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蔚成夸张地瘪起嘴,以表达自己的强烈情绪,那张原本英气逼人的凶相面孔愣是被他整出了几分愚蠢感。 郁景徐忍着笑,故意偏过头不去瞧他那副滑稽的模样,卓蔚成也来了劲儿,保持着原样顺着对方的视线落点移动,直到郁景徐终于压不住自己的嘴角。 “怎么样?现在心情是不是好多了?” 见他展露笑颜,卓蔚成的那一张“苦”脸也顿时改换了笑面。 郁景徐闻言又开始压制嘴边的弧度,却是徒劳无功,只得将心中想法如实道出:“学长真的很敏锐,也很温柔。” 总能发现自己的情绪变化,也总是能想办法让自己开心起来。 他的语气让卓蔚成忍不住起了逗弄的心思,“真的吗?景徐,你可千万别对我评价太高,我会得意忘形的。” 郁景徐的笑意中逐渐夹杂了几分无奈的情绪,任凭对方揽着他去食堂干饭。 “今晚你还熬夜复习吗?” 因为周围都是嘈杂的人声,所以卓蔚成和他对面而坐时提高了音调。 郁景徐咽下一口鱼片粥,“不了,昨晚那样打扰到学长休息了吧?” “不是这个原因,你刚才的脸色很不好,我担心你再熬下去会出问题。” 啊,话题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这上面。 “学长不用担心,只是我太久没考过试了,有点不适应而已。” 卓蔚成握住了郁景徐扶着碗边的左手,“不要焦虑,你已经很优秀了,这是客观事实。” 紧接着他听到了对方的一声喟叹:“......大一上快结束了,所以最近我时常在想,当初入校的时候我带着一种急切的自我督促,那么现在的我有比刚入学的时候进步了一点吗?” “但其实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衡量的标准究竟是什么,我清楚的只有一点:能遇到学长真的是一件极其幸运......乃至幸福的事情,你让我觉得,就算一时受挫也没关系,你会陪在我身边,和我并肩慢慢进步。” “我不会放弃变得越来越优秀,也不会否认,是学长你给予了我一部分的动力。” 即使耳畔声音嘈杂,这也不妨碍静心倾听的卓蔚成能一字不落地接受到了郁景徐的肺腑之言。 见卓蔚成迟迟没有要回答的意思,郁景徐以为是自己一下子说的过多的缘故,红了耳廓,“总之,学长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我很喜欢学长。” 突然,握住自己左手的卓蔚成收紧了动作,致使他不得不直视着对方,又过了许久才听得对方道:“......景徐,你的话点醒了我,今后我不会再一味耽于情爱了。” 这句话让郁景徐心中警铃大作,他也不知道学长是受了什么刺激,才会说出这种让人误会的话来。 孰料对方把手一松,握拳于胸前,像是要宣誓一般地郑重道:“区区现汉,看我今晚上不熬夜背死它!不,不止是要征服现汉,从现在开始,我也要学着去当卷王,那么首当其冲被我卷死的人就是言川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郁景徐的表情在这番豪情壮语和那逐渐放肆的笑声中变得越来越复杂,毕竟他的心情经过了几度起伏,实在是五味杂陈,他甚至还前所未有的产生了一种荒谬的联想:只能将就过呗,那不然能离咋滴。 对这种头脑发热、心血来潮的决定,卓蔚成倒也能还做到言出必行,吃完饭也顾不上消食,直接钻进宿舍,作出一副要为现代汉语献身的模样。 宿舍里的其他两人对他们结伴归来和卓蔚成反常的行为都见怪不怪,各自的书桌上都摊放着一本现当代文学史,嘴里还小声地念念有词。 郁景徐最后担忧地看了陷入狂热之中的卓蔚成一眼,转身也投入了现汉的复习当中。 两个小时后—— 那个当初高声宣扬的人化身为一滩烂泥,黏附在书桌上,卓蔚成只觉眼前一阵阵地发黑,现汉有没有被他背死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快要死了。 还是郁景徐的声音将他拉回了现世,“学长,要不然你先去洗个澡,清醒一下?” 卓蔚成强撑起身体,回望着对面那两个巍然不动、臀部就没离开过板凳的身影,实感佩服,果然“卷王”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自己的火候还差得远。 他面朝郁景徐开口时气若游丝,却还不忘引用了某年高考题阅读材料中伟人的一句名言:“我的痛苦已经大于我的力量了。” 郁景徐刚想安慰他要劳逸结合,言川兀的声音就突兀地切入进来。 “哈,老卓,你这么快就放弃了可不行呀,死不了就得继续背下去。” 言川兀合上布满笔记的专业教材,紧接着伸了个懒腰,料想那堆烂泥一时半会儿也起不来的样子,于是便准备去浴室里舒舒服服地洗个热水澡。 结果当他的手刚要推开那道浴室门,随着一道疾影闪过,“咔哒”,是刚才冲进去的那人立即反锁了浴室门。 言舍长从对其速度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气急败坏地拍击着门面上的玻璃:“你不是背现汉背得都要死了吗?那还洗什么澡啊?快给我出来!” 他等来的却不是卓蔚成的反唇相讥,而是“哗啦啦”的淋浴声。 言川兀气得就差直接在原地来个收腹跳,最后只能苍白无力地来了一句:“你说说你,成天除了会‘迫害’舍长还会干什么?” 被热水冲洗过全身的卓蔚成暂时抛却了那些疲倦,听了这话漫不经心地一边哼歌一边想到:还会谈恋爱。
