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心里已经答应了他的请求,但还是多问了一句话出口。 “你.....以前也是这样吗?就是这样,在路上交朋友,然后一起出去旅行?” “不。” 齐昀舒斩钉截铁的否认来得又快又利落,他穿上他的外套,将拉链对齐一下拉到最顶,立起来的冲锋衣衣领挡住大半他的脸,只露出一双眼睛。他撩开额前的头发,后颈被压住的辫子挠得脖子痒。齐昀舒伸手去抽,却意外碰到只被吹得冰凉的手。 “.......你是第一个。” 李江燃站近他一步,指间捏着的辫子里头夹杂着彩色的丝线,他一寸寸往下捋,直到四条辫子都被好好的从衣服里头解救出来。齐昀舒转过身同他说谢谢,他一个字都没听清,全部的神思都被方才发梢那几个小铃铛勾得模糊起来。那股奇异的香气犹如一个无形的茧,将他们两人一丝一缕缠绕其中,直至完全捆绑在一起。 “那.....你什么时候启程?去哪里?” “你呢?” 李江燃掏出手机,电子地图被他缩放到最小的模式。沿着图标上河流和国道的方向,他一路往下推,直到那个标着红色地标的城市名凸显在地图之上。 “北宁?离得不远,我一般都是顺着国道或者河走。” “噢,这样。” 李江燃就要关闭手机,齐昀舒按住他的手凑近屏幕。他指尖扣在那个红点中心,沿着最粗壮的那条交通线网往下头平移过去些距离。 “未州?你要去这里?” “对啊。”齐昀舒随口编造个谎言:“有几个家里人好久不见的长辈,他们说如果我去他们所在的地方,就顺道看望一下,未州恰好有一位。” “噢,那也行。” 两人边闲聊着边沿着桥往古镇的街道上返回,李江燃说话磕磕绊绊,一路走回那个小清吧。齐昀舒取了暂时寄放着的行李走出门,却没有想好接下来要去哪里。 和外公把话都说到那个份上,再回去显得多没骨气。他算算卡里头剩下的钱,想起自己经营惨淡的网店一个月还能入账的数额。他叹口气,提起箱子就要拐回清吧里去。 酒店贵,民宿需要提前预约。他想出来最折中的办法就是再在里头点上一杯酒,然后窝在沙发的角落里挨过这几天。 “有什么东西忘拿了吗?” “.....没有,没定到民宿,我就在这儿凑合几个晚上吧。” 李江燃看着齐昀舒拉开清吧的门,把手上的风铃已经随着他的动作晃出了动静。里头的服务生放下手里刚空的托盘就要迎上门口,他看着齐昀舒转身就要进去,原本想为他指出酒店方向的动作被替换,他有些着急的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惹得里头和尚还在外面的人同时回头。 “我多定了一间房,你要去住吗?" 齐昀舒躺在床上,听着走廊外头刻意放轻许多的脚步声,紧接着门落锁,夜晚归于寂静,他伸手揽过地上扔着的包,里头放着个薄薄的小本。齐昀舒翻开第一页,自己的笔记带着印透纸片的力度记下五个地址和姓名。最顶上那个,正好就是方才他对李江燃说想去的未州。 “未州大学美术系教授,陈川杰。” 齐昀舒看着纸片上简短的文字发自内心的感到一阵疲惫。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时间过去,别说人,哪怕是许多建筑都会老化倒塌,他根本没有把握能一一找齐要找的人,更别提拿回许多年前父亲交到他们手中的蛊灵。成功的概率不高,但齐昀舒也必须去赌。 因为这是留给他的最后的机会。 “我不可能留在山寨里。我也不想你们就一直留在这里,守着这些破破旧旧的楼。我也可以带着你们,像其他族人一样搬下山去,去做生意,去卖刺绣,去开民宿酒馆招揽游客赚钱养活自己和你们,凭什么就我们不能过上更好的日子?就因为那个流传下来不知真假的谣言?” “小舒啊,你得听外公的话.......” “外公,对不起。”齐昀舒压下颤抖的语调:“这次我真的做不到。” “我会带回来之前散落各地被唤醒的蛊灵,然后去做我想做的事。我们都不是它的傀儡,不该为了这些东西固步自封,被时代抛弃在深山老林里。” 坚决的语气和口吻几乎没给自己留下半点退路,齐昀舒从掉头跑回山寨的时候就想好了一切。现实的问题摆在面前,路费和住宿费几乎就要将他几年来的所有余额全部清零。房间的灯开着,在他的眼睛里留下一片白色的光斑。齐昀舒闭眼抬手,焦虑和惆怅还没来得及多酝酿发酵,门外忽然有人敲起了门。 他翻身起来开门,李江燃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套干净的毛巾。 “刚看你灯还开着,想说你这个房间的毛巾可能不太干净,所以我去下头找老板要了套新的给你。” 不同于白天的运动装扮,或许是刚洗漱过,他换上身睡衣,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股洗护用品的香气。李江燃见他目光在身上游离,以为是睡衣见人有些不太得体,他将胸口敞开的扣子重新系上,毛巾交到他手中,李江燃道过晚安就要离开,却被叫住了脚。 “你......怎么会定两间房......?” 事情说来比较复杂,李江燃有些欲言又止。他在脑子里飞速思索了下是告诉他真实情况还是敷衍过去,权衡之后,还是将真相略微粉饰告诉了他。 “嗯......这房间先前住的情侣有点吵,他们退房走了以后我怕又来一对他们那样的,就先包了屋子以绝后患。” 