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歧不说话,她便握着连歧的手,语重心长起来:“你是最让我放心的,照顾好自己,知道吗?你爸爸……小梁,你也在啊。” “我拿个东西。”梁时局促地笑了笑,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你们聊。” “小梁,这么紧张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庄珮之挽了挽鬓边的头发,淡淡道,“你也老大不小了,做事稳重一点,以前有院长带着你,以后都得靠你自己了。” 梁时的脸色白了白,嘴唇翕动着没能发出声来,好一会儿才低头快步走了出去。庄珮之收回视线,伸手整理了一下连歧的衣领,忽然瞥见他手边的纸箱子,皱着眉拿出里面的套娃,语气严肃起来:“这是什么?连潮给你的?” “不是。”连歧说,“寄错了,准备还回去。” “说起这个,连潮又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你查一下她手里到底还有多少钱。”庄珮之没多想,把套娃放了回去,从包里拿出一封信递给他,“周五晚上平江楼有个席,记得去,这是邀请函。” 尖锐的边缘掀起一阵轻而细的刺痛,连歧却握得更紧,点了下头,将邀请函放到桌上,低声说:“我陪您出去。” 庄珮之路上又絮絮叨叨了一些,总归是些说了无数遍的话,连歧已经听得能背下来了。他抬起头,青灰色的天裹着厚重的云,沉闷地坠着,让连歧觉得有些喘不上来气。 他回到办公室,梁时已经回来了,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低着头忙自己的。连歧坐回位置上,看着桌上的套娃和邀请函,将口袋里的便利贴摊平了,盯着看了几秒,像被什么东西操控了一般,没伸手去拿邀请函,而是打开了套娃。 拆到最后,他拆出了一颗灰色的纸星星。 连歧想起来,迟佑庭的眼睛就是这样的颜色。 他把星星拆开,长而窄的纸条里,相当工整的字迹写着两行字:“连歧,周五平江广场有科幻展,老外办的,一起去看吗?PS.请深思熟虑再拒绝。PPS.最好别拒绝。PPPS.如果真的有事拒绝也没关系。” 最下面还有一行非常小的字,看上去写的人根本没想让他看清,连歧认真辨认了一下,勉强认出一个“我”字,只好作罢。 他把纸条放到桌上,拆开了那封邀请函。烫金的字样,昂贵的纸张,和一眼就能看出这场酒席含金量之高的标题,无一不比迟佑庭普通的俄罗斯套娃、廉价的彩色纸条要来得有价值,他甚至不需要多加思考,就知道该做出怎样的取舍。 连歧闭上眼,无意识地弯了下唇角,把纸条重新折回去,一切归位,但没再封好纸箱,而是把套娃放进了抽屉里。
第16章 轻雷落(二) 迟佑庭像有了网瘾,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地听着他们商讨,实际上隔几分钟就要拿出手机看一眼未读消息,恨恨地拉黑了两个发骚扰短信的,仍是没等到连歧的回复。 按理说三个小时前就送到了,到底是看没看到?是没看到还是看到了不想理他? 迟佑庭开始质疑网上推崇的含蓄风的正确性了,他还不如直接打个电话过去刨根问底,也比在这儿魂不守舍要强。 他决定晚上堵连歧的人,便喝了好几杯咖啡,电脑开成外放看一部纪录片。但不知是咖啡掺水,生物钟已成定型,还是他前几天太累,此时后劲上来,困意来势汹汹,迟佑庭无力阻挡,进度条刚走到后三分之一,他就枕着手臂睡了过去。纪录片设置了自动播放,连歧推门进来时,正好在放最后一集。 连歧顿了顿,关掉了播放器,动作很轻地合上电脑,摆到一边,给自己定了一个半小时后的闹钟,到楼层的公共水房去洗漱,回来时闹钟还没响,他就又处理了一些未读邮件,手环振动了又停止,提醒他将在五分钟后再次振动,连歧看了眼迟佑庭的背影,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叫他。 零点二十,手环第四次振动,连歧这才放下平板,起身去叫迟佑庭,迟佑庭醒得很快,迷糊着眨了眨眼,看清了他的脸,登时上手揪住了连歧的衣领,恶狠狠道:“快点说,拒绝还是同意?” 连歧不得不顺着他的动作前移,一手撑住椅背,离得太近,他把迟佑庭眼里的自己看得清清楚楚,一个面无表情的、正在残忍拒绝别人的侩子手:“那天有事。” “哦,好吧。”迟佑庭松开手,好像没有失落,只是晃了晃头,站起来往床的方向走,自言自语道,“还好没有买票。” 迟佑庭拉上床帘,不再理连歧了。 连歧保持着扶着椅背的动作很久才重新站直,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重新打开看了一半的期刊,但只看了几个字,就知道自己读不下去,他关了灯,思考了几秒钟,在黑暗中问:“迟佑庭,你生气了吗?” 几分钟后,迟佑庭说:“没有。” 但连歧还是觉得他生气了。 他的日程安排精确到分钟,如果有哪个人突然开天窗,连歧也会生气,但他不会生气很久,而是立刻从后面的行程中调整一个过来。但他觉得迟佑庭不会这么做。