洛夫不紧不慢,从怀中取出一枚徽章。 他慢条斯理地用一条洁白的丝巾擦拭那枚精致小巧的徽章。 连语气都显得漫不经心,吩咐一旁的仆从:“保罗啊,我赫蒙洛夫家的家徽,又沾上灰了,别人认不出来,还请你帮我再拿去法官大人处洗洗吧,要知道那里的水源是最清澈如明镜了。”
第49章 这段台词包含了太多画外音,不论是对戏里的恶霸,还是对场下的戏外人群。 谢逢歌将家徽递出的时刻,他站在舞台上居高临下,淡淡眄了眼正中那位花臂霸王。 也不必再多有任何其余的表情了,舞台上典雅的绅士任然维持着那个温文的笑,只不过垂睨下来那一瞬,眼中全然是冷光。 赫蒙洛夫的阴暗面竟在这不经意的瞬间,全然被演绎到难以抵达的顶峰。 黄老鸡皮乍起,几乎是在捕捉到谢逢歌扫过杜衡的当下,就激动得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小唐在舞台上看得最清楚,在感叹谢逢歌做什么事都如此优秀之余,更加惊讶地发现,那句台词,谢逢歌分明就是对着杜衡说的。 而杜衡显然已经听出了这句台词中,浓浓的警告意味。 谢逢歌作为华大的风云人物,除了卓越的在校成绩和出众的容貌气质,还有一方面的讨论也极具争议—— 他好像家里背景不凡,可平时的低调作风,又不像是论坛猜测的什么豪门世家。 一群人线上线下争论来争论去,得出一个普遍看法:谢逢歌家里大概只是有点小钱而已。 但是小唐现在看这场面,台下黄老激动拊掌,杜衡脸色铁青,脸上的假笑面具差点就绷不住。 很明显,杜衡咬牙切齿,被那句警告似的台词气得不轻,却迟迟压着没有发作。 小唐暗中观察,看见杜衡原本还虚握着的手掌,死死抓紧了座椅扶手,手背上青筋鼓起几近炸裂。 她真怕下一秒那个可怜的木头扶手“啪”一下被捏爆了…… 那估计……谢逢歌家里,难道是比娱乐圈小霸王的杜衡还要资本雄厚? 靠……那得是什么样的家庭啊…… 小唐心惊肉跳地意识到这样恐怖的事实,目光也不由自主地重新落回舞台中央。 舞台上全身心投入排练的演员们显然没留意这么多。 他们只是被谢逢歌话里暗藏的冷冷威胁一下震得愣了两秒,等回过神来,又是赶紧回到戏中,继续演绎接下来的台词动作。 “恶霸”刚说出下一句应对台词,台下杜衡站起身,因为动作迅速的撤离,木制扶手弹回撞在椅面上,发出“砰——!”一声不算小的响动。 “恶霸”一惊,愣怔盯着杜衡的方向,只见这个娱乐圈小霸王怒气丛生,都没敢继续说他的台词。 “老……老师……?”演恶霸的同学简直要被杜衡周身的怒气搞崩溃,只能目光求助黄老。 但杜衡也不等黄老周旋,从舞台上收回视线,冷哼一声,径自离开了现场。 即便黄老根本不知道台上台下三个人之前那些弯弯绕绕,但名利场混迹几十年,他也看出个七七八八。 黄老见状,也还在装糊涂,顿在原地等杜衡出了门,这才佯装如梦初醒地回神,哈哈朝兰笙示意排练继续,自己则后脚追了出去。 兰笙:“……” “OK,我们继续。” 对刚刚那处出沉默的闹剧,年轻小副导演没有发表任何看法。 但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完全脱离了以往散漫的亲和力,反倒让剩下的人不敢议论了。 《伟大艺术家》本就比隔壁清大的话剧进度落后,现在终于找到合适的演员,正是赶进度的时候。 索性这次排练,兰笙看谢逢歌状态也好,也就全团都发力,一直到排练傍晚,算是带着演员整场戏走了完完整整的三遍。 遣散所有人,兰笙自己留在剧团收拾道具。 谢逢歌也被他打发走去给演员们买饭了。 剧场的灯光只开了靠近舞台的一半,算不得很敞亮,反而因为堆积布景道具,显得杂乱拥挤。 但兰笙却对这里的一桌一椅都充满了别样的感情。 每次结束排练后,他也喜欢收拾现场的狼藉,有一种给自己收拾内心的宁静感,甚至连耳机里的歌也是不必播放的。 就是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叠衣服,搬道具,抹桌椅。 有时候,兰笙全然放空大脑,哼着小歌像只快乐小狗一样做这些事情。 有时候,兰笙会想一些美好的东西。比如妈妈的期待。 未来某天他真的成为一位表演很厉害的演员,演了很多家喻户晓的电视剧和电影。 