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药铺子门口铺了一层塑料布,上面零零碎碎地摆着一些陈皮之类的东西,空气中弥漫着清苦的香气,一个干巴巴的小老头坐在旁边的小马扎上,嘴里时不时吐口白烟。 “哎呀。”大庆又笑起来了,“刘老师嘛这不。” 小老头抬起头来,隔着白雾缭绕眯了眯眼,“大庆啊。” 白皎看见大庆的模样,猜到这大概又是一位白初贺和大庆小时候的老熟人。 但他没来过这家中药铺子,一时半会有些拘谨起来,不知道自己是站在原地好,还是跟着大庆一起向前去好。 耳旁传来冷静的声音。 “这是刘老头的店,那天晚上没走这条路,你没看见过。之前给你搽疹子的药膏就是这儿买的。” “哦哦。”白皎连忙点点头,跟着白初贺一起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本身就是医生的原因,刘老头看着比张爷身体好很多,虽然个子矮,干瘪瘪的,但是精神相当好,眼睛也算得上明亮。 “狗儿啊。”刘老头把最后一口烟吐完,看见旁边还站着个小男神,敲了敲烟枪后收了起来,没再抽,“去哪儿呢?” “我回店里。”大庆开口,“这俩回家去。” “都这么晚了才开店呢。”刘老头埋汰大庆。 大庆倒也不解释,笑嘻嘻的,“嗐,贪玩,昨天玩太晚了,在狗儿家住了一宿。” “我说咋个昨天想吃碗面都没看到人。”刘老头撇他一眼。 “那一会儿去呗,我多给你整点哨子。”大庆颇为大气。 “行。”刘老头点点头,看向白初贺和白皎,“这个是你家里弟弟?” 白初贺点点头,“他叫白皎。” “爷爷你好,我叫白皎。”白皎赶紧上前,心里很紧张。 刚才在大庆和刘老头说话的时候,他就悄悄在心里措辞,甚至琢磨了一下要不要说“我哥承蒙您多照顾了”这种话。 刘老头的视线在白皎身上停留了一会儿,没说话。 白皎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哪里说错话了,忐忑不安了起来。 片刻后,刘老头终于开口。 “肩膀不咋好?” 白皎愣了一下,捣蒜似地点头,“对的对的,爷爷您真厉害。” 刘老头从小马扎上起身,捞过烟枪,“我给你开点东西,你回去有事没事就泡来喝,舒服点。” 白皎下意识地去看白初贺,白初贺笑了一下,点点头,“去吧。” 白皎这才和他们一起进了小药铺。 这家小药铺面积也不大,白皎看着,感觉跟张爷的小卖部差不多大,但是摆放得比张爷的小卖部规整一些,正北放了一张办公桌充当会诊处,刘老头坐在桌后面,背后的墙上挂着一大幅书法作品,用画框框着。 这幅字写得太艺术性,白皎看不清,悄悄问白初贺,“医者仁心?” “不是。”白初贺偏头告诉他,“日进斗金。” 白皎直接懵了一下。 “把个脉。”刘老头招呼他。 白皎老老实实坐下,伸出手腕。 刘老头戴上眼镜,把了一会儿后看了白皎一眼,闭眼思考着,然后又看了白皎一眼,把白皎弄得更紧张了。 “睡眠不好。”刘老头闭着眼说,“总做乱七八糟的梦。” 好神奇... 白皎连连点头。 “肝火太弱,脾气好,但是胆子小,易惊惧。” 刘老头又说了一大串,听得白皎的眼神从一开始的紧张变成惊奇。 “底子太虚了。”刘老头最后总结道,“营养没跟上,多养养,多吃饭。” 白皎忍不住看了大庆一眼,有点纳闷。 大庆之前也是这么说的,但家里从来没少他吃少他穿,怎么会营养没跟上呢? 刘老头去药柜那里拿了个黄澄澄的小杆秤抓药,边抓边和他们闲聊。 “刚看了老张头?” 大庆点点头,“张叔今天精神还可以,不过听说他这几年不太记事了,眼神不太好。” 刘老头又叼起了卷烟,摇摇头,“有时好,有时不好。人老了,该有的毛病都来了。” 白皎一边听他们聊天,一边好奇地看门口晒着的药材。 他看了一会儿,发觉白初贺一直陪在他身边,没有像大庆一样凑在刘老头身边闲聊。 “初贺哥,你不去和刘爷爷聊聊天吗?” 白初贺嘴角微微翘起,“不去,他嫌我烦。” 白皎闻言眼睛一圆,上上下下看了白初贺一眼。 他平时还觉得白初贺说话不多呢,没想到居然有人会觉得白初贺太烦。 “我总麻烦他。”白初贺解释道。 白皎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 刘老头耳朵尖,听见白初贺在编排他,眼睛一瞪,抖了抖烟灰。 “就你每次都这么寸步不离地跟着,以后他也得嫌你烦。” 大庆直偷笑。 白皎也傻乎乎地跟着笑,笑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刘老头嘴里的“他”是说的自己。 “给你先开五副,一副煎三次,早中晚饭前半小时喝。”刘老头把药包好,给白皎说了一遍怎么煎药。 “这个天麻太大块,煎之前先敲碎了煎半小时,再放其他药,一共煎个三小时就行了,水一次性放够,别半道儿补。” 白皎来不及掏手机记在备忘录,听得云里雾里,这边还没记住,又冒出个新的注意点,听到最后差点晕头转向。 