这理由有点荒唐,处理方法略显豪横。齐昀舒略有些尴尬的回身望了一眼屋子正中那张被自己躺出些皱褶的床,故作云淡风轻的点点头,也同他道了个晚安。 或许是因为条件好的缘故,齐昀舒一夜睡得格外香甜,以至于第二天睡过了大半个上午。起床时已过了民宿的放饭时间。他简单洗漱整理过后在外头找了个自动贩卖机,拧了瓶矿泉水喝喝就当做清晨润喉。 “喝这个不冷吗?” 手里结着朦胧水雾的塑料瓶被人戳着瓶身质问起来,李江燃端着杯正冒热气的豆浆,挂在中指上的塑料袋里窝着几个被油透了的包子。民宿老板不是本地人,做的吃食同当地都有些清淡,他手里的一看就不是出自民宿的厨房。 “起晚了没吃上饭,刚刚上街我自己买的。” 热乎的包子被递到面前,李江燃不吝分享大方无私的形象在齐昀舒这儿已经成了刻板印象。另一只手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包纸,他将嘴擦干净,两口将豆浆喝干,随手扔进贩卖机旁的垃圾桶。 “你应该也没吃成早饭吧?这给你买的。需要豆浆吗?我可以再去给你买一杯。” “不用,这个够了。” 周围没有可供落座的地方,两个人往旁边稍稍,将贩卖机前头的地方空出来,贴着长了青苔的石墙站着。齐昀舒隔着袋子捏住一个包子开始吃,李江燃在他身边掏出手机,他以为他大约是要刷刷视频逛逛网站,却见他只是点开音乐,然后将外放音量调到仅他们俩能听清的程度,然后靠着他的腿,就这样蹲了下来,撑着脑袋开始认真看起过路的行人来。 齐昀舒站着,只能看见他的头顶。人说过得好不好全看头发,李江燃的头发蓬松柔软,即使以他这么个刁钻的角度都看不见一点发缝。人说微分碎盖是男人最好的医美,但齐昀舒想了想,如果他换一个发型,大概也会是好看的。 认识到相处不过一两天,齐昀舒想着事情,连带嘴上功夫都变慢。他发现李江燃确实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真的是个如假包换的应届毕业生,有种没遭受过社会毒打的美。在别人都在准备实习和毕业论文的最后一学期他不仅不着急,还收拾起行李直接出来环游中国,别的不说,如果没有丰厚的家底支持是绝对做不到的。人傻好骗,齐昀舒略带些庆幸的又看了他一眼,觉得自己倒霉了那么久,好像从见到这个富二代小帅哥开始就开始转运起来了。 “对了,我还没问你,我们什么时候启程啊?” “明天或者后天?” 手机里播放的音乐骤然停止,李江燃被这仓促的日期吓得平白无故噎了一口空气。美团广告的声音跳跃在扬声器里,他翻找起这一两天到未州的航班,因为不在高峰期的缘故,位置多票多,他没费什么劲就找到个时间和位置都算得上好的班机。 “我选好了票,你填一下身份信息,我一起买了。” “好。” 递过来的手机齐昀舒正打算腾手去接,又被下头蹲着的人一下子收回。他看见他有些慌忙的返回最初选择出行方式的页面,点进另一个选择里头翻过几圈,最后才重新交到他手里。 “我看了,这几天高铁票和机票差不多价钱。要不然就买机票?你钱不够的话我可以给你先垫上。” “没事,还不至于那样。” 身份证号最后一个数字落尾,齐昀舒点击确定,李江燃刚刚付款,微信里头的转账提示就已经跳出来。他收下钱,旁边的人正好也吃完了饭。时间不早不晚,他不想回民宿里呆着,主动提出要不要一起走走。齐昀舒就只当饭后消食,干脆利落的应了。 今天的天气同昨天比还要更明媚些,连带着街上的游客都更多起来。李江燃和齐昀舒两个人仗着身高优势互相看着对方脑瓜子才勉强没被挤散。走出人群,长街也差不多到了尽头,民俗博物馆落座这里,李江燃问过无需预约门票,带着他就要进去看。门口的机器里头放着讲解器,他就要扫码付费去租,却被齐昀舒拦了下来。 “别租这个,用不上。” “听一下嘛,就当长长见识了。你用不用?我给你也租一个?” 李江燃不听劝,反被齐昀舒一把蜡拉住手腕拖了回来。他楞楞的跟着他的脚步被拽进了馆,正中间展览柜里头摆着套刺绣精致颜色艳丽的苗族衣裳,与之配套的是比外头的服装租赁店精致百倍的头面首饰一副。齐昀舒拖着人在它面前站定,指了指前头立着的名牌。 “苗绣。以嫁衣为展品能更好的突出刺绣的颜色鲜丽,图样复杂,绣艺精巧。嫁衣一般都是绣些花鸟鱼虫。这儿,蝴蝶穿花,罗裙上头的裙条也有。” “怎么这么多蝴蝶啊?” “跟传说有关,蝴蝶妈妈的故事。” 李江燃听入了迷,又往旁边的展柜走了两步。里头分列展示开的苗疆首饰每一件都被前头的灯打上充足的光,做工细巧的尖部梢头就像被人铺上一层细碎的金粉闪烁着金属光芒。他凑近了玻璃想要看个仔细,身边人抄着手在身前,不急不缓的重新开口。 “苗银。这套做得和外头那些从用料和手艺来说都不是一个水准,要高上许多。银角以大为美,数量以多为美。这个头冠其实有些不同,寻常人家会多做些银鸟凤凰,这个上头的蝴蝶和花反而多些。但其实也并不好做。这种晃动的感觉更鲜活灵动,但也更加考验制作者的手艺,錾花和花丝的工艺都得是上些年纪的匠人才能熟练的上手。这里的花,看见了吗?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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