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你......” “嗯。”白皎喝了口可乐,低下了头,声音有点发闷,“我确实记不得了。” 但他只是失忆,不是失智。 在电梯门前,大庆吧痘子介绍给他后,他就微妙地反应到了什么,但想了一会儿后才理清楚。 大庆说痘子是他和白初贺的熟人,但大庆本身也和白初贺失联过许多年,要说是熟人,那只能是以前在尾子洞认识的人。 后来又说痘子来看张爷,白皎心里就更肯定了。 既然是尾子洞的熟人,那肯定也认识小月亮,而他就是小月亮。 这是个很轻易就能推断出的事。 “痘子哥哥,我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啊?”白皎问他。 痘子如今人很老实,说话很直,如实相告,“其实和现在差不多吧,也病恹恹的。” 白皎听着这句话,小声笑了起来,痘子也不好意思地跟着一起笑了,内心恍然不已。 小的时候,他总是对小月亮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还真想不到有一天会这么坐在一起,像朋友一样一起说话一起笑。 其实这就是痘子小时候很向往的事。 “以前的事。”白皎犹豫了一下,“我一点都记不得了,你能跟我讲讲吗?” 痘子看着白皎的眼睛,心里叹了口气。 大庆跟他说过,别跟白皎提过去那些,但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 在他看来,白皎有权利了解自己的过去。更何况他知道自己是小月亮,就算他不说,也总会有人去告诉他。 “其实我跟你打照面的时间不多。”痘子承认道,“咱俩那时候关系不是很好,总是打架,你要问过去的这些事,问大庆和狗子比较合适,他们更清楚这些。” “是吗。”白皎应了一声。 痘子又坐了一会儿,和白皎聊了些有的没的。他只请了上午的假,说了几句后就起身和白皎告别。 白皎送他到病房门口,临出门时叫住他,“你的东西还没拿呢。” “是买给你的。”痘子低头笑了一下,“以前真是对不起啊,小月亮。” 白皎愣住。 痘子眼里的歉疚是真心实意的,可即便是对白皎说了也是枉然,因为他记不得过去,无法明白痘子的歉意究竟从何而来。 他和痘子站在门口,一个站在病房内,一个站在病房外,就像两个时空的人。 痘子看着的是久别重逢的儿时熟人,可他看到的只是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痘子的歉意注定会落空。 白皎抓着门把手的手忍不住缩紧。 “你赶快回去歇着吧。”痘子留他,“就几步,不用送我,一会儿白初贺就来了。” 电梯门打开,痘子刚想进去,忽然听见有人隔老远叫自己,回头一看是大庆。 大庆伸手招呼他,“痘,先别走,我问你点事。” 痘子不解其意,跟了过去,走近了之后发现白初贺也在,手里提着一罐可乐。 “其实也没别的。”大庆笑了一声,“就我们想问问皎儿的事,你也知道,我和狗儿都离开海市好多年了,肯定不如你了解得多。” 小月亮走失这件事,这么多年了,其实白初贺心里除了耿耿于怀外,一直有个疑惑。 那时候他和小月亮走的早,一路上都还算顺利,就算上了火车后因为人太多而失散,但最次也是跟着火车一起流落到南市,怎么会又回到了海市,而且还回到了尾子洞。 痘子一听也知道他们想问这事,“这事我知道的不多,那时候我也走了,小月亮怎么回的尾子洞我不知道,但听别人跟我说过一嘴小月亮回尾子洞之后的事。” 痘子朝走廊另一头看了一眼,才开口。 “早上来的急,而且这事我也只是偶然听过一回,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也就没跟你们说,看到他现在的状态才想起来。” “什么事?”白初贺伟伟皱起眉。 “就你们不是说小月亮是被人找到的那天发了高烧,才记不清过去的吗。”痘子谨慎地说道,“但我听来的不是这么回事,我听说小月亮回尾子洞之后没多久就开始记不清事了。” 白初贺心里一坠,联想到季茹说过的那时的白皎的身体情况,“是因为受了伤发烧吗?” “受了伤倒是真的。”提到这个,痘子也忍不住龇牙咧嘴起来,“嘶...听说抓回去之后那边的人没少打他,虽说没下死手,但小孩哪儿经得住啊。说远了,我听说他一开始是记得那些事的,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反正就开始慢慢忘了。” “这是怎么个说法。”大庆听得满头雾水,“你说清楚点。” 痘子看了眼白初贺。 “那时候小月亮被带回去,那些人不是问你去了哪儿嘛。你也知道,吓唬小孩也就那么几种说法,又打又骂,还放狠话,说把你找着了就直接打死。” 小月亮始终没说过一个字,哪怕身上挨得再重,也不愿意说出来。 他禁不住疼,一打就哭,那里的人听得烦,威胁他再哭就打得更狠。 “他慢慢的也就不哭了,他们跟我说一开始还以为他是被打麻了所以没动静了,结果后来发现他连话都不说了,像个哑巴。” 大庆见白初贺不说话,只能硬着头皮问,“然后呢?” “然后,那会儿也没剩几个小孩了,跟我玩的好的你知道吧,他也确实看不下去了,就劝小月亮说出来得了,说你肯定早跑得远远的了,说了也没什么,硬抗着也不是个事啊。” 白初贺一言不发地听着,手心里攥的全是冷汗。 “然后吧,他就摇头,问了几次都摇头。之后再问的时候,他倒是不摇头了,但眼神就愣愣的,好像不明白人家说的是谁似的。” “啊?”大庆直接呆住了。 “再后来吧。”痘子接着说,“那些人一开始是怀疑他嘴硬不说,才一直问他。后来看他确实一副不知道的模样,也就没再问了,放过了他。” “但他好像真的硬是全部都给忘掉了,再也没想起来过。”痘子最后说。
