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皎在心里回答,“对呀,我的秘密基地嘛。” [嗯,那为什么会有两个卧室?] 白皎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在浅滩边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了那一圈看起来像乱石碓的浅滩上,俯视着自己亲手堆下的一块块石头。 六角客厅旁有两个卧室,挨在一起,都面向大海。 他还记得自己对这两间卧室的构思,要有大大的床,柔软的地毯,开阔的阳台。 他思考过很多,但直到白初贺那天那样问过他后,他才发现自己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为什么会下意识地留下两间卧室。 一个浪花打到了浅滩边,舔舐着那些石头,白皎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清晨的浪花并不汹涌,摩擦过沙子,听起来就像许多低语声交织在一起。 白皎这才意识到,这片沙滩已经承载了不少他的回忆,这些回忆就像那些拼命涌上岸的浪花一样,不知疲倦地向他涌来。 “我很久很久以前就来过这里。”这是白初贺的说话声。 白皎还记得自己当时的想法,因为白初贺这一句听起来就像在说“我很久很久以前就来过你的内心。” 那时的夕阳太悠然,让他忍不住怀疑这是另一个时间线,而他也黯然地想过,另一个时间线的白初贺是否还会像当时那样,和他坐在一起。 他对白初贺说过,让白初贺经常来,让白初贺不要忘了小月亮。 [小月亮对你很重要,你不要害怕,你要经常来,不要忘了他。] [树干里的年轮会随着树木的年龄而不断生长,哪怕最后那颗树变了样子,和最初完全不一样,但仍然可以从年轮里辨认出它曾经每一年的经历和模样。] [水没有痕迹,这片沙滩也是,沙子一定被水流冲走好多,换了一批又一批。初贺哥,那你说,这片沙滩还是原来你见过的那片沙滩吗?] 白皎觉得自己仿佛出现了幻觉。 他的眼前似乎出现了许许多多自己和白初贺的身影,有的蹲在那堆石碓旁,有的坐在浅滩边,有的在岸边闹成一团。 世界仿佛变成了一个万花筒,眼前的场景变成了许多破碎纷呈的水晶片,不管他走向哪里,只要轻微一摇晃,就是一副全新的景象。 声音越来越多,充斥了白皎的整个大脑,让他眉心又开始闷痛起来,惊惶不已。 白皎像是被烫到了脚,踉踉跄跄地往后退,一个不防差点跌倒,手仓皇抓住了身边的什么东西后才站稳。 他眼神往手边飘,看见了自己抓着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旧渔网上的那些布条,被他抓在手里。 仿佛通感一般,大脑内那些已经吵得他苦不堪言的声音里又多出了几句。 是白初贺的声音,问他为什么会在这张渔网上绑下这几根小布条。 他开心地回答白初贺,因为他觉得这些小布条是用来许愿的。 [确实是。] 白初贺的最后一句话回荡在快要挤到爆炸的大脑里。 白皎的手像触电一样,立刻从渔网上缩了回来,却还是没能阻止那些声音涌入脑海。 沙滩上的人影好像越来越多了,不止是少年时代到现在的他,也有白初贺的身影,甚至还有个他从未见过,但却觉得眼熟无比的幼童,被白初贺背在后背上望着远方。 又一句惆怅的声音传来,是他自己的声音。 [月亮真是爱捉弄人。] [就算所有东西都变了,月亮还是那轮月亮,一直挂在那里,始终如一。] 白皎胸口里惊慌失措的情绪已经到了极点,视线边缘已经逐渐开始出现许多模糊不清的彩色噪点,光怪陆离。 他拎着书包,手足无措地连连往后退,中途似乎被什么东西绊倒摔了一下,但他也顾不得这些,仿佛身后的那片浅滩上有人在追自己似的。 曾经作为他难得的可以栖身的秘密基地,如今仿佛变成了一个陌生的令人不安的地界,白皎头也不回,踉踉跄跄地快速离开,想把那些幻影和声音都扔到脑后。 离开浅滩前的最后一步,又有一句细弱的声音,朦胧地从远方传进他的耳朵中,像一句梦呓。 [将来我想和小狗哥哥一起住在海边。] 白皎跌跌撞撞地跑到了大路上,伸手叫到了一辆出租车,上了车之后,胸口仍然在剧烈地起伏着。 前排的司机看他满脸惊恐又气喘吁吁的模样,忍不住问了一句,“小同学,没出什么事吧?” “没事...没什么事。”白皎抬头的时候,在后视镜里看见了自己的模样。 额头挂满冷汗,眼睛微睁,脸颊发白,仿佛青天白日见了鬼。 他努力把呼吸放平稳,学着在医院里听到过的调节情绪的呼吸法,吸吸喘,吸吸喘。 司机在前面面色古怪,看着后排的男高中生像孕妇一样呼吸。 半晌,白皎觉得自己突突直往上蹦的心总算好了一些,他壮起一些胆子,再一次朝海边那一片远远地望了过去。 大马路距离海边有一定距离,但因为高度差的缘故,反而能将海岸尽收眼底。 现在时间还早,甚至算不上清晨,海岸平静涌动,根本就不像自己刚才看到的那种暗潮汹涌古怪至极的模样。 