他刚想张嘴问一问刘老头能不能再说一遍,手指忽然被轻轻捏了捏。 白皎转头看过去,看见白初贺对刘老头点点头,“记住了。” “脑瓜子还行。”刘老头念叨一句,“不过跟最小的比还次了点。” 药铺的清苦味似乎挤进了鼻腔里,惹得呼吸间一片苦涩。 “嗯。”白初贺轻轻一声。 “行,就这些。”刘老头把小铜挑子一撂,眼睛一眯,“一共二百八十八,微信还是支付宝?” “这也忒贵!”大庆立刻开始讨饶。 刘老头双手背在身后,慢悠悠地,“这里面长虫蝎子贵啊。” “没事没事,我来付。”白皎有点不好意思,赶紧去掏自己的手机。 白初贺也同时拿出了手机,“扫吧。” “不行。”白皎认真道,“扫我的。” 刘老头一点儿都没含糊,直接扫了白初贺的码。 店内响起老年机特有的超大音量,“您已收款:二百八十八元。” 白皎臊得鼻尖都要红了起来。 “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刘老头笑了几声,冲讷讷不语的白皎开口,“养好身体,以后就不花这个钱了。” 白皎小声说了句我知道了。 说出这三个字的同时,他心里油然生出一股奇怪的感觉。 就好像他很多次这样听话地点头,告诉面前的老人“我知道了。” 三人打了招呼离开,阳光热烈,渐渐将这种奇怪的感觉融化在舒适的暖阳下。 大庆嘿嘿笑着给白皎解释。 “刚才我也就那么一说,其实刘老头给咱们开的价格已经打过折了,要去中医院开药的话,没个千把块哪儿下得来呢。” 他说完,又感慨道:“刘老头总这样,心软又不说,以前我们小时候没什么钱,没少薅他东西呢,他总说之后要找我们算钱,其实也从来没要过。” “我们?”白皎重复了一下,“大庆哥你和初贺哥吗?” “啊?啊,对。”大庆点头。 “那刘老头说初贺哥烦是为什么呀?”白皎望着白初贺的背影,悄悄问出这个他刚才一直很好奇的问题。 “这个啊。”大庆模糊了一下,“就小时候总去找刘老头帮忙,又拿不出钱呗。” “哦哦。”白皎小声回应。 白初贺走得比他们快两步,拿着手机去前面看车有没有到。 走到小巷头,视线豁然开朗,独属于老城区的喧闹声铺面而来,似乎一下子和身后的居民楼隔绝开来,变成两个世界。 当初离开阴家巷,第一次去自己真正的家的时候,走的也是这个路口。 巷口的早餐铺子这个时间早就收摊了,白初贺微微转头瞥了一眼,没瞥到熟悉的花红柳绿的老板娘身影。 她的声音似乎犹在耳边,说着下次再来,全然不知道他也许会远离这里,去向新的地方,可能再也不会回来。 手腕忽然爬上来一抹温热。 白初贺看见白皎站在自己身边,双眼盯着前方,但是一只手窸窸窣窣地摸向他的手,笨拙地握住了他的手腕。 “我不会嫌你烦的。”空气中传来干净纯粹的声音。 阳光太过耀眼,白初贺侧了侧脸,“什么?” 白皎仍然双眼直视着前方。 现在这个时间不可能出现那晚浅滩上的夕阳,但白皎的脸仍旧红得惊人。 “就算你寸步不离地跟着我,我也不会嫌你烦的。”白皎小声说,声音越来越细弱,“我很开心...很想你能寸步不离地跟着我。” 握在手里的手腕忽然轻轻挣了出来。 白皎一下子讷讷了起来,手指缩了缩,想要藏进衣服兜里。 然而在他的手还没来得及动的时候,另一只手修长的五指挤入他的指缝,十指紧扣,手心毫无隔阂地贴在一起。 “好。” 白初贺的声音和阳光一起笼罩住他。
第85章 大庆送他们上车后就离开了。 今天是这段时间难得的艳阳天,下车的时候,白皎发现鼻尖已经开始冒出淡淡的白霜,在阳光中咻地一下散开。 深秋已经过去,如今已经是初冬。 “我还觉得昨晚就已经挺冷的了呢。”白皎双手拢在脸前哈了哈,手心才温暖起来。 昨晚其实算不上多冷,大半是因为白皎在发烧的原因,所以会觉得格外寒冷一些。 白初贺没有说出口,帮白皎围好了围巾,虽然下车到家门口也只不过是短短一段路。 “要开始降温了。” “嗯嗯,回家回家。”白皎想到马上就可以见到小狗,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 家里的阿姨早就听见动静了,早早地就打开了门,隔着庭院的一小段路,白皎就已经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家人们。 宋琉白远,宋姨,还有两位家里的住家阿姨都在。 场面太过于隆重,白皎一瞬间产生出一种自己是金榜题名后锦衣还乡的状元的错觉。 他不由得有些难为情,忍不住小声讷讷,“怎么都挤在门口啊......” “想你了。” 一旁飘来声音。 白皎先是卡壳了一下,随后才反应过来白初贺说的是聚集在门口的家人们。 “快进来,外面冷。”宋琉赶紧招手,把两个孩子从外面拉进来,就差让他们两个转一圈检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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