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雁婉已经坐在靠窗的单人沙发上。 陈淮带着林暮坐下,将林暮放在较远的一侧,给他手里塞了几颗青提。 母子俩都没有要张嘴的意思,陈淮只顾玩林暮手,许雁婉目光撇过来几次,林暮僵着胳膊想抽走,被陈淮牵得很紧。 林暮尴尬得想要原地消失。 最后还是他硬着头皮,用力把牵在一起的手压在身后,不冷不热地说了声:“阿姨好。” 许雁婉身体一顿,后背靠在沙发上,“嗯”一声算是回应。 “几点的飞机?”许雁婉问陈淮。 陈淮不出声,林暮看看陈淮,使劲捏他一下,眼神示意他“说啊,问你呢!” “九点。”陈淮道。 “在聊什么?”陈雪从客厅外走进来,“很快,十几分钟就好,怕耽误你们起飞,菜品提前备好的。” 大救星来了。 陈雪站在林暮边上,林暮连忙推推陈淮,示意他往另一侧让一让,陈淮抬头,又看看陈雪身后那一排沙发,被陈雪调侃:“怎么,我不能坐这边?” 不情不愿挪了一块。 陈雪问林暮:“是不是胖了点?” “有吗?”林暮摸摸脸,“没注意。” “我看下巴上像是长了点肉。”陈雪撩了一下耳边滑落的头发,“想吃什么让小淮给你做,前段时间出国我吃不下饭,才知道他厨艺那么好。” “啊,”林暮其实面对聊这个的也招架不住,家长里短的,奇怪,太奇怪,手都不知道往哪摆,“他忙,我也能做一点。” 陈雪又对他说什么,林暮认真应付着,突然,许雁婉站起来,对陈淮说:“跟我上楼一趟。” 语气神情都很严肃,陈淮顿了顿,松开林暮,告诉他:“我很快就下来,你跟我姐聊一会。”说完示意陈雪。 “放心去吧,丢不了。” 林暮看着两个人消失在拐角,心里七上八下,陈雪也收起调笑。 “小一,你们,现在挺好的?”问得很小心。 “挺好的。”陈淮走了,林暮就往陈淮先前坐过的地方移动,拉开一些让自己舒服的距离,还是忍不住往他们消失的地方看,“他们……” 陈雪回头看一眼,安慰林暮:“没事。” “其实今天这顿饭是母亲让我问的。出国后发生一些事,父母那一辈的误会,算是解开了。”陈雪叹气,“母亲她的脾气……太倔吧,不然当年也不至于跟父亲总是吵架。” 林暮没有对此发表评价,只是安静地充当倾听者。 “知道自己错了也放不下身段,她一直是这样的,父亲瞒得太好了,母亲知道了还是有怨气。” 林暮摸着手里的水果,冰凉的果肉已经被他捂热,他难免想到先前陈淮说过的话,不禁感叹母子俩相似的地方挺多的。 陈雪口中的许雁婉陈南平,上学时期仿佛天造地设的一对,不顾外婆反对也要跟穷小子在一起,放在她那样的家庭,如果不是家人对她足够宠爱,她是连自己选择的机会都没有的。 难得放下身段获得的感情终止于一场难以避免误会,待到知道真相的那天,陈南平已经离世,许雁婉该是什么感受,林暮不愿细想。 “公司破产,又得知父亲实验室那些消息,母亲生了一场大病。”陈雪扼腕,“小淮也被带走,治疗很久,配合地参与很多生物实验,我差点以为天要塌了,还好都过去了。” “如果不是小淮,我们现在还蒙在鼓里,”想了想,陈雪说,“小淮也许,真的很喜欢你。” 林暮紧张地捏爆一颗青提,手忙脚乱地抽纸擦手,他自己乱想是一回事,从陈淮家人,自己尊重的的长辈嘴里听到这种话,足够林暮震惊了。 陈雪递给他一张湿巾,林暮低头擦指缝,难堪地头都不敢抬。 陈雪摸摸他的头:“其实这话不应该我来说,但我想小淮那性格,没人说,你或许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知道。” 林暮蓦然抬头,把湿巾攥在手里,端正地坐好。 “放松些,别紧张,都是过去的事,你们好好的,我希望他跟你,你们都能好好的。” 原来他们出国避风头是假。 真实情况是陈淮早早配合国内,在国外布了局,将常年与许雁鸿他们联系合作的境外犯罪集团揪了出来,同时打着合作的旗号,暗中收集证据,几乎将他们一网打尽。 随后又将近年秘密开发的实验项目成果上交,答应配合进行一切处于合理范围内的人体实验,用以验证实验报告的真实性。 这么多的筹码,换来的只是要求当年实验项目公之于众,参与人员署名,一个不落。 更多的内容陈雪不得而知。 原来,他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做过那么多…… 揪犯罪团伙,当实验对象,无论哪一件事,光是想想,林暮都感觉是非常困难的事,实验对象是那么好当的吗? 所以新闻里总是提到CH,那就是陈淮没错。 “小淮他回国前,精神状况评估测试已经能在99%的时间里维持正常水平,你不用怕他会伤害你,他控制的很好。”陈雪侧过脸,“我知道我说这样的话有些不负责,但他怎么说也是我弟,我希望他能快乐。” “他为什么……要进行精神状况评估……”林暮脑子乱,问得断断续续,他依稀知道陈淮的情绪肯定有问题,但一直都不知道更具体的情况。 “你不知道?”