那些浪花也仍旧在往岸上涌,白皎看见白浪每一次涌上沙滩,都会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但很快又被下一个浪花抚平,消影无踪。 就像人的记忆,总觉得有迹可循,但一转头,也就什么都不剩了。 到了海珠,白皎已经基本恢复了下来,下车后才发现海珠不如他想得那样还没开门,反倒比平常还热闹许多。 校门已经被玩心重的学生装饰的五花八门,走进学校的每一秒都能看见穿着奇装异服的学生们像吗喽一样跑过来跑过去,学校俨然变成了个动物园。 到了班级门口,白皎看见自己并不是来的最早的,已经有很多学生到了教室里,甚至换好了服装,正举着手机拍搞怪的照片。 宋一青就喜欢这种热闹,早早就来了,戴上了尖顶的魔法帽,躲在门后,吓了白皎一大跳。 “公主你来了,老奴等你好久了。你哥呢,怎么没看见他上来?” 白皎还没想好怎么解释,宋一青趴在窗户往下一看,“噢来了来了,在底下呢,小白你今天怎么跑这么快,也不等等人家。” 白皎听见宋一青说白初贺上来了,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整个人往旁边一缩,直接泥鳅一样跑开了,“我去换衣服。” 宋一青在后面纳闷,“咋怪怪的啊,这么积极。” 活动教室里,学生们忙得热火朝天,白皎一进门就看见了已经换好衣服的许安然。 他真心实意地夸赞了一句,“你真好看。” 许安然有点小臭美地点点头,“你快去换衣服,换完我给你化妆。” 白皎点点头,钻进临时的更衣室,进去的时候听见几个负责剧本的女生兴奋地讨论着什么,但他并没有听清。 化妆化到一半的时候,许安然忽然一拍头,“对了小白,你昨天不是说想看牧枚给我看的那张图吗,我昨天说我想再看一眼,叫她发给我了,你要不要看?” 白皎的牙关倏地一下咬紧。 海滩上鬼魅一般的憧憧幻影似乎犹在眼前,他听见自己匆忙开口,“之后...之后再看吧。” “啊?哦...好吧。”许安然以为白皎一定很想看,已经自信满满地掏出了手机,没想到白皎居然和昨天的想法不一样了。 她有些尴尬地将手机按灭,按灭之前最后瞄了一眼已经点出来的照片。 上面的小孩五官可爱精致,发丝颜色偏浅,放大整合之后,和镜中的白皎如出一辙。 真的很像白皎啊,说不定就是白皎呢,许安然不着边际地想着。 花完了妆,活动教室里的人越来越多,闹哄哄的声音混在一起,让本就思绪不太清晰的白皎觉得越来越难受。 周围的声音就像一个跑了频的老式收音机,怪异,嘈杂,刺耳,尖锐地挤进大脑里。 白皎清楚这是他自己的问题,他不想打扰同学们,跟许安然说了一声后就离开活动教室,去了相对清净很多的天台坐着。 太阳已经完全升了起来,天空一片澄净,他不太习惯地抱着裙子坐在干净的阶梯上,望着远方。 身后不远处的活板门忽然吱呀一声,被人推开,白皎下意识地看过去,看到了个意想不到的身影。 是不久之前刚和白初贺提到过的,初中时曾经约他打过球,但最终也没能打成的那几位男同学其中的一位。 那个男生的扮相滑稽不已,大概也是被人起哄怕了,想躲个清净才跑到天台上来,但没想到天台上有人,更没想到刚好是白皎,面上流露出一丝尴尬。 白皎本想朝他打个招呼,但看见他脸上的尴尬神情,也意识到了一点曾经发觉不到的微妙的东西,迟迟没有出声。 还是那个男生犹豫了一下,说了句“你也在啊”,然后不尴不尬地站了一会儿,最后自言自语地说他们班的节目比较早,得早点下去。 白皎默默地听着,看到那个男生离开时,推门的手顿了顿。 那一瞬间,白皎觉得他似乎要转身过来,说些什么。 但随后,男生匆匆低下头,胡乱地说了句拜拜,就离开了。 白皎又坐了一会儿,直到许安然打电话来问他在哪儿,他才安静地起身离开。 班上的学生基本都已经收拾好了,一群人簇拥着到后台去排节目。擦肩摩踵,白皎连宋一青在哪儿都没能看清,更别说白初贺。 他低头想了想,白初贺没参加班上的节目,大概也坐在观众席上等着开场呢。 他们班昨天抽了签,好死不死抽到了个大轴,许安然正在做开演动员,把不少原本不怎么认真的男生都说得紧张了起来。 后台光线很暗,只能靠声音来识人。白皎坐在角落里的一个道具箱上,没人看得清他是谁,在这种谁都看不清谁的环境下,他反倒感到了一丝放松。 时间一点一滴过着,很快就到了他们班的节目。 舞台帷幕的另一端传来主持人的报幕声,许安然最后朝大家比了个耶,小声地叫着白皎的名字,把白皎轻轻推往舞台中央。 舞台上甚至比后台更加暗,让白皎想到阴家巷那个感应灯长年不亮的走廊,行走在其间,什么都看不到,只能靠伸手摸索。 好在出现这种情况的不是他一个人,白皎听见自己身边也有一些同学抱怨着好黑,彼此搀扶着小心翼翼地找站位。 但他似乎格外严重一些,其他同学只是抱怨有些看不太清,可白皎的视野里真的只有一片黑茫茫,连影子都没有一个。 白皎的额头冒出了一点冷汗,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可能有点夜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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