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她不知道到了地下该怎么告诉女儿和老伴儿发生的一切。 老人眼底的光越来越暗淡,临别之际她抬手似乎还想摸摸外孙的脸,但最后一丝生命力已然流逝。 她的手无力垂下,最终被外孙接入掌心。 看着掌中皮包骨如枯木的手,荣璟全身颤抖起来,眼眶通红,却硬生生忍着没落下眼泪。 “我没有怪过您,”他喉咙哽塞,哑到几乎发不出声,“我从来没有怪过您。” 说着跪在床前的青年慢慢垂下头去。 房内变得落针可闻。 半晌,闫琢抬手揽住荣璟,荣璟终于动了动,额头抵住男人的肩膀突然小声道,“姥姥其实早就想走了,是我一直强留着她。” “她很痛苦,我知道。” “没有,”闫琢轻声说,“是她舍不得你。” 荣璟笑了一声,继而有大颗泪滴砸落在地板上,“我妈,我外公,我外婆。” “哥,我没有亲人了。” “有我,”闫琢揉揉他的脑袋,“闫家人都是你的亲人,我们代替不了他们,但至少不会让你孤单一个人。” “乖乖。” 闫琢喊荣璟小名,轻声道,“哭一场,然后送姥姥走,她想你高高兴兴的。” 男人的话仿佛打开了某个开关,荣璟默了片刻,猛然哭出了声,随即变成了嚎啕大哭。 他脸埋在闫琢怀里,仿佛要把这么多年所有压抑的痛苦都发泄出来,哭得像个受尽委屈的孩子。 外面站着的护工忍不住跟着红了眼眶。 闫琢抱着荣璟,亲他因为哭的太伤心而挣红的额角,无声地陪伴着他。 不知过去多久,恸哭终于渐渐止歇,荣璟动了动,抬起头。 闫琢胸前外套湿了一片,他接过护工递来的纸给荣璟擦脸上乱七八糟的眼泪。 “殡仪馆的人来了,要给姥姥收拾化妆。”他说。 荣璟眼睛红肿,闻言点点头,从地上站起来,咬着牙看了床上老人最后一眼,然后跟闫琢一起先出了房间。 之后,他似乎真的听进去了闫琢的话,开始平静地处理老人的后事。 老太太是土生土长的西北小山村中人,荣璟知道,她一直想回去。 于是火化了她的遗体后,荣璟去墓地把林伏清的骨灰也取了出来,然后跟闫琢一起来到外婆老家。 村里人不知从哪儿得到的消息,等荣璟跟闫琢到时,远远看到村口等了很多人。 下车后,那些人也看到了他们,有村民立刻高唱道,“回来了哎!” 继而悲怆唢呐响起,声音刺破云霄,好像在欢迎故人归家。 荣璟跟闫琢顿住了脚步。 村长越过众人走上前来,打量着他们二人,随后看向荣璟怀里抱着的骨灰盒,开口道,“你姥昨天给我打电话,说要回来,我就知道……” 村长叹了口气,把手上东西交给荣璟,“这是你姥姥家钥匙,她留给你的。” 言罢,他挥手让守着的人让出一条道来,示意荣璟和闫琢往前走。 “八十岁的老人,也算喜丧了,别太难过,”村长跟在他们身旁,抽了口纸烟,“能回来就好,总也算落叶归根了。” 荣璟嗯了一声,抱着两个亲人的骨灰慢慢走在回家的路上,默了片刻开口道,“李叔,我不懂咱们这边的规矩,姥姥的下葬事宜还要仰仗您帮忙,我会付给大家酬劳。” 村长摆手,“什么酬劳不酬劳的,你放心,交给我们,保证让她们娘倆热热闹闹的走。” 荣璟点点头,向村长道过谢,闫琢把带来的香烟和保养品分发给在场的男人女人们。 在大家的帮忙下,灵堂很快搭建了起来。 外婆老家有自己的丧葬习俗,荣璟小时候见过,而闫琢是第一次碰上这种阵仗。 看他跟荣璟一块回来,有人好奇又被他那一身即便刻意收敛,也还是会让人觉得不好接近的上位者气势所摄,没敢朝他开口,而是忍不住去问相对比较熟悉的荣璟。 “小璟啊,这是谁啊,以前没见过哩。” “我是他哥。”闫琢自己回道,“各位叔叔阿姨叫我小闫就好。” 他话音温和有礼,态度谦恭,顿时少了很多距离感。 于是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把他当做这场丧事的另一个主事人,也理所当然地指挥着他。 “小闫,纸扎来了,去门口接一下。” “小闫,再去确定一下酒席到底是准备二十桌还是二十二桌。” “小闫……” 闫琢在院子里忙活,带来的司机和助理也都在帮忙,而荣璟跪在灵堂前,等着接待那些前来吊唁的人。 老太太在村子里辈分高,吊唁的人来了一波又一波,等彻底闲下来已经是深夜。 “我找风水先生算过了明天是个下葬的好日子,我们早上九点起丧,小璟你要做好准备,别耽搁了时辰。”村长临走前交代说。 荣璟答应下来,“好。” 他已经跪了一整天,此刻太阳穴突突跳着疼,眼睛不知被香火熏的还是悄悄哭过,布满了血丝。 闫琢进来时他正怔怔望着桌上的两个灵位。 “在想什么?” 荣璟转过头,看到他手上端着一碗清汤面。 “琢哥。”荣璟笑了笑。 忙了一整天,此刻男人身上全手工定制的驼绒大衣沾了灰,还沾着小孩子不小心蹭上去的一点油渍。 