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迟没听见陈淮躺下睡觉的声音,林暮想回头看,但一想到刚刚的对话就来气,生生忍着,刚刚已经服软一次了,绝对没有服软第二次的道理。 林暮闭上眼睛,默背当年备考教资的材料,陈淮刚刚吃药的剪影总是冷不丁弹出来一下,他就得吓得睁开眼睛,缓一会继续背,几个来回下来,丝毫没有产生困意。 他才不是想关心陈淮,他只是不想未来有可能投资他们的投资人睡不着觉而已,如果他今天猝死在这里,孩子们就要少一份资助了。 秉承着这样的人道主义关怀精神,林暮慢动作翻身,装作睡着了很自然的动作那样,尽量不露出破绽,哪怕很黑,对陈淮视力有所了解的林暮也没敢睁大眼睛,睫毛覆盖在眼睛上微微颤抖,从缝隙中偷窥。 但还是被人发现,陈淮在暗里忽然出声,问:“看什么?” 林暮条件反射一激灵。 而后依然强装镇定,他不信他闭着眼睛陈淮都能看出来,身体僵硬的像个木乃伊,不敢动,呼吸都放得很谨慎。 越是不想动,身上越痒,胳膊上像有小虫子再爬,几根刘海处的发丝搭在鼻梁跟眼睛上,随着重力十分缓慢地下移,额头都开始冒汗了。 不行,他还是得装下去,为了他那所剩无几的面子。 陈淮低低笑了一声,弯腰靠近林暮,距离贴的很近,他的呼吸散发出一种很清新的香味,是陈淮自带的牙膏或是漱口液的味道。 林暮下意识屏住呼吸,鼻子也开始痒了。 陈淮声音低低地说:“再继续装,我亲你了?” 林暮几乎立刻,马上,抬手推开了陈淮,陈淮被大力推得后仰,胳膊压在行李箱上发出嘎吱一声。 “无耻。”林暮咬牙切齿。 亏他还觉着陈淮现在拿的是高冷剧本。 陈淮不置可否,没有反驳,轻轻哼了一声。 他的心情似乎在短短时间内变得愉悦,语气相较之前都开始上扬,他带着笑意问林暮:“想知道我吃的什么药?” 林暮马上回答说:“不想。” 陈淮也不生气,就“嗯”了一声,说:“睡吧。” ??? 不是,凭什么啊,凭什么他说“不”自己就浑身难受,自己说“不”陈淮跟没事人一样,这公平吗? 林暮讲不清自己有多久没被人惹得这么生气,打从高三陈淮走之后,王媛林望月他们相继离开,他有好长一段时间几乎没开口跟人交流过。 等上了大学,他对那些可有可无的社交不感兴趣,都是别人主动找他聊天,不管是室友分手了,网恋被骗了,还是谁跟谁当他面打架了,他都如一潭死水。 偏偏现在,天天让陈淮简单几句话气的头脑发胀,恨不得马上就高血压晕过去。 林暮垂着头,看着陈淮躺下去,长长的一条黑影横亘在这个他睡了好多年的炕上,这是他家。 林暮气了一会,吃尽了不会说话的亏。 “想知道。”林暮冒出来一句,语气干巴巴的。 “啊?”陈淮慢悠悠学林暮每次反应不过来的时候下意识的口癖,问他:“想知道什么?” “陈淮!”林暮恼羞成怒了。 陈淮还很欠揍地说:“你问了我才知道啊?” 林暮心里默念了八百遍我不跟傻子计较,长长地吐息,像是教小孩字识字那样,一字一顿地,清楚明白地问:“想知道,你刚刚,在吃,什么药!” “哦——”陈淮饶有兴致地在黑暗中窥视林暮的表情,兴奋地顺着林暮的话说:“吃的什么药啊……当然是……给神经病吃的药啊。” “你——!”林暮这回真是气翻了,哪怕陈淮吃的是老鼠药都跟他没关系,林暮把被褥推得离陈淮更远,紧贴着柜子,躺进去,闭上眼睛强制关机。 