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下心来后,白皎一边偷看白初贺,一边用最快的速度,看起来最自然的动作,把项链收紧衣领里藏着。 白初贺看着白皎做贼似的动作,也笑了一下。 宋琉对他说过,连他们都很少能过手这条项链,白皎几乎从不摘下,宝贝似的,甚至不愿意给别人多看。 他以为白皎那些自以为自然的小动作是出于这个原因,但不知道白皎心里真正想着的东西。 “吊坠有点旧了。”白初贺出声, “嗯...嗯,有一点点。”白皎有点紧张,马上又补充了两句,“但是我觉得很漂亮,其实也没那么旧,嗯,虽然也没那么新,但是挺好的,嗯。” “是很漂亮。”白初贺伸出了手。 白皎的后背都绷紧了起来,整个人坐在床上微微后仰,右手忍不住隔着睡衣捏住那颗小小的月牙。 项链从脖颈上绷断的感觉仿佛还残存在皮肤上,在那个梦里,白皎觉得被扯断的不止是项链,还有些更深、更复杂、更刻骨铭心的东西。 白初贺的手马上就要碰到他的脖子了,白皎已经缩到了床头,无路可逃。 脖颈微凉。 但白初贺只是帮他将后颈微绞起来的细链翻正过来。 白皎微微松了口气,随后觉得将梦境当真的自己太过无厘头。 “我去洗个澡。”白初贺的手并没有在他的脖颈上停留太久,“已经很晚了,你先睡,好不好?” 白皎点了点头,重新露出笑容。 等回了白初贺,还拿到了项链,他觉得自己整个人一下子都充实了起来,就像被充满气的气球,几乎要飘起来。 他重新躺下,从衣领里捞出自己的项链,在床头灯的灯光下仔细看了很久,然后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卧室门响起开合的声音,白初贺关门的时候最后看了一眼,看见白皎的明亮和那颗吊坠,闪闪发光,说不出来谁更明亮。 他的手指摩挲了一下锁舌,轻轻关上,在门口站了很久,听着里面的动静。 白皎不会那么快睡着,但似乎也没有别的动作。隔着门,他连白皎翻身的声音都听不见。 白初贺又看了眼客厅,沙发上隆起很大一个不规则形状,有规律地一起一伏,鼾声明显,睡得很熟。 但大庆心细,如果有什么动静,他肯定会听见。 白初贺将大门反锁了两层,才走进浴室。 脱衣服的时候,他才发现白皎给他发了几条消息,问他去哪儿了,什么时候回来。 卧室里的白皎正在翻来覆去地盘那根细细的项链,一会儿拿出来看一眼,一会儿又放回去用手压着。 他心里的焦急感一下子好了很多,或许是因为戴上了这根项链,也或许是因为看见了白初贺回来。 稍微安静下来一点后,白皎翻了个身,盯着天花板,大概是因为刚才已经睡着的原因,没有酝酿出太多睡意。 阴家巷和岭北一样,深夜的时候都静悄悄的,但又不太一样。 在岭北的卧室里,雨天听不到这么清晰的雨声。 也不会听见走廊里偶尔传来的跺脚声,或者小区内不知道是谁的咳嗽声。 白皎心里觉得很新奇,又觉得有些奇怪。 无论是搬家前还是搬家后,他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么破旧的老居民楼里,但奇怪的是他居然没有觉得不适应,反而在躺上床后觉得很放松安心。 也许也有这间房间布置得实在太好的原因,白皎将身上布丁狗图案的绒毯裹紧了一些。 白初贺明明说过他之前一直独居,但阴家巷的这套房子里却有这么一间布置得温馨整洁的卧室。 是留给谁的呢? 白皎默默想着,身上的绒毯似乎不像刚才那样温暖厚实了,开始变得有些沉重。 他慢慢地回忆着,和白初贺在浅滩上的那一天,白初贺问他那套设想里的海边小屋为什么有两个卧室。 他没有仔细想过,一开始觉得是自己留给小狗的,但听了白初贺问出的问题后又觉得不对,最后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白皎翻了个身。 但白初贺不会的,白初贺一向冷静又从容,不像他一样一天到晚迷迷糊糊,白初贺不会做任何没有意义的事。 所以这间卧室一定是为某个人留下的。 他又不是傻子,他知道答案。 那些拘束感慢慢地又回来了,白皎觉得自己是个贸然闯进他人生活,甚至要抢占他人位置的强盗。 连身下的床似乎变得不那么舒适了,似乎有些硌人。 白皎几乎有些伤心了。 他默默不语地想,自己好像真的像何复说的那样,很讨人厌。小时候占了白初贺的东西,长大了又占了小月亮的东西。 白皎心里乱七八糟,甚至没听见卧室门被打开的声音,直到床的另一边微微一塌,才反应过来。 “哥。”白皎翻过身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笑容,“这么快就洗完啦?” “快吗?”白初贺正在用干毛巾擦头发。 “快啊,超级快。” 白皎觉得白初贺用的时间比他想象的要短很多,反正他洗澡是比较墨迹的那种。 “你刚才在想什么?”白初贺问他。 