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一青猛地一拍巴掌。 “对,就是那回,跟你哥一起的那个漂亮姐姐跟我说过来着,说他们要找的人头发也有点金色!” 白皎微微一愣。 宋一青在一旁噗嗤带笑地摇脑袋,“我那会儿还抖机灵,跟你初贺哥说要找你的话直接打电话就行了,哪儿还用得着大老远跑到上门街来,你看,我说的其实也没啥问题嘛。” 宋一青没怎么多想,哼哧哼哧地笑了起来,笑了好半天才发现白皎望着课桌上的化妆镜,发起了呆。 “小白?”宋一青推了推他,“想什么呢,跟你说话呢。” “...没事。”白皎慢慢回过神来,但双眼仍然盯着镜中的自己。 班上的学生们很重视这场高中最后一次的活动,男生们很卖力地负责做道具布景,女孩子们毫不吝啬地带来了自己平常打扮的东西。 面前的镜子是自带灯光的,许安然为了更细致地化妆,开了三档的自然光。 像阳光一样偏暖的光线落在白皎的发梢,他看见镜中自己那头熟悉的茶色头发真的像许安然和宋一青说的那样,透出一层浅浅的金色光晕。 这层朦胧的光让白皎有些恍惚,又让他觉得有些眼熟。 一开始,他顺着宋一青的话想起在上门街被白初贺他们发现的那个傍晚,有个吊儿郎当染了金发的青年,头发在阳光下似乎就有类似的颜色。 但那颜色又好像有些不一样,很生硬,不如他此刻在镜中看到的那么柔和。 不对,不是这个,那种强烈的熟悉感并不来源于此。 白皎发呆时显得有些茫然的眼睛忽然微微一转。 那股让他短暂地迷茫了一下的熟悉感逐渐清晰起来,在柔和朦胧的光里不断变化,变成纯白的雪,淡淡的泛光贴着脸颊,在风中轻轻漂浮。 “小月亮?” 白皎觉得头闷闷的痛,这股闷痛又让他整个人很困,他昏昏欲睡地坐在白雪下,泛着稻草色的光芒为白雪所遮掩,化作刺骨的寒意,顺着有些漏风的围巾,攀爬入身体里。 “小月亮?是不是小月亮?” 一声惊愕的女声传来,依稀传进白皎的耳朵里。 可他太困了,他抬不起头来,漫天白雪下,他只想安安静静地好好睡一觉。 “咔嚓。”一声快门声响起。 “小月亮,不能睡,快醒醒,不能在这里睡着。” 可是我好困啊,白皎想。 他真的好困好困,他好想睡觉,就让他睡一觉吧。 他好久没有这么安心地睡着过了。 焦急的女声在穿梭过陈旧的冷空气,使劲儿地钻到他的耳朵中。 灰败的雪将那道女声打散,变成不成字句的片段。 “...千万别睡...” “一个人...为什么......” 白皎缩了缩脖子,想挤进单薄但比寒风温暖的围巾中,睁不开眼。 “睡了的话...小狗......见不到...” 听到“小狗”这个字眼,白皎终于有了一点儿反应。 他困倦地眨了眨眼,思考着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两个字有反应。 记忆的深处破碎纷呈,他迟缓地想着,小狗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他已经选择忘却掉的什么东西吗? 缓缓飘落的白雪中,他终于摸到了一点蛛丝马迹。 小狗,威风凛凛的小狗,他忠诚又可靠的伙伴。 对,他曾经有一个小狗。 睡着了的话,他就再也见不到他的小狗了吗? “...不能睡着...你......” “不能睡着!” 白皎回过神来,从脑海中乱七八糟的画面中得以脱身而出。 许安然在一旁用圆圆的海绵一样的东西按了按他的脸,“小白,你昨天没休息好吗?可不能睡着哦,化着妆呢,一会儿画错了就不好了。” 白皎恍惚地抬起眼帘,再次看向镜中。 不知道是不是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原因,一瞬间,镜中的人影仿佛是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的小孩,发梢漾着稻草一般的浅浅金色。 白皎下意识地眨了下眼。 镜面清晰起来,那里也有一个白皎,正茫然又困惑地望着自己。 “哦...哦,好的,我没睡着,就是发了个呆。”镜子里的白皎嘴唇动弹着,回答了许安然。 许安然点了点头,嘴里还在念叨着什么,但另一侧的宋一青也在大大咧咧地说着什么,两个人的声音在左右耳旁混在一起,让白皎整个人有些混乱。 “你在说什么?”他问宋一青,“我刚才没听清。” 宋一青在旁边换裙子,他的服装是立领的,穿着T恤也能套,干脆就在白皎旁边一边套裙子一边闲聊。 “就是,我也想问你是不是没休息好。”宋一青费劲巴拉地扣领口的扣子,“没说什么,我就开了句玩笑。” “什么玩笑?”白皎觉得在别人说话时走神是件很不礼貌的事情,赶紧问了一句。 “我说,说不定你们家初贺哥找的人真就是你。”宋一青又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像只母鸡。 白皎几乎是不带一秒钟停顿地下意识反驳。 “不是,不是我。”他一字一句说得清晰肯定,“初贺哥要找的人肯定不是我,你下次不要这么说了。” 宋一青看白皎罕见地皱起眉来,立刻条件反射地有些心慌,“好好好,不是就不是,你千万别动气啊。” “我没有生气。”