他最后是气着睡着的,在梦里,陈淮还是那副欠揍的语气跟他说——当然是,神经病吃的药啊~ · 第二天睡醒陈淮已经起床了,林暮的起床气混着昨天晚上做噩梦没散掉的怨气让他气的踹了一脚陈淮的叠放整齐的被褥,把他自带的那套薄被踢乱以后,林暮的心情稍微平稳了些,揉揉一头鸡窝下了地。 外面太安静了,没有平时几个小孩跑来跑去讲话的声音,空气中还有一股串烟味,林暮走出去,在厨房只见到了陈淮自己一个人。 他研究着点火,把厨房搞得冒烟咕咚,林暮语气不善地问他:“你烧厨房呢?” 陈淮咳了两声,站起来没说话,就那么看着林暮。 林暮自动理解为他在求助,骄傲地走到灶坑旁边,顶着一头睡乱的的呆毛点火:“你这个得先用干草叶子引一下,要不然着不了。” 陈淮蹲在他旁边认真地看,点了点头。 林暮转脸,就看见陈淮又弄了一脸黑灰,瞬间笑得前仰后翻。 可算让他有机会出了昨晚的恶气,他嘲笑陈淮:“我说你昨天怎么抢人家点完火的灶坑用呢,感情是不会生火,陈大少爷还有不会的东西哈?” 陈淮没什么表情地沾水擦了擦脸,无视林暮,动作生疏地用山村大铁锅炒了一碗鸡蛋。 等饭菜出锅,俩人摆在灶台上,林暮翻了孩子们的碗出来,有些纳闷道:“还没睡醒?” 平时那几个小崽子比他醒的早多了。 又等了一会,他走到门边,发觉玻璃上的挡板她们忘了扣上,就着很远的足够遮挡视线的距离轻轻敲了敲门。 “叶子,小花,圆圆方方,吃饭了——” 里面没有回应,林暮回头看了一眼陈淮,陈淮自顾自给他盛饭,没管旁边那几个碗。 等俩人都吃完,他又去敲了敲,这回大力些,声音也提高了,里面还是没反应,林暮感觉不太对。 伸手推门,门轻轻一推就开,炕上被子叠的好好的,一个女孩的影子都没见到。 这么早能去哪,林暮担心,问陈淮:“你早上起床的时候看到她们去出去了吗?” 陈淮摇摇头:“没。” “奇了怪了。”林暮眉头拧到一起:“我们晚点走可以吗?先出去找一圈,很快就回来。” 说完没等陈淮回复就已经往外走了,小村子不大,走一圈用不上一个小时。 陈淮快步跟上,道:“一起去。” “嗯。” 俩人在附近转了一圈没看到,继续往斜对面的区域走,走到一户大大的院子门口,两个人忽然听见一阵女生撕心裂肺的哭声——是小花。 林暮猛地推开栅栏门走进去,木头双开屋门敞着,里面叶子嘴角挂着伤口,脸上大大一个红印子,小花受伤也擦破了皮,两个小的被小花挡在身后。 角落里还蹲着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小女孩,浑身上下哪哪都是伤口,屋子里头还传来妇人的抽泣声。 “个不知道哪个龟孙搞出来的下贱种子,读个鸡毛书!老子我把她养大是让她出去野的?甭跟我讲什么山里山外的鬼话,林怂蛋那个狗几把不是的东西,自己的女人管不了给他戴绿帽子带着儿子跑了还回来反咬一口,现在又讲那些个狗屁不通歪七八道的东西!” “李小敏我告诉你,你要是敢跟她们出去找那不男不女的二椅子学那些不三不四的破玩意,老子今天就给你抽死在家!你妈不争气,老子留你一条命让你孝敬你爹,不是给你浪费粮食想着翅膀硬了飞出去的!今天你就给我死了这条心!” 林暮扶起叶子,又把两个小姑娘拉到身边检查,小花的手只是擦破一层油皮,她抽抽搭搭的哭:“他打,打叶子姐姐,呜——” “叫叫叫,叫魂呢!