他有种无法解释的直觉,迟佑庭对这次邀约只做了这一个备案,他可能知道会被拒绝,但还是希望不被拒绝,所以没打算用别的事填满那段时间。 连歧上网查了有关展览的全部资料,知道它会一直开放到31号,他确认了一遍自己的时间,向迟佑庭提出了备案:“下周一可以。” 连歧忘记了,他以前从来不会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事情上。 迟佑庭没有说话。 连歧意识到自己一次也没有答应过迟佑庭的邀请,对迟佑庭来说也许是个重大打击,他便继续说道:“如果你实在很感兴趣,也可以去元旦的另一场科幻展,在临市办,高铁只需要一小时。” 停了两秒,他又补充:“我元旦有空。” 见迟佑庭迟迟不说话,他开始找新的话题:“最下面那行小字是什么?” “连歧。”迟佑庭似乎忍无可忍,声音大了起来,“你闭嘴吧。” 连歧就不再说话,在床上躺了几分钟,忽然觉得迟佑庭很难弄,不是一个可以立刻解决的人,所有人都有所求的东西,但他看不清迟佑庭需要的是什么。 是那场科幻展,还是想要有人陪他一起去,或者只是单纯的不想被拒绝?可逻辑链的开端就错了,迟佑庭不像是对科学感兴趣的人,他的书柜里摆着的都是文史类书籍。 大概是在筹备全息投影式的文化展中挖掘出的新兴趣。连歧这么想着,在备忘录记下,他可以在明天经过书店时买几本科幻类的书籍送给迟佑庭。 “嘿,你怎么还是来了?”迟佑星对着镜子补了口红,等迟佑庭从学校里出来就笑着挽住他,“也不知道是谁跟我说这个月都没空的。” 迟佑庭装没听见,往四周看了一圈:“你的新男友呢?” “马上到。”迟佑星说着就朝前招了招手,“这儿!” 迟佑庭本来没打算对自己姐姐的对象指手画脚,但谁叫对方实在是太离谱。迟佑星以前爱好的明明是姐弟恋,她就喜欢那种荷尔蒙爆裂的小鲜肉,这会儿不知道怎么转性了,挑了个起码有三十来岁的中年大叔,关键这大叔还穿了身气质非常不搭的卫衣,染了头红棕色的毛,整个人像从中二电影里走出来的。迟佑庭迎着迟佑星的目光暗示,竖起了一身寒毛,连手都没跟人握,直接坐上了后座。 迟佑星捶了他一下:“懂不懂礼貌?” “星星,没事,小孩嘛。” 还“星星”,我还月亮呢,幸亏下午没吃什么,不然迟佑庭都能当场吐出来。他扯了扯嘴角,阴阳怪气道:“您这衣服上的星星不会是按我姐年龄印的吧?” 迟佑星一看,正好二十九颗星星,顿时笑得花枝乱颤,一边夸人有心了一边揪着迟佑庭的胳膊,咬牙切齿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 迟佑庭别开脸,拿了耳机戴上,任凭路上那男的几次跟他搭话都没吭声,还是迟佑星笑着打圆场才没把气氛弄尴尬。车停在平江楼门口,迟佑庭隔了两米跟在他们身后,迟佑星和一个戴着经理牌子的人正在商量什么,百无聊赖地别开头,只希望这顿饭快点结束。 “说是底下几层都被人包了开酒席,让我们到五楼的包间去。”迟佑星回过头来挽住他,“免费升级,还得是借了有钱人的东风。” 迟佑庭嗤笑一声,没搭腔。他特意坐在了两人的对面,听着男人一口一个“星星”的喊,深刻怀疑他在故意装嫩,一顿饭吃得如同上刑,吃完了胃里还是空的。 趁着男人去洗手间,迟佑星立刻凑到他旁边小声问:“还没问你,你觉得怎么样?” 迟佑庭掀起眼皮:“干什么的?” “娱乐公司的总监。” 迟佑庭上下打量了她一圈:“你要出道啊?” “胡说什么。”迟佑星满脸害羞地拍了他一下,“这不是他带那个影帝吗,我看能不能借着他的关系跟人家见上一面。” 迟佑庭懂了:“原来是想当圈外女友。” “我这是纯粹的粉丝情,我现在一心一意在他身上好吗?”迟佑星瞪了他一眼,又幽幽叹了口气,“也跟我的工作室有关,要是他能帮我说上话,在他们公司签个长期合作的合同,明年我才能过个好年。” “你都要出卖色相求荣了?”迟佑庭睁大眼,“你那工作室不是挺好的吗,之前妈说给你投资,你还嫌她出的钱少。” “此一时彼一时,今天暴富明天流落街头的又不是没有。”迟佑星说,“而且谁出卖色相了,他人真挺好的,就是吧……成年人的感情,总得跟利益沾边,追求一个价值最大化嘛,他人好又能帮我,我干嘛放着香饽饽不要。哎呦,你还小,以后再说吧。” 迟佑庭本想反驳,又觉得跟迟佑星争论这个很没意思,干脆闭了嘴。男人很快回来,带着他们下楼,电梯停在四层,几个说笑的人一同上来,迟佑庭掀起眼,看见站在最旁边的连歧。 电梯里都是那几个人聊天的声音,偶尔才和连歧搭上一句话,迟佑庭没出声,连歧也没发现他,几个人在二楼出了电梯,迟佑庭看着缓慢合上的电梯门,面无表情地想,原来是为了给人镶边才拒绝我。 短短的几十秒,他已经能看出连歧在这群人中算是食物链的最低端,是来混脸熟的。他一面觉得可笑,又觉得连歧那样的人凭什么要看别人的脸色,他不是讲究利益最大化吗,把自己变得卑微换来的价值算哪门子的最大化? 迟佑星察觉到他心情不好,以为是自己那番话把人说不爽了,心里憋着气不好发作,一路上都没牵自己男朋友的手,跑来搂着他去逛街。精品店里人很多,迟佑庭被挤得烦躁,干脆抽出手往后退:“我在外面等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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