第75章 颓流 晚上十一点半—— 宿舍熄灯之后,四个床帘中都仍在透出微弱的光芒,细听之下还有不时响起的翻书声。 郁景徐隔着一层帘布,靠在床铺前的铁架上,手里捧着写满了现汉笔记的活页本。 在默背完最后一行后,他揉着疲惫的双眼,正准备合上笔记就寝,余光却瞥见了墙上从隔壁床位上透来的光芒。 学长真是言出必行呢,不过还是提醒一下他不要熬夜好了。 于是郁景徐悄声朝着隔壁床位道:“学长早睡,晚安。” 没有任何回应。 因为困意的迅速上涌,郁景徐也不甚在意自己有没有得到回应,说不定学长背书时心无旁骛没听见呢。 然而事实是,隔壁的卓蔚成仰面朝天,那本现汉教材就直接摊盖在了他的脸上,他的呼吸平稳而均匀,已然入睡多时。 看得出来他是在猝不及防中进入的梦乡,毕竟就连那夹在床帘顶杆上的台灯他都忘了取下来。 但卓蔚成其实睡得并不安稳,他在梦中回到了现汉课堂,老师手上的花名册上仿佛只写着他一个人的名字,也不教授其他知识,一节课光顾着点他起来回答问题。 “从发音部位和发音方法的角度,普通话的声母各分为哪些类型?” “请从四个方面来举例说明辅音和元音的主要区别。” “请举例区别字面形式相同的词根和词缀。” ...... “呼啊!” 在经受了漫长的噩梦折磨之后,卓蔚成“腾”地从床上惊坐起,脸上的现汉教材也顺势掉在了被窝之中。 他摸索着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可恶,闹钟还有五分钟才响,又少睡了五分钟。 他怨气深重地再次躺下,睁眼等待着闹钟响起,躺着躺着这才又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的现汉昨晚上还没复习完。 于是他又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强迫自己盯着那些引人入眠的书页,说实话他心中不太有底,中古文史做过模拟题都“死”得那么惨,更何况是只单纯听过讲的现代汉语? “学长,你怎么还不起床?今天上午有书法课的期末考试。” 卓蔚成手忙脚乱地拿过枕边的衣物,迅速穿戴整齐,拉开床帘环视了宿舍一周,疑惑道:“欸,他们呢?” 郁景徐背着帆布包,像是已经做好了出门的准备,闻言无奈道:“两位学长已经出去了,再过一小会儿我们也该去找考场了。” “好好好。” 卓蔚成也终于展现出了他的神速,从下床到最后出门只用了六分钟的时间。 “学长的现汉复习得如何了?” 郁景徐想到昨晚对方挑灯苦读一阵,如此刻苦,即使是出于考前抱佛脚的心态,那也肯定大有所成。 “哈,哈哈哈,也就那样吧。先别管它了,现在把书法写好才是最要紧的。” “嗯,我和学长不在一个考场,待会儿我们还是在教学楼底下碰面吧。” 郁景徐的考场在二楼,说着就要挥手向他告别,卓蔚成扬起笑容,语气间富有元气:“景徐,如果是你的话那么考试一定会没问题的。” 但当对方才刚刚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之中,卓蔚成便像原形毕露一般露出了萎靡之态,苦哈哈地捏着一沓宣纸,如行尸走肉般地进了考场。 两场考试间隔的时间不紧不松,但大多数人都选择在考完书法后留在自习教室里复习,他们也是其中的一份子,难能可贵的是,卓蔚成终于在开考前十五分钟背完了一整本的现汉知识。 接下来的答题过程依然滞涩,但因为有了系统复习的助力,想必最后出来的分数也不至于太难看。 郁景徐依然在考场内坚守到了最后一刻,卓蔚成在等待途中,盯着那些熙熙攘攘的人群,思绪突然放空。 期末周赋予他的最大感受不再只是完全的痛苦,卓蔚成开始思考,汉语言文学这个冲动之下转的专业真的适合自己吗? 他倒也不是要一味怨憎过去那个鲁莽决定的自己,不过是再次为自己的前途迷惘。 卓蔚成的性格中虽有贪图享乐的一面,但却自认为也能够适应大多数的外界环境,毕竟家里从前为了防止他变得不学无术,过去并未在物质上对他多有宽容,而他的整个中学时代过的都是艰苦的寄宿生活。 可有钱人的艰苦,又怎么能和普通人相提并论呢? 他回想起了卓启昕对他说过的话,如果不是在潜意识里认定了家中的背景,那么他根本就不会有做这种任性之举的底气。 就像他之前自己也悟出过的那样,若是他出生于普通之家,家里随时要为生计奔忙,而自己出社会后,一边要面对赡养义务,一边还要面对房贷车贷的负担,那是决计不敢如此行事的。 即使在开启一段感情后,他的责任意识变得更重,知道为了维系这段关系需要他付出很大的努力,给他们的未来创造出最好的铺垫。 但......这最终的目的都落在了感情上,迄今为止,他所明确追求的也是情感价值。 一种未曾有过的想法悄悄显露出来:或许抛去那些情感不谈,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原来,他也是随波逐流之人,就算一时脱离了外界的影响,后续的牵绊也会横生蔓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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