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自己吧,酒会又确实是因为裴煦才搞砸的;怪裴煦吧,请帖又是他为了膈应人亲自发的。 以至于他这句话明明是在对贺重春说,又好像其实是在赌气地对自己说。 他发现裴煦真的是克自己,抢走了他的第一个项目,又搞砸了他第一场酒会。 八字不合。 “那裴煦呢,真受伤了?”贺重春八卦。 霍应汀脑子闪过那个苍白的一碰就要碎的人,语气难明:“胃出血,多半是老毛病。” 贺重春闻言啊了一声,很快又松了口气,缓和好友的低气压道:“啊,正常,听我哥常说裴煦工作起来玩儿命似的,有点小毛病也正常,和你没关系就行,亏我还担心你担心了好几天。” 霍应汀漫不经心地和他碰杯,舔去唇角的果粒时却在想,那就不是小毛病。 严重起来会死的,偏偏裴煦不要命。 他们俩的谈论引起了别人的注意,这个圈子里的人多半都互相认识,有几个富二代仗着自己和贺重春认识,忙不迭要蹭上霍应汀这棵霍家新长成的大树。 有人端着两杯酒走过来,凑到霍应汀身边,笑得格外讨好。 “霍少,犯不着为了那种人生气费神,您看您这一回来,咱们还不是一呼百应地听您的吗?” 套近乎的语气让霍应汀不适,他本不想搭理,顿了顿却又把目光扫去,神情淡漠:“那种人?” “是啊,裴煦那种人。”那人笑着回。 霍应汀:“裴煦是哪种人?” 那人怔忪,将圈子私下里对裴煦的评论说了出来。 “霍少您刚回国可能还不知道,裴煦鸠占鹊巢,抢了裴家亲生儿子原本的少爷生活二十多年。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野种,除了那张脸也没什么值得人注意的了,你看他死皮赖脸留在裴家的样子,摆明了不甘心把裴氏拱手让人!他想往上爬,其实有不少人都找过他,为的就是......”那人猥琐一笑,未说尽的话不言而喻,“你看裴煦人前温温和和的,可谁知道裴煦背地里是什么骚/浪/货色啊?也是啊,一个假少爷,没了家族倚仗,可不得找别人当靠山吗?” 说完,身边的一圈人都会心地笑了。 霍应汀的脸色藏在灯光的阴影处,辨不清情绪,但贺重春能看到他紧绷的颈部线条,他心里微惊。 别是被惊着了吧? 他眼神示意那人别说了,又让他把酒递给霍应汀,道:“来来来,不说别人了,应汀来喝酒。” 谁知道霍应汀一把推开那人递过来的酒,又抽出一张纸巾擦着自己碰到他的手,语气不耐烦。 “滚开。” 被挡开的酒泼洒在那人身上,酒香瞬间散发开来,味道和那日他夺掉的裴煦手中的酒似乎也没什么差别,可霍应汀心烦意乱,现在只觉得这股味道窒息。 他烦躁地找不到情绪出口,于是拿起茶几上的车钥匙就起身,浑身都散发着一股戾气,周围的一圈人都停下了动作看着他。 霍应汀谁也没管,只是回头压着声音对贺重春道:“有事,走了。” 男人大步往外走去,刚走了两步又停住,回头,目光朝刚刚说裴煦的人深深看去,却一言不发。 那人被霍应汀狼似的目光看得头皮发麻,担心自己刚刚哪里没说到霍应汀心坎上,惹恼了这位太子爷,只哆哆嗦嗦不敢开口。 不过好在霍应汀最后什么都没说,收回晦暗的目光,径直拉开包厢门出去了,留下一堆纸醉金迷的富二代面面相觑。 “霍少怎么了?” “生气了,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嗐,不就那裴煦吗!” “哦!”众人松了口气,心领神会,“毕竟是死对头,你们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和霍少提这做什么?” 知道是裴煦惹了霍应汀不高兴后,众人没再多担心,继续闹成了一团。 唯有贺重春觉得有些不对,他拿出手机问霍应汀。 贺重春:洛康提裴煦那些事吓到你了?生气了? 贺重春:洛家是裴煦养母的娘家,洛康自然是帮着自己姑姑亲儿子和裴煦作对,你当故事听听就算了,这群人风言风语的没个证据,也不知道有几句是真的。 此时霍应汀正开车往医院而去,看到后一句话心里才舒坦了些。 霍应汀:。 被吓到就怪了,他虽然讨厌裴煦,但也同样恶心背后编排人。 贺重春:好吧,你去哪儿? 贺重春:疑惑.jpg 霍应汀:医院。 贺重春:疑惑.jpg 贺重春:哪儿生病了!? 霍应汀嘴角抿成一条线。 霍应汀:脑子有病。 贺重春:? 贺重春:痴呆.jpg
第04章 春雷 霍应汀站在病房门口的时候是真觉得自己脑子有病。 明明和亲爹放了狠话说不来的,却在刚刚听到别人带着猥琐的语气说起裴煦时,他脑海里还是不受控制地回想起了裴煦吐血前仰头看着他的表情。 像是难以承受他话里的重量,眼里的凄哀和倔强第一次溢出,连他最擅长的无辜伪装都来不及遮掩。 可那又怎么样呢。 霍应汀又没有乱说。 他敲开了房门,本以为裴煦会老老实实躺在床上养病,毕竟都吐血吐成那样了。但他进去才发现,裴煦一身病号服坐在沙发上办公,身前的茶几上堆了不少资料。 裴煦碎发柔软地搭在额前,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目光毫不意外地朝他看来。 霍应汀微怔。 