白皎的情绪都挂在脸上,刚才甚至都没注意到他开门的声音,似乎心事重重。 “噢...”白皎慢慢地坐了起来,“嗯...我刚才在想,我住这间房间会不会有点不好啊。” 他偷偷打量着白初贺的表情。 “怎么会不好?” 白皎手指忍不住捻了一下身上这套他穿刚好合适的睡衣衣摆,踌躇了半天。 “我刚才看见衣柜里有很多衣服哎。”他答非所问道。 白初贺的头发已经干了大半,他把毛巾随手挂在一旁,伸手打开了床侧的衣柜。 一整排的衣服出现在眼前,白皎看了个清清楚楚。 “哇......”白皎看着那些从薄至厚,从春至冬的一整排衣服。 他之前只是偶然一瞥,现在才看到里面的衣服不仅按季节分开,还按照尺寸分了一下,从小到大,最小的看起来可以给五六岁小孩穿。 白皎觉得有些糊涂了,“还有小孩子衣服?” “对。” 出乎白皎的意料,白初贺似乎看出了他很好奇,毫无保留地直接将最左侧那套童装尺码的衣服拿了出来,放在床上。 是一整套衣服,一件小卫衣,下面是条牛仔裤。 卫衣是大红色的,相当扎眼,正中心印了个卡通图案。 白皎低头,看见卫衣上米老鼠正对他呲牙直乐。 这个米老鼠和他记忆里的米老鼠好像长得不太一样,白皎茫然地想。 “春节的时候买的,当时觉得挺好看的。” 白初贺看出白皎对这这一大片扎眼的大红震撼不已,解释了一句。 “哦哦。” 嗯...还是宋琉的小孩衣品比较好,白皎不敢苟同地偷偷想。 他对他小时候的衣柜有点印象,他的衣服几乎都是宋琉包办的,宋琉不喜欢那种有字符或者卡通人物印花的衣物,也不喜欢高饱和度的颜色。她给白皎买的童装几乎都是比马卡龙还甜的糖果色,清新又可爱。 白皎欲言又止地看了眼白初贺。 他很少注意过他人的长相或者服装,但在他记忆里,白初贺的衣品应该还可以,似乎是喜欢简单冷淡的款式,大多都是黑白灰色的衣服。 总之,和面前这歌呲着大牙乐的米老鼠差距是相当的大。 白皎伸手摸了摸米老鼠下面的布料,粗糙又廉价的触感传来。 这件卫衣的面料似乎有点糟糕,是宋琉说的那种“化工材料”。 牛仔裤勉强好一些,但染色染得很劣质,裤脚边缘的毛边都沾上了不自然的亮蓝色。 白皎看着看着,有点难过起来。 宋琉说过,衣服和头发最能体现一个人的经济情况。 “这套衣服是什么时候买的啊?”白皎忍不住问。 “我六岁的时候吧。”白初贺也坐在床边,伸手抚了抚米老师起皱的耳朵,“很便宜,上衣十二,裤子十四,我那时候没什么钱。” 白皎默默听着,白初贺的声音平静又自然,坦坦荡荡,没有任何遮遮掩掩的捉襟见肘感,反而让人觉得很从容。 “哦,那是你穿过的衣服吗?” “不是。”白初贺的姿势未变,眼睛微转,凝视着摸着米老鼠的脸的白皎,“是给小月亮买的。” 白皎的手飞速地缩了回来,像是被火烫着了一般。 “小月亮...很喜欢这种风格?” “也不是。”白初贺沉吟片刻,“是我当时觉得他穿上会很好看,所以才买的。” “嗯...”白皎不好评价,“小月亮一定长得很可爱吧,我觉得这件衣服平常人穿可能不太...嗯,合适。” 上面的米老鼠不知道是哪个服装厂的山寨打的样,白皎越看越抽象。 “是吗?”白初贺看了白皎一眼,“我觉得你穿应该挺合适的。” 白皎不敢去想象小一轮的自己穿这套衣服会是什么样的美丽画面。 “但是质量不太行,穿着应该会不舒服,起疹子。”白初贺伸手又取了一套出来,“这套要好一些。” 他新拿出来的一套是春装,针织的小套头衫,手感果然好了很多,是纯棉的材质,连风格都好看了许多,不再是之前大红大绿的颜色了。 “哇,这个很好看耶。”套头衫领口别着一只软乎乎的钩织小熊,白皎说了好几声“好可爱!” 白初贺将这个装饰用的小熊胸针取下来,“给你。” 白皎下意识伸手去接,但在碰到小熊一无所知的灿烂笑脸后又犹豫了一下,最后收回手,摇了摇头。 “算啦,这不是我的东西,我不能拿。” 白初贺望了他一会儿,最后轻声开口。 “拿着吧,他会很高兴的。” 白皎这才有些犹豫的收下,对白初贺话里的那个“他”是谁心知肚明。 他有些没来头的心虚,摸了摸小熊,向白初贺保证道:“我一定会好好收着的。” 白初贺点头,“我知道。” 白初贺似乎是知道他现在睡不着一样,把他好奇的衣服都拿来给他看了一遍。 白皎觉得很奇妙,虽然只是一柜子衣服,但他似乎能从那些衣服里面看出白初贺过去的生活。 最开始的那套大红色的米老鼠粗糙又廉价,但慢慢的,之后的衣服面料变得越来越好,款式也不像最开始那样土气。 到初中生尺寸的衣服开始,衣标上开始出现一些像样的品牌logo。 一直到最后一套。 最后一套是穿在白皎身上的这件摇粒绒睡衣。 白皎的心情从一开始的新奇,逐渐到认真,最后慢慢沉默不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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