第108章 痘子走后,白初贺很久没能发出声音。 还是大庆在旁边说了一句“走吧”,他才慢慢地挪动了脚步。 痘子的话有些语焉不详,但已经足够他们大致了解了当时的白皎到底过的是什么生活。 “哎。”大庆在一旁看白初贺一直不出声,怕他心里承受不住,正好自己也憋的不行,忍不住出声问了一句,“狗儿,这是不是就是那些医生说的那种...那种...什么机制来着。” “创伤保护机制。”白初贺终于出声。 “哎,对,就是这个,我老记不住。”大庆摸摸脑袋,也不说话了。 一直以来,他们都以为白皎失忆是因为过去发了高烧,身体原因才导致了如今的结果。 可从痘子的话里听起来,却好像不是这样。 大庆看了眼白初贺,嘴里没声地匝巴了两下,还是没有出声。 听痘子的说法,白皎的失忆似乎是自发的行为。 他似乎在那些难过的日子里,为了能够让自己坚持下去,硬生生地把自己的记忆一点一点抹掉,忘记了过去所有的欢声笑语,还有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人。 听起来很不可思议,大庆想不出来那么小的孩子,是遭受了多大的罪,才会发生这么匪夷所思的变化。 他想起白初贺对他说过,说觉得白皎有种奇怪的能力,他的大脑里像是有个过滤器,会过滤掉一切不愉快不美好的东西,只给自己留下美好的回忆。 大庆那时候听了很难受,按这么说,那岂不是再说他们小时候在一起的时光对白皎来说也痛苦不已。 但如今想来,大庆觉得不对。 他记不住那些专业名词,也不懂那些官方说法,只记得这是人的一种本能,为了保护自己不受到伤害,记忆会有意识地去美化,甚至淡却一些东西。 大庆忍不住想起白皎平常毫无芥蒂的笑脸。 可白皎忘记这些却不是为了保护自己,而是为了保护白初贺。 回病房的路上,他们遇见了白皎的主治医师,大庆连忙打了个招呼拦下,想问问医生白皎现在的身体情况有没有什么特别要注意的。 “倒是没什么特别需要注意的。”医生沉吟了一下,“不过应激之后的人情绪会很敏感,可能会有很多刁钻的要求,或者变得很娇气,家属尽量包容就好。” “当然,当然。”大庆连连点头,心里叹了口气。 白皎该是个多懂事的小孩啊,即便是变得更加娇气一些,也只不过是要了个本子和笔,除此之外,从来没再麻烦过其他人。 “哎,狗儿。”大庆受不了白初贺这么沉闷的模样,忍不住和白初贺搭话,“你刚才听痘子说了没有?” 白初贺没有出声,大庆也不管他有没有在听,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那时候痘子和皎儿总打架,他也和皎儿一样喜欢那些小玩意儿,总想要过来,然后和皎儿闹成一团,最后你再去把他们拉开。” 大庆怀念地眯起眼睛。 “刚才痘子聊这些的时候,我还呛他,我说还不是你太凶了,总爱抢人东西,要么就是主动去惹别人,要不然皎儿那么乖那么小一孩子,怎么会跟你抢起来。” 大庆以为白初贺没在听,没想到白初贺忽然出声,“然后呢,他说什么?” 大庆捧腹大笑起来,笑着笑着,脸上的表情又变得怅然。 “他骂我歪心眼,说我眼瘸,问我小月亮哪儿乖了,还身体不好,他说他看小月亮身体好的很。”大庆说,“我就也乐了,我说这是怎么个说法,他才告诉我那些。” “哪些?”白初贺问他。 大庆悠悠然说着,“他说他印象里的小月亮可一点儿都不乖,他那时候其实是想和小月亮一起玩的,也馋那口可乐,就问皎儿能不能给他尝尝。谁知道人皎儿倒挺护食,立马往怀里一揣。他眼睛又大,一睁大就跟瞪人似的,痘子虽然小也要脸,脸上挂不住,就骂骂咧咧起来。” 说是骂人,其实小孩子没什么词汇量,骂起人都是学的大人那一套,拾人牙慧地说了一通,先说小月亮是个短命秧子,再说大庆是个哈巴狗,最后说白初贺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 “然后啊。”大庆憋不住,又乐了两声,“他说一开始小月亮还没什么反应,就跟没听懂似的,然后他就顺杆子往下爬,一个一个骂,骂到咱们的时候,小月亮一下子眼睛一瞪,可乐都不要了,闷着头就往痘子那儿冲,兜手就是一拳,给痘子砸蒙了都。” “他说的是白皎?”白初贺皱起眉来。 “对。”大庆继续乐着,“他一开始说我眼瘸,我还以为他就是想呛我,没想到他是真的很不理解咱们为什么觉得皎儿又小又弱,他说皎儿生气起来那种冲上来的劲儿,可没比你好多少。”
189 首页 上一页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