但他丝毫不在意,入乡随俗地在荣璟旁边席地而坐,而后把手上的碗递给荣璟。 “吃点东西,明天还有的忙,别累倒。” 荣璟没胃口,但听到闫琢的话,还是勉强吃了几口,剩下的闫琢接过去吃干净。 “林助他们呢?”荣璟问道。 “去县城的酒店休息了,”闫琢把碗放在一边,看向荣璟,荣璟身上穿着孝服,当下他的脸瞧着比衣服还苍白。 “待会你也睡一会,”他的语气不容拒绝,“我来守后半夜。” 为了给守灵的人休息,灵堂地面上铺了很多稻草,荣璟没拒绝,他躺倒在草铺里,靠着闫琢的膝盖闭上眼。 灵堂内烛火摇曳,引魂灯静静地燃烧着,闫琢续上新的香烛,往灯里添满灯油,随即脱下大衣盖在荣璟身上,又小心翼翼把他的脑袋扶起,让他枕在自己腿上,然后靠着墙假寐。 “琢哥,是不是很累?”荣璟突然出声道。 闫琢睁开眼,低头拇指蹭上他干裂的唇角,开口道,“还好,挺新鲜的,我以前没见过这么隆重热闹的送葬场面。” 荣璟闻言扬了下嘴角,“我小时候隔壁有个爷爷去世,他家亲戚多,场面比这还要热闹,不过我也就见过那么一次,第二次就是今天。” 说着荣璟看向供桌上的两幅遗像,喃喃道,“这么多人来送她们,她们应该会高兴吧?” 顿了顿他又道,“我妈之前的墓地是荣茂良买的,她应该不想住,但我也一直没把她送回来,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怪我?” “哥,我好像一直很懦弱。” 闫琢有一会没说话,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良久说道,“你很勇敢,换做谁不会比你做的好。” 荣璟笑起来,微微偏了下头,闭上眼不再说话。 闫琢伸手揩掉他眼角无声滚落的眼泪。 次日一早,唢呐声响起,送丧的队伍早早到了门口,最后一波吊唁开始。 闫琢的助理和司机都在凌晨五点就赶过来帮忙,荣璟意外发现他们身后跟着闫琢的父母和闫老爷子。 在闫老爷子的带领下众人上过香,而后按照当地的习俗亲缘小辈要下跪向死者磕头。 下一刻,闫老爷子让开,闫承跟戈凌一同在灵堂前跪下。 需要跟着跪拜的荣璟瞳孔瞬间缩了缩,不由叫了声身旁的男人,“琢哥。” 他想让闫琢阻止他的父母。 闫琢却压低了声音道,“姥姥是他们的长辈,理应跪拜。” 荣璟有些怔然,看着面前的中年男女,他第一次有了自己已经结婚,他多了一对父母的实感。 恰好戈凌转过身来,笑着小声道,“小璟,你母亲很漂亮。” 没等荣璟说谢谢,他们起身给别的宾客让出位置,在出门时,荣璟听到戈凌低声交代闫琢,“照顾好小璟。” “有什么要帮忙的叫我。”闫承也道。 起丧时间快到的时候,管事的人匆匆跑进灵堂,把荣璟叫道一旁问,“小璟,你姥跟你妈的两个灵位,你只能捧一个,另一个谁捧?” 荣璟闻言,眼睛转向闫琢。 于是,去往墓园的路上,村里人便看到两个青年手中分别抱着荣璟外婆和母亲的遗像并排走着。 有人窃窃私语,“小璟身旁那是谁啊?” “说是他哥,姓闫。” “没听说他家有姓闫的亲戚啊。” 也有个别留在村里的年轻人看荣璟的直播,听到他们的交谈笑得有些意味深长,“当然不是亲戚啊,人家是那种关系。” “什么关系啊?” “白鲸直播《绝地》板块,自己去看啊。” 对于旁人的议论,荣璟不在意,他需要做的只是尽量忽略那些打探的目光,陪外婆和母亲走完最后一程。 闫琢也不在意,他想做的是护持着爱人安安稳稳完成今天所有的丧葬事宜,然后带他回家。 但在送葬半路,还是有不速之客送上了门来。 当看到荣老爷子带着人出现时,荣璟神情猛然冷下来,闫琢也微沉了脸。
第53章 上来,背你走 眼前送葬队伍与几辆不知名豪车狭路相逢。 队伍被迫停下, 前方豪车车门打开。 荣老爷子带着荣家的小辈们齐齐下车,面容沉痛地朝着荣璟而来。 他们个个西装革履,胸前配白花, 但对于当地的送葬习俗来说,除了最亲近的人需要穿戴孝服外, 其他人并不需要如此庄重的打扮—— 在老乡们的惯常认知里, 人生一辈子穿西装的次数屈指可数, 自己结婚时, 孩子金榜题名去县里领奖时或者儿子迎娶女儿出嫁时…… 总之,穿西装一般伴随发生的都是喜事。 于是,就在荣璟和闫琢沉了脸,不动声色等着荣老爷子一帮人浩浩荡荡走过来时,有年长的叔婶们小声好奇道,“这些人是干嘛的?” “去喝喜酒?” “没听说村里有喜事啊?” “啥呀,没瞧见他们口袋里都别着白花呢?” “别白花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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