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燃从门卫室借了一把伞,他只穿着单薄的白色短袖,无措地穿行在这座并不熟悉的城市。 自打他们相识起,宁颂雅就不断地给迟燃出题。 迟燃悲哀地想:或许我真的是一个优秀的解题人,不然宁颂雅又怎么能频频得了乐趣? 站在十字路口,迟燃将脸上的细雨抹去。 来来往往的车辆很快消散在雨雾之中,打伞的人们也随之不知所踪。 三个小时,要让迟燃找到宁颂雅,无异于条件苛刻的大海捞针。 可既然是三个小时…… 迟燃蓦地联想到上一次雨夜看到的身影…… 或许真的不是幻觉。 宁颂雅就在这座城市里。 并且,和他玩着再老套不过的游戏。 可如果宁颂雅真的来了,又为什么不找他? 还有,真如麦沁所言,他是宁颂雅的初恋吗?这个结论,是他们的猜测,还是宁颂雅亲口所言?若是后者……迟燃却不敢相信宁颂雅。 他上过一次当,这就够了。 这一次救下宁颂雅之后……他不会重蹈覆辙。 迟燃和麦沁通话,拿到了宁家设立在此的分公司的地址,但均没有得到宁颂雅的消息。 公司找不到人,那会是哪里? 公寓? 但宁颂雅并未在这里购置房产。 他们在一起之后,大多数时间都在家为了植入腺体手术而准备着,并未常常出门。 这个范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从公司和附近的公园出来,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 宁颂雅的电话已经打不通了。 宁颂雅说的“我等你”,不是一句乖溺的情话,而是那一晚他刺杀宁颂雅的铁证。宁颂雅这一次不仅仅是充当乖巧的躲藏者,更是在告诉迟燃:我会因你而死。 宁颂雅狡猾,傲慢,残酷。 宁颂雅温柔,体贴,仁慈。 它们都可以出现在宁颂雅身上,但没有一个能完全将其囊括。他看不清宁颂雅,他只看得清自己。他的心也在一场场大雨里被冲刷,在光天化日下,把心事通通融化。 “到底在哪里……第一次约会……第一次——” 嘀嘀—— 一辆轿车从迟燃身边快速开过,溅起他一身泥泞。 迟燃烦躁地抬头,却一眼望见了对街的商超,他眯起眼睛,将下巴慢慢抬高,直至视线末端。 “我知道了……”他喃喃自语,“我知道你在哪里了!” 迟燃奔向车道,疯了一般拦下本地出租:“师傅!去第一家建成的百货大楼!” “第一家?”师傅疑惑道,“但是那里已经废弃很久,早就没有人啦,马上就要被拆掉咯。你现在去的话很危险的。” “没关系,我已经是成年人了,我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他想起来了,他和宁颂雅第一次称得上约会的地方,只有在那个天台。 他们第一次认认真真做了以后,宁颂雅去的那个天台。 这里不是陵游市,天台……可能是建成时间最久远的第一座。 他只有赌一赌。 司机见迟燃满脸焦虑,行驶的速度也在不断加快,迟燃反反复复看着手机,他害怕时间流逝太快,而宁颂雅那个疯子,真的会跳下去。 宁颂雅可以死在他的手上。 但他不能让宁颂雅这样死。 潜移默化中,他已经和宁颂雅一样,变得自私而霸道。 车窗外的朦胧的高楼景色逐渐被取缔,但大雨依旧没有停歇。 出租停在路边,迟燃摸出两张百元大钞放在副驾驶后冲了出去。 而这一次,他的手上没有来得及带早餐。 乌云遮住天空,自然也让城市昏沉,废弃的大楼早已经被切断电源。迟燃掩住口鼻,打开手机手电筒,寻找着楼梯的方向。 脚步声在空荡的商场回响…… 原本贴在墙壁上的白色矩形瓷砖已经脱了色,贴在货架上的宣传海报因脱胶而半耷拉着,几十年前在这里嬉闹推搡的身影也落了空。 小小一方水上乐园,已经被抽干。 池子里爬满了青色藤蔓,但因为缺少阳光,生长得太过贫瘠。 电梯早就不能用了。 迟燃总算找到了楼梯,这里比外头还要阴暗。 “颂雅!”他抬起脸,朝上喊了一句。于是整栋楼都在回应他的呼唤。唯独没有他想听的声音。 迟燃一层一层、不知疲惫地爬着楼梯。 抵达五楼时,手机震动让他头皮发麻。 那是最后五分钟的提醒。 就快到了。 还有两层…… 他死死握住伞柄,额头和掌心渗出细密的汗水。 在无穷尽的脚步声的重复里,路途总算抵达终点。 迟燃站在残破的木门之前,他一动不动,颂雅,如果你对我真的还有一丝慈悲,你…… 呼啦—— 狂风呼啸。 嘭!!!! 木门被猛地推开! 迟燃被惊得往后踉跄。 大雨再一次浇进了这无人问津的楼道。 再一次淋湿了想要来一探究竟的旅人。 啪嗒。 长柄伞摔落于地。 迟燃冲进了雨里! 天台上还有一层悬空外置的平台,而上面没有任何的防护。 ——宁颂雅,就这样坐在平台的边缘。 一尊珍贵的玻璃雕塑,悬于整座城市上的艳丽花朵。 