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景澄挂电话后提醒,“你去哪儿?下午有演讲比赛。” 景澄后知后觉记起来,懊恼不已。 自打出院,谢钦言把自己关在房间一个多月了,不用人劝,自己走出来,他高兴得什么都忘了。 没办法,景澄只能给唐秋云发微信:[阿姨,我下午有演讲比赛,晚上去看哥哥。][没关系,我只是跟你分享一下这个好消息。][你哥哥同学还来了呢,说要带他去散心。][哎呀!他怎么突然就想通了呢?][人家医生说得没错,还是需要时间治愈。]同学? 和谢钦言关系好的那几位,景澄都认识。 不知道谁那么大的面子,能把谢钦言请出去。 想必也是花费大量的精力鼓励了他很久,才让他有勇气迈出这一步吧。 之前景澄隔三差五跑去劝说,一点儿作用没起。 对比之下,他还是有点儿失落的。 林天誉见景澄突然耷拉下脑袋,问他怎么了。 “没事。”景澄拿起筷子继续吃饭,鼻子酸酸的,“就是想我哥了。” “你这弟弟当的,三句离不开哥哥,我还真没见过兄弟俩感情这么好的。” 林天誉不清楚景澄的家庭关系,一直以为他口中所喊的是他亲哥哥,景澄也没解释过。- 演讲比赛在两点钟正式开始,学校大礼堂内已经坐满了人。 第一排是评委,有十五位老师,去掉他们之中的最高分和最低分,得出平均值,就是此次比赛的成绩。 之所以报名参加,也是因为特等奖的奖品是一台笔记本电脑。 谢家给得够多了,成年后景澄接受恩惠总会感到羞耻,他能靠自己办到的事情便不想麻烦他人。 打工这事儿,也是景澄在暗中偷偷进行的,只告诉了谢钦言。若是被唐秋云知道,她心里肯定放不下,认为自己怠慢了他。 景澄在后台准备了会儿就要上去了。 他的微信列表里有谢钦言的几位好哥们,这会儿总忍不住刷新朋友圈,想看看会不会有谁发动态,透露谢钦言去做什么了。 那个夏明泽平常不是挺能发的吗? 剪个头发搞得像在直播,能发五六条。 今天怎么没动静了? 景澄担心谢钦言,坐立难安。 恨不能赶紧比完赛去找他。 “下面有请32号,来自建筑系大一新生景澄上台。” 主持人在台上报幕,景澄反射性站起身。 在高一之前,他都不敢上台讲话,每次老师点名让他站在讲台领读,他不光身体会抖,眼前还会蒙上一层雾气,大脑像宕机了似的。 谢钦言为了鼓励他,拉他去公园进行诗朗诵,一开始是对着湖,后来对着树,慢慢的再远远对着人群,到最后直接拉他到晨练的爷爷奶奶面前,让他对着他们念。 一开始,景澄的嗓子就像被胶水黏住了,怎么也发不出声音,他想趁谢钦言不注意,偷偷跑掉,但每次都能被他眼疾手快地抓住衣领。 为了让景澄能有自信,谢钦言总是先大声念一遍,引得爷爷奶奶满堂喝彩,把气氛烘托起来。 对于他这种社牛体质的人再说,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儿了,景澄只会感觉社死。 谢钦言在这件事上格外有耐心,一次做不到,就去两次三次四次…… 一个人对环境熟悉了,必然能够找到踏实感。 景澄最初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那么执着,后来谢钦言告诉他,“因为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出你渴望自信。” 他还说:“你已经不是小孩儿了,成年后进了社会要独当一面,不能总躲在我后面。” 也是从那一刻起,景澄才真正感觉到,他是个大人了。 不过三年光景,如今站上更大的舞台,景澄不能说自信洋溢,起码眼睛里看不见胆怯了,也不会紧张地直哆嗦。 今天演讲的题目是《光明与黑暗》,景澄是根据谢钦言的经历有感而发,他想要把这篇稿子念给他听,尽管知道他没有来,还是想象台下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有他。 “我们越向往光明,就会对黑暗越憎恶……” 景澄的声音坚定有力,传遍礼堂的每个角落。 “我在黑暗里找寻你,没有光源笼罩着你,亦能清晰辨别你所在的方向,因为你的存在即是光……” 舞台是昏暗的,一束追光静静跟随景澄。 穿着白衬衫的少年,笑起来如沐春风,净如白雪。 明明他的嗓音那样柔和,语气却充满力量感。 如陨石重重砸到人的心头,坠落时的撼动连带着心脏一并狂震,血液随之上涌,热流在体内流窜,燃起火花飞溅进脑海里。 谢钦言坐在观众席最不起眼的角落,看不见他,亦能通过声音辨别他所在的方向,想象他此时的样子。 一定比草长莺飞之时更加淡定从容,站在那里,被无数人注视也不会想要逃。 台下掌声如雷鸣,景澄深深鞠了一躬。 在他下场后,谢钦言侧目朝向旁边,“走。” 黑色冲锋衣拉到顶,他戴着墨镜和口罩,帽檐压得极低,在场内无疑是另类的。 