陈雪意外,“不应该……他没跟你……” 陈雪还想说什么,林暮却缓了口气,声音有点哑:“没事了,陈雪姐,不用说了。我想等他,自己跟我说。” · 陈淮跟许雁婉先后下来,林暮已经整理好情绪,陈雪去餐厅看上菜情况,路过陈淮的时候拍拍弟弟肩膀:“还给你。” 林暮装得不是很好,被发现了。 陈淮轻声问他怎么了。 林暮摇头说没事,问陈淮谈好了吗。 “嗯。”陈淮放下手里的文件夹,“如果不舒服我们就先走。” “没事。” 恰巧陈雪说饭菜已经上齐了。 “走吧。”林暮拉着陈淮起身,许雁婉站在拐角处等了他们一下,待二人靠近一齐走进餐厅。 饭桌上没有讲话的习惯,陈雪给陈淮盛了碗鸡蛋羹,讲说:“母亲嘱咐张妈特意蒸的,说你爱吃。” 许雁婉手腕细微地抖了下,很快恢复如常,没有否认。 陈淮将那碗鸡蛋羹递给林暮,不咸不淡地说:“是林暮爱吃。” 林暮瞬间成为焦点,陈雪许雁婉的视线都落在他身上,他硬着头皮推回陈淮面前:“你吃。” 陈淮没拒绝。 林暮如坐针毡,好在很快吃完离开了,陈雪送他们出门:“祝你们一路顺风。” “谢谢。” 坐回车上,林暮终于放松,陈淮打开顶灯,将文件夹递给林暮。 “什么?”林暮解开袋子上缠绕的白线。 车辆启动,越过别墅大门,林暮从里面抽出一份股权无偿转让(赠与)协议书,末尾已经签好许雁婉的名字。 乙方写着的是——林暮!? “这这,我,你妈,不是,你母亲……”舌头都要打结了,林暮努力维持镇定问,“这是什么意思。” 陈淮扭头看一眼,把林暮不知道什么时候变乱的头发捋顺,心情变得有些好:“迟来的见面礼,想收就收,不想收就撕了。” ??? 什么?什么见面礼?不会是他想的那个吧? “她准备的都是首饰,用不上,才想到这个。新公司,但前景不错,看你自己意思。” 林暮回家把协议书也锁进保险箱,梦游一样跟着陈淮上了飞机,两个多小时下机,在更衣室换了羽绒服。 其实出了大厅很快就上车了,没有很冷,林暮跟陈淮坐在后排。 他把窗子打开透气,呼吸到熟悉的冷空气,车灯扫过路边都是积雪,清醒一阵,林暮把车窗关上,靠近陈淮。 不确定地问:“你说她送我见面礼,是什么意思啊?” 陈淮搂着他:“你说呢?” 林暮看了一眼司机,两个男的搂搂抱抱虽然奇怪,但其实也还好,现在明显有比这个更重要的事。 “……的见面礼?”做贼一样的声音,说悄悄话呢。 陈淮偏要使坏:“没听清,什么?” “丈母娘……”林暮几乎用气声在说。 “还是没听……” “陈淮!”林暮闪开,离人远远的,“不说了。” 陈淮把人重新捞回去,靠在林暮肩上,小声说“是”,说“就是丈母娘的见面礼。” “满意了?”陈淮很近地贴着林暮的耳朵,叫了声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老公。” 林暮呆了足足有一分钟,僵硬移动脖颈,缓缓抬手捂住自己左半边彻底麻掉的耳朵,像个控制程序失灵的小机器人。 “你别乱叫……”有了那声称呼,林暮都没办法凶陈淮了。 他往车门边蹭蹭,头靠着玻璃,把帽子扣上,一只手被陈淮牵着,另一只手缩进袖子里,整个人像蜷缩在羽绒服中的寄居蟹。 陈淮也不继续恼他,没规律地揉林暮手指,手从袖口钻进去,摸胳膊。 途径灯火通明的便利店,林暮叫停,说话很不流畅地问陈淮:“你,你饿吗?家里,没有,吃的,要不我,我去买,买一点?” “你饿吗?”陈淮反问,他们上飞机之前刚吃过,“饿就买点。” “好,我饿。”林暮推开门,陈淮想跟着下车,林暮立马给人推回去,语气强硬,“冷,你别,别出来,我自己去。” 走两步,又回头,告诫从车窗往外看的陈淮:“车里等着啊,不然我,生气了。” 穿着大大羽绒服的男生,四肢不太灵便地往超市走,陈淮皱了皱眉,发觉林暮像是同手同脚了,刚想提醒,却见人脚步一顿,突然跑起来扎进去。 很快出来,手里提着黑色塑料袋。 “往里面点啊你。”林暮推陈淮,坐上车,把袋子放在自己脚下,帽子又扣上,缩进衣服里。 车辆行驶摇摇晃晃,林暮睡着了,抵达目的地,被陈淮叫醒。 没等林暮彻底清醒,陈淮从另一面绕过来,打开门,弯腰把林暮直接抱起来,顺手拎着方才买来的东西,另一只手拉着行李箱。 走了没几步,林暮挣扎起来:“放我下来,这天结冰了,路滑。” “不要。”陈淮少见地任性,“你不挣扎不会摔。” 飘小雪了,月光明亮,林暮没再动了,看着两边的墙壁倒退,这条胡同跟七年前没什么两样,他们又回来了。 真好,他们又回来了。 开锁,进门,开灯,关门。 两个人挤在小小的玄关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林暮背手锁门,咔哒声打破沉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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