他被雨水淋得浑身湿透,黑发柔顺地贴在脸颊。 像是听到了不同于雨水的脚步声,于是年轻的alpha总算回过眼眸。 “……颂雅……” 迟燃的声音落在雨中,被雨水带走。 他双腿颤抖,想要靠近宁颂雅,却又害怕误将他推下高空。 迟燃想过很多次和宁颂雅重逢的场景,他们可能心生怨怼,又或许见面不识,可能会挥拳相向,也许依然旧情未了…… 但那些场景都有处在寻常的思虑之中。 没有一个如眼前一般,癫狂而脆弱。 “迟燃……”宁颂雅的放低了声音,从未有这样细微的、战栗的声音。 迟燃望着他发白的唇瓣,总算想起来,这是一个小他五岁的宁颂雅。 “抱抱我。”宁颂雅抬起眼睛,那雨水自然顺着眼角流下,迟燃几乎以为,宁颂雅是在哭,“……我等你好久。我真的好冷。” 迟燃怔怔。 温热的液体为什么滚入了我的衣领? 他想。 真奇怪。 作者有话说: (平静地帮宁颂雅找找药。) (虽然我坚称他没病,但是他确实需要吃药。) 迟燃:和小女鬼攻谈恋爱风险真大。 另: 本文并非现实向,有部分设定(平台、软件、科技和医疗发展,等等)并不符合现实世界进程,请勿深究。
第76章 在行车间隙,司机不断地看着后座两人,终于在一个等待绿灯的倒计时里,忍不住问:“……我后备箱还有件备用的大衣,你们需不需要?” 迟燃望着身边浑身湿透的青年,从包里抽出几百块钱放在司机手边:“不好意思,等下就要到医院了,就不麻烦您了。这个钱您拿去清洁一下吧。” 哪怕是现在,迟燃依然处在梦境中一般,宁颂雅坐在他身边一言不发,哪怕不久前对方还坐在天台上,随时可能被狂风暴雨吹下。 现在的宁颂雅对他而言太陌生,这三个月间,他过得不好,宁颂雅也未必顺利。 他没办法对宁颂雅熟视无睹,在那一道几乎是呜咽的恳求下,他带着宁颂雅离开了孤零零的下雨的天台。 “……如果你想打电话给麦沁,我就跳下去。” 迟燃手上的动作停了,他抿抿唇,熄灭了手机屏幕,抬眼正对上宁颂雅的目光。 宁颂雅的头发上还在滴水,嘴唇青白,但气息依然很平稳。 他只是这样看着迟燃,足以让迟燃心脏狂跳不止。他从宁颂雅的目光里看到无措的、又充满庆幸的自己。 “那你还去医院吗?”迟燃低声问,他相信宁颂雅能说到做到。 而他却不能让这种事发生,只能让步。 “我不想去。”宁颂雅说,“可是你想让我去,那我就去吧。” “我还想让麦沁派人来接你。”迟燃扯扯唇角,“为什么不同意?” “我不愿意。” 宁颂雅说完便转开了目光,随意地看着车外模糊不清的车流。在迟燃印象中,宁颂雅几乎没有失态过,除了当初在别墅指责迟燃出轨和揭露真相的那两夜——但宁颂雅并非没有情绪波动,他的疯狂都掩藏在平静之下,暗流汹涌。 比如现在。 “不愿意就算了。”迟燃有些胸闷气短,他不知道是源于宁颂雅对自身安全和健康的漠视,还是对于自己在宁颂雅面前出现的动摇。 还没等他想清楚,他们已经到了医院。 急诊科先是给宁颂雅做了最基础的身体检查,迟燃从alpha应急生存资料处购买了一套衣服和毛毯,医生说幸好送来及时,宁颂雅正处在易感期,淋了两三个小时的大雨,险些出现失温。 说这些的时候,宁颂雅依然在出神,迟燃跟着问了一句:“要不要办理住院?” 医生道:“可以办,但是不建议。他目前的情况还没到住院动手术的地步,又处于易感期,很容易影响到院内的其他患者,我的建议是居家休息观察。饮食上注意清淡,尽量不要刺激他。哦对了,宁先生之前的胸口受过伤,这段时间还要多加小心,避免旧伤复发。” 迟燃刚要应下,许久没出声的宁颂雅忽地问:“你很想丢下我吗?”他顿了下,又说,“那你刚才不应该来找我。” 迟燃头疼无比,这么久了,宁颂雅还是那个喜欢自说自话的宁颂雅。但是现在这种可怜的模样,让迟燃准备了三个月的狠话实在没有用武之地。 见迟燃没有回话,宁颂雅立刻站了起来要离开,可大雨依然在下,迟燃忙追上去,呵斥道:“能不能别闹了!” 宁颂雅垂下眼,睫毛上残留的细小水珠滴落,砸在迟燃握住他的手背上。 “医生不是说,不要刺激我吗?”他抬起双眼,眼神清澈,“你不要我了,你走了三个月,音讯全无。你现在应该放开我,让我死在你面前。这对我们来说都是好事,我不会再碍你的眼,而你也会记得我一辈子……” 迟燃顿时哑口无言。 “你恨我骗了你,恨我让你动手术。你觉得是我毁了你。我都认了。”宁颂雅继续说,将两个人之间的秘密摆在天光之下,“迟燃,你当时捅我那一刀,我不仅不生气,我甚至很开心,你的恨有多深就代表你的爱有多深……可我没想到,你想到了另外一种惩罚我的方式,那就是离开我,连一句再见都欠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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