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初贺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转移到玻璃柜门后的那本书上,白皎仰着头,脖子有些发酸,叫了一声,“初贺哥?” 白初贺强迫自己将视线从那本陈旧又不起眼的连环画上离开,控制着自己不再继续看封面上那两只线条简单却温暖的小狗。 挪开视线的一瞬间,白皎充满向往的双眼似乎和其中一只小狗的豆豆眼重合了起来,在玻璃的反光上,像一个无比巧合的奇迹。 白初贺嗓子眼堵了半天,“你很想看这本书吗?” 白皎终于听到他出声,笑了起来,肯定地点点头,“对呀。” 白初贺还没有在短短的停顿中给出回答,就看见白皎扭过了头,很遗憾地开口。 “不过这是非卖品,肯定也不能外借。婆婆说很难再找到这本书了,估计我这辈子没机会看啦。” 白初贺嗓子眼里那种被什么东西堵住的感觉愈发强烈。 白皎已经站了起来,看了一眼店内的时钟,“爸妈应该快出来了,咱们结账回去吧。” 白初贺半晌后才点了点头,“好。” 白皎高高兴兴地结完账,礼貌地和店主老太太说了声再见。 这家店的装潢实在是很有复古韵味,白皎一只脚踏出门槛,街道的车水马龙伴随着初冬的气息铺面而来。 有那么一刹那的功夫,白皎觉得自己仿佛是在过去的某一段时间内短短停留了一会儿,然后回到了现代。 店主老太太笑着说下次光临的声音自身后飘来。 白皎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店内灯光明亮,他的双眼却短暂地晃了一瞬间,看不清那位老太太的脸,只能看见一位面容与身形都很模糊的老妇人站在收银台后,举手对他轻挥。 白皎也不由自主地举起了手,但下一刻,他看清楚了店内的情形。 老太太说完“下次光临”后就已经扭过了头,正抱着热水袋低头看报纸,并没有站起来,更没有笑呵呵地对他挥手。 ......怎么会莫名其妙地看错呢。 白皎心里混乱了一会儿,眼前情景如此清晰,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刚才视线里会浮现那样一幅奇异又久远的场景。 白皎忍不住挠了挠脸颊,感到奇怪的同时又想起阴家巷小卖部里那位如今眼神已经不太好,经常认错人的张爷。 不会吧,难道他犯了和张爷一样的毛病,少年就开始痴呆了? 白皎被自己这个想法逗乐了,之前恍惚的心情已经消散,他把脸偷偷缩进围巾后,小声地扑哧笑了一下。 街上的所有店铺灯和路灯一起亮了起来,在夜晚中温暖明亮。 白皎和白初贺一起慢慢地往回走,边走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白初贺说着话。 或许是已经临近圣诞,紧接着就是新年,连路上的交警都显得喜气洋洋,指挥路况时脸上带着笑容。 “感觉他们的制服好保暖啊。”白皎看见交警身上同一制式的厚外套,小声和白初贺说着,“总觉得眼熟,和那个...那个...什么来着,有点像。” “火车上的乘务员?”白初贺出声。 “噢,对!”白皎点点头,“他们的大衣也是这种深得发黑的青色,感觉特别暖和......” 白皎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声音变小了了一些,眉头微蹙起来。 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东西。 是什么来着,提到乘务员的时候才一下子察觉到。 “对了对了。”白皎蹙起的眉头一下子松开来,“初贺哥,我忘了跟你说了,之前到南市的时候乘务员阿姨和我聊了很久呢,我那时候太困了,有点记不清了,就记得她说觉得我和你很眼熟来着,我们该不会是大众脸吧?” 白皎又小声扑哧地笑了起来。 他笑完,发觉身旁的白初贺脸上的神情并不像他那样轻松。 白初贺发现白皎在看自己,很自然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 “是吗?她为什么这么说?”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白初贺又一次看向白皎跳跃的发梢,这仿佛已经成为了他的一种习惯。 他不该这么问的。 白初贺知道白皎说的那位乘务员是谁,早些时候他也无意间遇到过。 他听见白皎提起的一瞬间,就已经大概猜到乘务员为什么会这么说。 “我忘了。”白皎的声音响起,脸上流露出一种白初贺很眼熟的努力思考的表情。 那张可爱的脸皱了起来,拧巴了很久,最后还是松开,露出一个笑,“我想不起来了,不过他确实这么说了,是不是因为早上检票的时候就看见我们俩了啊?” 白初贺看着白皎的笑容想,乘务员确实会对他们两人眼熟,尤其是对白皎。 因为他在不久前刚对乘务员说过自己想象中的“小月亮”的样子。 街道的另一头似乎堵车了,车辆停了下来,停在马路中间,每一扇车窗都能反射出白初贺的影子。 有些话就在嘴边了,但白初贺咽了下来。 “应该是。”白初贺回答道。 “我就说。”白皎脸上的笑容没消失过,反而更甚,为自己做出了正确的猜测而忍不住沾沾自喜,看起来很可爱。 “初贺,皎皎,你们去哪儿转悠了?” 他们用过餐的那家料亭已经出现在不远的前方,宋琉和白远的身影已经出现在店门前,宋琉笑着看向他们。 白皎脚步加快了一些,“去前面走了走,买了本书!” 宋琉看了一眼,“是再版吗?真好看。” 白皎喜滋滋地边分享边上车,到岭北的一路上,车里的声音都没停过。 “对了,我刚才还在和哥哥说来着。”白皎想起刚才和白初贺聊起过的事,迫不及待地和宋琉与白远分享,“我回来的时候有个乘务员阿姨说觉得我和初贺哥很眼熟哦!” “是吗?为什么呀?”宋琉边打方向盘边出声,说话的时候不为人知地在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开心的白皎。 白皎偷笑起来,“你的反应和哥哥怎么一模一样。” 他对宋琉和白远解释了一下来龙去脉,因为想和他们分享的太多,絮絮叨叨说了一堆,听起来相当累赘。 但宋琉和白远并没有觉得不耐烦,很仔细地听白皎说到最后。 “这么说你们早上应该坐的是同一班车吧。”白远的切入点总是很理性,“要是提前说了多好,可以坐一班车。” 白皎猛一愣,“对哦,我都没想到这点。” 他忍不住扭头对白初贺笑了起来,“哥,我们也太有缘了吧!” 白初贺也微笑着应了一声,视线转开时,看见宋琉的双眼在后视镜里悄悄看着自己,眼神显得有点惊喜,又有点难过。 回到了家里,白皎亲手张罗着把打包回来的刺身分给宋姨和家里的其他阿姨,给大庆的大份请阿姨帮忙放进冰箱,又做贼似地悄悄喂了小狗一大份金枪鱼中腹。 直到洗漱后迷迷糊糊地睡着前,白皎还有些兴奋地在床上翻来覆去,手指习惯性地捏着自己的小月亮吊坠,心里十分满足。 第二天,他和白初贺照常坐车去学校,学校里一切如故,早自习拉铃前的班级仍旧吵吵闹闹,宋一青大大咧咧的嗓门在耳边萦绕。 许安然似乎和其他班委商量用班费买了一些装饰品,点缀着鲜红色浆果的槲寄生花环,金色的小铃铛在上面闪闪发光。 “哎,不是规定了不准过洋节吗?”宋一青哥俩好地揽着白皎对许安然嘻嘻哈哈。 许安然仿佛没听到,理都没理宋一青,把槲寄生花环偷偷藏进了班级后排的储物柜里,后背挺得溜直。 从上个月开始,课程变得枯燥了许多。他们的大纲拉的比较快,高中所有课程已经过完进度,进入了第一轮复习。 班上许多学生似乎从这一天开始收起了玩世不恭的态度,听课的时候分外认真,搞得白皎也紧张了起来,每堂课结束后都慌慌张张地检查自己的笔记本有没有落下的知识点。 “气候和地形的对照图...”自习课上,白皎一边小声念着,一边用铅笔在草稿本上画图默写,默写到某一个陌生纬度的特有气候时,忽然卡壳了一下,犯了难。 他转头看了一圈。 许安然堵着耳朵,课桌上扣着英语书,嘴巴无声地念念有词,背着课文。 宋一青拿着练习册和工具书来回对照,瞪圆了眼珠子研究历史题。 白皎心里的紧张感一下子又增加了一个高度,变成了焦虑,让他额头忍不住开始冒细细密密的汗。 班主任老刘早自习意味深长的声音似乎再次响起。 “看看你们身边的同学,都到努力的时候了,可千万不能掉队。” 白皎喉咙动了一下,视线再一次回到面前的草稿本上。 经纬图仿佛变成了一个个纠葛在一起的圆圈,从白纸中脱离,漂浮在空中,扭扭曲曲,纠缠不清。 他的心跳慢慢变快,周围同学交谈和默念的声音挤进耳朵中,敲打着鼓膜,化作汩汩而来的血液流动声,一下又一下涌动着。 白皎握着自动铅笔的手指忍不住越来越用力,指尖发白。 恍惚间,草稿本仿佛变成了月考试卷,鲜红色字迹标注着那个不上不下中不溜的成绩等级,大大的字母,“A-”。 白皎的双眼开始茫然起来。 忽然,月考试卷被阴影笼罩住,椅子腿被拖动的声音传来,拉回了白皎的心神。 “地形和气候之间是有固定规则和条件的,套入进去就可以了。” 月考试卷消失了,画着经纬图的草稿本再次出现,清晰地映入白皎眼中,连带着一只握着透明笔杆的指节修长的手一起。 “...哦哦。” 白皎的眼神重新清明起来,看着白初贺的手在草稿本上画了几个简洁易懂的曲线,“前几个答得很好,其实最后一个你是知道答案的,不要急,慢慢想。” 白皎点点头,重新稳稳当当地捏住笔,慢慢地把自己之前画出来的图又仔细看了一遍。 答案逐渐浮现。 “这个图应该是...温带海洋性气候!” 白初贺低声道,“没错,皎皎真聪明。” 白皎深呼吸了一口气,心里的紧张感一下子消失了,“谢谢哥哥!” “不用谢我。”白初贺微微笑了一下,“我什么都没有提示你,这是你自己答出来的,不是吗?” 白皎愣了愣,稳稳当当的自信感重新在心里升起,他整个人都稳定了下来。 “那这几个呢?”白初贺信手画了几个地形图,推到白皎面前。 白皎小口呼了一口气,稳住思绪,一口气把所有经纬图的气候都答了出来,随后忐忑不安地开口,“对了吗?” 他的心砰砰直跳,直到听见白初贺的声音,“全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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