白皎才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太认真了,觉得有点尴尬,声音都小了下来,“我就是觉得这样说的话...对那个男生...太不公平了。” “嗯?什么?”宋一青没明白,“什么不公平?” 白皎望着镜子,镜中映出一旁正在理着小人鱼的假发的许安然。 “就像这个故事一样。”白皎很小声的说着,“王子把两个人弄混,以为那个人是邻国公主,到最后都没能认出小人鱼,那小人鱼她......他该多难过啊。” 白皎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消失不见。 “哎,我理解。”宋一青拍拍他的肩,“不过小白你也太多愁善感了,放心,这只是个童话,不是现实。” 白皎点点头。 他明白,但他害怕故事里的情节变成现实。 “我得去化妆了。”宋一青期待地摆摆手,“希望小班技术好点...给我整个大变美女什么的...嘿嘿......” 宋一青走远了,许安然正好理好了假发,给白皎细致地戴上。 “小白。”戴假发的时候,许安然凑到白皎旁边低声开口,“虽然宋一青嘴里没个准话,不过他刚才开的那个玩笑我还挺认同的。” “什么?”假发的刘海碰到了眼睛,白皎眨了眨。 “就...”许安然犹豫了一下,考虑到白皎刚才认真的模样,不知道该不该说。 有话不说不是她的风格,她叹了口气,打理着卷发。 “其实那天在上门街,之后不是牧枚送我回去的,嘛,我也跟她聊过,好奇问了下他们去那儿干嘛,她跟我说是去找人的。” 白皎点了点头,默默地听着。 “然后吧。”许安然斟酌着说法,“我跟她也很聊得来,就多问了点,问他们要找的人是什么样的。” 白皎在心里无声地想着,这些事他是知道的,也许知道的比许安然还多。 许安然只是问那个人是哥什么样的人,而他已经知道那个人究竟是谁。 许安然既困惑又小心地继续说着。 “可能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她觉得跟我说了之后说不定我也会注意一下呢,就跟我说了。” “她说是个男生,对吗?”白皎开口。 “嗯?对,原来你已经知道了吗?”许安然松了口气,也不端着了,全盘托出,“她跟我说,是个和咱们年纪差不多的男生,如果在读书的话应该也读高中了。然后说这个男生应该身体素质一般,可能会偏瘦,但长相应该挺不错的,头发会有点自来卷,然后发色应该不是纯黑吧,估计是带点金的浅棕色。不过我自己是觉得人长大后发色会变深,现在应该是会深一点点,茶棕色什么的。” 白皎一个字一个字听着,双眼又开始茫然困惑了起来。 “哦对,还有。”许安然补充道,“她说那个男生右肩膀应该不太好,会带着旧伤。”
第98章 “肩伤?” 听见这两个字,白皎几乎是条件反射似地缩了缩自己的右肩。 右肩上的伤口早已痊愈,但每次活动时的受限感仍然如影随行,这种与常人不一样的感触一直从少年时代陪伴他到现在。 他身上穿着的裙子虽然是大领口,但里面的衬裙是高领,换衣服的时候白皎曾暗暗庆幸过不必因此将自己的肩伤暴露在外,吓到其他同学。 “对啊。”许安然点点头,打理好假发,顺手隔着棉质的衬裙点了点白皎的右肩膀,刚好轻轻点在白皎伤疤最骇人的位置,“好像就是这儿吧,不过她说她也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受的伤。” 小人鱼还有顶简单的贝壳头冠,许安然双眼放光地给白皎戴上,戴好后才发现白皎又发起了呆。 “小白?怎么了?” 白皎的手指有些僵硬,不听使唤。 短暂的走神中,他想起了一些他从前从未注意过的细节。 第一次见到大庆的那天,在那家小小的面馆里,大庆听说他有肩伤后愣了愣,随后闲聊一般仔细问了很多。 那时白皎以为大庆只是出于热心肠的关心,对他有些好奇,才问这么多。 但现在想起,他才发觉大庆那时候的语气谨慎又认真。 化妆镜的灯光在前面闪烁着,让视线有些模糊,逐渐变成一盏昏黄但温暖的小灯泡。 小灯泡下是那家有些古老的小卖部,张爷坐在铺子后面,在他们离开后忽然站了起来,眼神似乎不再那么浑浊,声音洪亮地问了他一句“小月亮,你好点了吗?” 白皎觉得自己的思绪越来越混乱,变成理不清的一团乱麻。 他长期都是个迷迷糊糊的性格,许安然没有发觉太多,继续说着。 “昨天我和牧枚出去玩了来着,顺便也聊了聊他们找的那个人。牧枚跟我说那时候他们也不知道对方现在长什么样,只能抓瞎着找,不过后来拿到了他小时候的照片呢!” “是吗?”白皎下意识地应着。 “嗯,照片不在她手上,但她当时拿手机拍了一张,就翻出来给我看。”许安然轻轻擦了擦头冠上蒙了层雾气的水晶,水晶重新清晰起来,“确实是挺可爱的一个小孩。” “照片是什么样的?”白皎问。 “还拍的挺好的,感觉像专业人士拍的,应该是老城区那边的街道,那个小孩坐在路边上。” 许安然大概有些记不清了,说了一半后停下来想了会儿。 在她停顿的片刻安静中,白皎的脑海已经随着她的话不受控制地逐渐形成一张曾经短短一瞥,但没能再看到过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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