然后在世界某个城市某个人家,那家人的妈妈也指着电视里的他,对自家孩子笑说:“看这个哥哥长得真帅,我们家小宝这么好看,以后要是演电视,肯定也和这个哥哥一样好看呢 。” 对于兰笙来说,如果能得到一位母亲这样的赞赏,那绝对是比拿了影帝还值得高兴的事情。 想到这样的未来,兰笙就总会忍不住脸上泛起很幸福的笑意,即便是在最困顿的日子里,这样的幻想也如饴糖一样,使他觉得当下一切都尤其值得。 日子再苦,也都在这样日复一日美妙的想法里度过去了。 何况兰笙确实被忙碌充斥着,很少有真正觉得苦和难的时候。 如果说有,现在他整理着谢逢歌刚刚换下来的绅士服,从口袋里摸到那枚“赫蒙洛夫”的家徽,他拿湿纸巾擦去上面故意抹上去的脏污,那枚铜制的徽章又再一次从陈旧中焕发出金属暗泽。 现在他是真的觉得有点难办了。 因为杜衡。兰笙暑假刚刚杀青的男四的电影还在杜衡手上压着。 说实话,如果可以的话,兰笙一丁点也不想得罪杜衡。 对方是娱乐圈里说一不二的大佬,当初黄老为了给他争取白袍小将这个角色,不知道和多少方面打听周旋过,光是饭局就带兰笙去了好些回。 兰笙即便表面再怎么吊儿郎当满不在乎,但他始终清楚知道自己和上面那些资本的身份差距。 对面是掌握权利的一方,而他是有求于他人的权利为自己谋取既得利益的另一方。 这种关系不同于普通的招聘者和求职者之间的双向选择,而是权力尤其不均衡的另一种关系。 用更加通俗易懂的词一以概之:潜规则。 掌权者若想“潜规则”任何一个像兰笙这样毫无根基的求权者,都太过易如反掌了。 兰笙现在正是处在这样的一种关系中。 杜衡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他想要“潜规则”兰笙。 但经过今天这一遭,他后来是否依旧保持原有的想法,兰笙也不知道了。 今天杜衡走的时候脸色很难看,即便是捕捉情绪敏锐如兰笙,他也看不出杜衡以后是会继续保持想要“潜规则”的心思,还是“封杀”的怒气,又或者别的什么为难人的手段。 总之,都不是什么好事。 兰笙叹气,总归谢逢歌都是为了保护他,才那样阴阳杜衡,他也不怪谢逢歌,反而是感谢的。 只是谢逢歌,兰笙一时也想不清楚,那究竟是怎样的人了。 剧场没有窗,唯一的光源是天花板上吊下来的灯泡,空气里散射一通,落到兰笙身上,竟然也柔和几分。 兰笙身上还穿着杀手的衣服,胸口还有一个被赫蒙洛夫射穿的血窟窿。 这血淋淋的东西穿在兰笙身上竟也不显得狰狞,柔和表情下,反倒像是一朵点缀在青年绅士胸前的玫瑰花。 谢逢歌手提盒饭进来时,就是被这朵娇艳欲滴的玫瑰吸引了注意力。 兰笙没发觉剧场进来了一个人,依旧是低着头,在认真整理着手上的衣服。 像是有什么心事一样,桃花眼出神一样眸光凝着一处,手上整理的动作也是慢吞吞的。 谢逢歌没见过舞台下这样迟钝的兰笙,像刚刚恢复生命的木偶人,哪怕一丁点的惊扰,都有可能导致眼前这个瓷白娃娃的破碎。 灯光在他眼睫下覆着一层阴影,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清瘦的身材下,五官却奇妙地没有一丝棱角,所有轮廓都柔和,更衬得青年的气质安静了。 任何热闹都不能和这一份安静媲美。 谢逢歌放慢了步调,从剧场的这一端,通过中心铺着红色地毯的过道上,走向搭建舞台的那一段。 等离得近了,舞台上的兰笙这才察觉到地毯上柔软的脚步声。 青年人倏忽抬眼望向舞台下方。 傍晚的剧场格外宁静,兰笙看见谢逢歌站在红地毯上,勾唇笑了下,桃花眸子也亮晶晶的,脱口而出莫名心安的叹:“你来了?” 谢逢歌点头“嗯”了声,言语也是自然而然的喜悦:“还有你的战利品——” 他左手是热乎乎香喷喷的两盒饭,右手举起李劼赌输的两杯奶茶:“财长和你打赌输了,说奶茶从今天开始请,让我带来了。” 兰笙:“……啊?” 但他还是第一时间小跑到谢逢歌跟前,吸管戳开奶茶盖盖的时候,他还有些失望地嘀咕了句:“我还以为他会耍赖,然后叫我叫爸爸一个月呢。” 谢逢歌正在给两人吃饭拼个桌子,闻言抬眼,笑道:“这么喜欢听人叫爸爸?”
91 首页 上一页 51 52 53 54 55 5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