这人平时都穿重色西装,连发丝都搭理得一丝不苟,职场精英的形象太过刻板,如今蓝白色的病号服将他整个人的气势都削弱了,甚至隐隐还显出几分大病初愈的温柔来,倒叫霍应汀有些不适应,连带着浑身的无处可泄的戾气都收敛了些。 他进门,将顺便带的百合花放在边上,不经意间看到裴煦在皱眉,霍应汀平直道:“你那胃吃不了什么,我只能买花,你要是介意有人送花那我也可以空手来。” 话说出口霍应汀才觉得不大对味儿,就和他下次还会来探病似的。 花粉过敏的裴煦并没有在意霍应汀话里的阴阳怪气,笑着摇了摇头,摘下眼镜起身道:“谢谢,花很好看。走吧。” 霍应汀不服的毛刚被捋顺一秒,又疑惑:“去哪儿?” 这人不好好养病乱跑什么? 这下轮到裴煦诧异了:“令尊不是派了媒体来?在病房里怎么拍得到宿敌探病的感人照片,还是住院部花园比较方便。” 裴煦的话里也带着小小的尖刺,但霍应汀无心辨别。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裴煦看到他来一点都不惊讶了,合着是他爹早就和人通过气了。 可霍应汀莫名其妙赶着自己来医院,根本就不是因为他爹的那几句话,虽然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来,可面前这人显然是把他当成来完成任务的了。 眼见着被误会,霍应汀忽然觉得有些挫败,还有些微妙的不爽。 可面对讨厌的人,他说不出解释的话来,只好闷着头跟着裴煦往楼下花园去。 刚过正午,春分之后的天气就开始热起来了,太阳高悬在头顶,洒下一层金灿灿的光。 私人医院的花园内,有几个护工正带着自己的病人散步,裴煦走到一棵把阳光遮挡了一半的大树下,那里有一张长椅,裴煦率先坐在有光晒到的那一侧。 霍应汀看着他仰着头,眯着眼任由阳光随着树影在他脸上跃动,像是只懒洋洋晒太阳的家猫,温顺而乖巧。 除了有些病歪歪的。 霍应汀走到另一边坐下。 一时之间两人都没有开口,两个工作上的对手,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心平气和地坐下来晒太阳过。而且如果不是霍朝明要霍应汀来这一趟,他们或许永远不可能会这样坐到一起的机会。 所以裴煦静静地晒着太阳,没有开口。他猜霍应汀也不想说话。 他们坐了好一会儿,太阳移动,树影都偏了好长一段距离,不远处的香樟树后忽然有道白光闪烁,伴随着不明显的快门声传来。 裴煦终于像完成任务似的呼出一口气,他睁开眼,被强烈的阳光刺得眯了眯眼,才转头对霍应汀开口。 “谢谢你送我来医院。” 霍应汀没想到他会忽然开口,转头不明显地笑了一下,语气不算谦和:“总不能真让你在霍家出事。” 迎着光,他能看到裴煦脸上细小的绒毛,以及他眼睑下一颗浅棕色的痣,甚至还注意到了裴煦的右耳耳骨上有一个没有佩戴耳饰的耳洞。 裴煦被太阳晒得似乎整个人都散发着暖意,给他一种裴煦此刻真的很平易近人的感觉,于是不知怎么的,他开口解释了那天裴煦的问题: “车祸与霍氏无关,我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去碰那条红线,我大概只是比你早起床了几个小时,又碰巧比你早听到了车祸的消息,再顺便让人去联系了会展方,就是这么简单。”霍应汀说着说着就开始有些得意,甚至还恶劣地补了一句他亲爹骂过他的话,“技不如人,裴总不要瞎迁怒才好。” 裴煦闷闷笑出声。 这个人真是...... 裴煦默默地想,要不是霍应汀突然把裴氏的一个合作工厂撬走了,他也不至于那一晚在公司通宵修改第二天的会议内容,更不会困得错过车祸的消息,让霍氏钻了空子。 霍应汀说“大概”“碰巧”“顺便”,话里的得意简直幼稚得快要让裴煦觉得,这个人不是只比自己小两岁而是二十岁了。 但霍应汀说的又没错,技不如人,他的确如此。如果他有霍氏那么大的面子能让工厂继续和裴氏合作,或者可以让会展继续给裴氏留下名额,也就不会有那么多事了。 但是裴煦靠不了任何人,他只能靠他自己,就像他只能一个人去赴霍氏的宴会一样。 裴煦忽然之间觉得很没意思,就好像平时连轴转48h不休息都没大碍的精力在霍应汀讲完这句话之后全然消失了,他半掩着面打了个哈欠,起身送客:“多谢霍总今天来探病了,帮我问候令尊,让他放心,媒体那边我会配合。” 霍应汀皱起眉,对他无视自己话的态度有些不高兴,他也站起来,俯视着裴煦,继续道:“你不信车祸和我没关系?” 裴煦觉得霍应汀为自己辩清白的模样正直得不像个商人,倒像个处于最中二热血时期的高中生。 “霍总。”裴煦已经很累了,成年人之间的话不必说得太过清楚,他不明白为什么明明自己都已经说了会配合,霍应汀还是不懂他的意思,这么执着地要来追问。 和Ann一样没眼力见儿。 但霍应汀和女士不一样,一个成年男人了,裴煦犯不着惯着。 裴煦掀起眼皮淡淡地看着他:“那霍总就相信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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