都给老子滚出去!”李小敏的爸爸摇摇晃晃举起大扫把就来赶人,林暮把姑娘们往门外推,撸起袖子刚准备拦住—— 叫李小敏的小姑娘整个从角落里站起来,连滚带爬地走到男人腿边跪地抱住:“爹,爹,俺错了,俺不学了,你别打林老师,你别打人了,俺错了。” “滚!”男人一脚踹开女儿,举着扫把又要轮过来,嘴里骂道:“臭二椅子,遭报应的东西还有脸回来,咋不跟你娘那个臭女人一块死了——” 陈淮跑进门,瞬间抬腿踢飞男人,林暮几乎像在看慢动作那样看见陈淮的腿落在男人腹部,对方像被折断的筷子一样,头与脚朝前,身体向后,落在地上滚了两圈,沾满了屋地上的泥。 男人原地弹动,哀嚎着吐出一口颜色混乱的呕吐物,李小敏被吓蒙了,愣了好半天,回神后立马扑到男人身边,小小的孩子扶不动,只能托着头,看着呕吐不止的爸爸,李小敏脸色吓得发白:“爹,爹,你咋了爹……” 屋里的女人听见了外面混乱的声音也停止了哭泣,走到门边敲着门,抻着脖子透过玻璃往外看:“根儿,敏儿他爹,你这是,这是怎么了啊!” 一屋子哭着喊着的声音混在一起,陈淮不禁拧紧了眉头,扯着林暮想走,林暮一时没反应过来,被陈淮带着往外走了两步,过后想起躺在地上的人,不禁问陈淮:“他没事吧……” “没事。”陈淮没了继续在这呆下去的耐心,语气很差:“收着力了,一会就好。” “其实我自己也行。”林暮忍不住跟陈淮说,“你惹这麻烦干嘛。” 陈淮垂眼看他,继续往前走,那一眼表达的意思像是“你在说什么废话。” 林暮这会没心思跟陈淮吵架,他看了眼叶子的脸,有一半肿起来了,小花抓紧林暮的衣摆,叶子不说话,她就替叶子说:“小敏他爸不让他读书,说女生读书没出息,说你是……” 叶子看了小花一眼警告她,小花顿住捂住嘴,过后跳过那句话接着说:“反正说让小敏离你,不对,是离我们远一点,但是小敏想学习,她说也想有机会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呢,我们昨天就商量好了,等他爸爸没睡醒的时候偷偷溜出来,反正他爸天天喝酒,喝完就睡,等晚上他爸睡着了她再偷着回来,她睡小屋,他爸发现不了。” “但是……但是……”小花胆小,想起来之前发生的事又吓哭了,“但是他爸昨天晚上喝多了,把她赶去大屋跟李婶一块住了,李婶不敢瞒着,就偷着把他爸叫醒了,告诉他爸说李小敏要出去上课,李小敏他爸就急眼了,把李小敏走了,婶拦着,也被揍了还给锁屋里了,呜呜呜,叶子姐姐拦着,也被打了一巴掌,我想去帮忙的,他就,他就推我,我手也卡秃噜皮了。” 小花哭着把手伸出来给林暮看,林暮听着,脸色越来越差,最后跟叶子她们说:“你们先回家,我去看看。” “林老师!”“老师!”她们都不放心,拽着林暮的衣服,“他爸可厉害了,李小敏说他爸打人老疼了。” “嗯嗯嗯!”小花扯着嗓子抽泣道:“林老师你这么小,让他爸一扒拉就倒了,呜呜呜,老师你别去,你,你让,让那个大高个去,他一脚,一脚就给人踹那么老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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