夏明泽扶着他离场,小心帮他盯着脚下,直到出去后,才长松了口气。 “你说你这是图什么啊?来听自己弟弟的演讲还不能光明正大的。” 谢钦言没管他,“去喝酒。”- 回宿舍后,景澄给唐秋云拨了电话。 “唐姨,是哪个同学带哥哥出去的啊?” “夏明泽,他说好久没聚了,我想让你哥出去散散心也挺好的。” “那哥哥还没回来吗?” “没呢。” 确认完毕,景澄给夏明泽发了微信。 彼时,夏明泽和他们宿舍的一帮人都在酒吧,大家伙你一句我一句聊得热火朝天。 他们怕谢钦言敏感,故意装不在意,表现得跟以前一样咋咋呼呼的,但越是这样越刻意。 沈逾正刚问完谢钦言,打算什么时候回学校上课,夏明泽就收到景澄的消息。 他连忙借口打断,碰下谢钦言的胳膊,“你弟问我在哪儿,要说吗?” “让他来。” 谢钦言神情冷漠,不忘警告,“去听演讲的事情别说漏嘴。” 夏明泽挠挠头,把位置发给景澄了。 就在学校附近,他来得也很快。 气喘吁吁到了包厢门口,景澄调整呼吸,准备进门之后就把荣获特等奖的好消息告诉哥哥。 他可是他一手训练出来的学生。 功劳得分他一半。 景澄推开门,皆是熟悉的面孔,全是明大的,要么是谢钦言宿舍的,要么就是他隔壁宿舍的。 之前谢钦言聚会偶尔带上他,自然都认识。 同大家面面相觑一番,他讪然笑道:“各位学长好。” 哥哥是谢钦言的专属,他不想叫别人。 “过来坐吧。”夏明泽推了下谢钦言旁边的人,“给弟弟让个空。” “谢谢。” 景澄不安落座,偷瞄了眼谢钦言,发现他头往后仰,在闭着眼。 简单的冲锋衣外套穿在他身上也透着矜贵和疏离感。 不说话的样子让人内心发怵,景澄犹豫再三才喊了声:“哥……” “嗯。”谢钦言没有睁眼,冷漠回应了句,随后竟然说:“你之前怪我不给你介绍这帮好哥们,今天我把人都叫来了,喜欢哪个随便挑。” 谁也没想到谢钦言会来这一出。 偌大的包厢,气氛仿佛被冻结。 要知道,谢钦言在出事之前可是拿他弟弟当宝贝似的宠着,谁敢多看一眼,他恨不能把人眼珠子给挖出来,不许任何人惦记。 沈逾正还半开玩笑问过“你弟要没对象,我追他行不行”,结果谢钦言当场翻了脸。 景澄于他的重要性,是连玩笑也开不得的。 气氛越来越紧张,景澄不敢相信看了谢钦言片刻,已难堪低下了头。 夏明泽同旁边的人挤眉弄眼,示意他来救场。 景澄看起来要碎了似的。 他模样精致,肤色白皙,本来就像个小洋娃娃,让人忍不住怜惜,眼下像被人狠狠扇了一耳光,无助又可怜地缩在那儿。 沈逾正看不下去了,冒着得罪谢钦言的风险,也站出来说:“你什么意思啊?当初我说要追你弟,你跟我生气,现在这是在干嘛?感情是可以这么随便的吗?” 谢钦言紧抿着唇,一声未吭。 景澄缓了会儿情绪,平静多了,才敢开口:“哥,我那天是跟你说着玩的,你别当真啊。” 他兀自笑了笑,转头看向大家,还替谢钦言解释,“我哥心情不好,你们多担待。” 沈逾正单手插兜,嘁了声:“我还以为真的呢,白高兴了。” 还在这儿火上浇油。 夏明泽白他一眼,“少说两句吧。” 景澄在说完那话之后,靠近谢钦言的耳边,“哥,今天下午的演讲比赛,我拿了特等奖。” 语气里带着一点小骄傲,“我敢在上千人面前演讲了,厉害吧?” “你的事情不用特地告诉我。”谢钦言紧蹙的眉宇难掩反感,“我没兴趣。” “干嘛这样说。”景澄小声嘟哝,“我还想让你夸夸我的。” 夏明泽不知道他们两人在那边说什么,倒了杯酒放在景澄面前,“成年了,应该可以喝了吧?” “能喝,就是酒量不好。” 景澄端起酒杯,抿了一小口,“这酒还挺辣的……” “特调高浓度洋酒,没喝过吧?”沈逾正拿了一小瓶的浓缩汁,俯身到景澄面前,“再给你加点料,更好喝。” 听着你来我往的说话声,谢钦言很烦。 他的脑海中仅凭想象,掠过数道人影,纷繁杂乱。 声音仿佛是一个黑洞,拖着他整个人往下坠,终点是哪里不知道,他只感觉自己的忍耐到了极致。 “我不能再喝了,有点儿晕了。” 景澄的声音刚传进耳朵,下一秒,谢钦言的肩膀上便落下重物。 是个毛绒绒的小脑袋。 他打个哈欠,语调懒洋洋的,“哥,让我靠会儿。” 景澄只喝了一小口,哪里会醉。 不过是想借这个理由和他多亲近亲近。 醉了的人做什么都是情有可原的。 可谢钦言这点儿面子都不给,他毫不留情推开他,“累就滚回宿舍睡。” 其他人都觉得尴尬,景澄毫不在意地眨着眼,“我就想在你身上靠会儿,不行吗?” 话音刚落,一杯酒冲着他的方向狠狠泼了过来,正对着他的脸。 谢钦言仅凭声音便清晰判断出了他的方位。 满满一杯酒,全泼在了他脸上,辛辣刺激的液体接触到眼球,有微微的灼伤感。 景澄缓慢抬手抹去残留在眼皮上的水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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