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肖原本还要说什么,却看到桌上坐着的另外两位已经面露不豫之色,有一位甚至故意重咳出声。 他便赶紧收住了话头,心里不由悚然一惊。 这地方人多口杂,在这样地方议论外头那位的阴私,万一露一点儿风声出去,传到孙知贤耳朵里,可要叫他吃不了兜着走了。 “那谁知道,其实……其实我了解得也不多,道听途说罢了。”小肖心虚地打着马虎眼:“也不知道真的假的,咱们继续,打牌,打牌,不说了。” 小肖却也是未有想到,这样无心的一句,却叫方时恩一边心里泛起疑惑的嘀咕,一边也算是留了心。 这位孙老板在这段时间来澜海酒吧里玩的次数不少。 这日,方时恩把手里的钱又输了个精光,他心情郁闷地从麻将桌上起身,便开始朝外走。 孙知贤这段时间,来了这地下小赌场三五次后,早就注意到了方时恩。 孙知贤也从刘老板那里打听出来这小男孩每次来这里只打麻将,潇洒得很,钱玩光了就甩手走人。 刚巧这次出来,方时恩目光扫过人堆中间的孙知贤时,孙知贤也望向了他。 两人目光猝不及防地一对,方时恩便从对方的眉眼里嗅出来了那么一丝危险的味道。 但是再仔细看看,又仿佛刚才感受到的危险不过是错觉,因为方时恩看到孙知贤面对自己牵了牵嘴角,是个很友好的弧度。 孙知贤在赌桌上的动作本就让许多人瞩目,这时候他停下来,这些人也都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方时恩是这里的常客,这些客人也有和他打招呼的。 “怎么了,今天这么早就走?” “方公子,是麻将桌没凑够人手吗?” “……” 孙知贤这时候主动走到了方时恩面前,面露微笑和他说话:“怎么了,这位小兄弟,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方时恩没想到对方会这样单刀直入,在这么多人面前,他也并不紧张,只随便找了个理由,含糊说道:“嗯……我认错人了。” “别这么紧张,认错人了也没有关系,可以重新认识的。”孙知贤态度亲和,边说边抬手叫了侍应生过来,在侍应生端着托盘松开一杯颜色鲜艳的果酒时,朝方时恩的方向让了让:“交个朋友。” 方时恩这时候也确实有点渴,兴许是孙知贤看起来年轻面目和善,也有可能是知晓对方下面不行之后,方时恩面对着他毫无攻击性的举动,并无太大的抗拒。 他不甚客气地伸手接过了酒杯,张嘴喝了一大口后,对孙知贤说道:“我姓方,叫方时恩。” 孙知贤再次笑起来,伸出手,是个彬彬有礼,谦谦君子的派头,“孙知贤。” 方时恩将手里酒杯放到托盘上,假模假样地递过手去,和对方上下晃了两下。 “这就要走吗?”孙知贤目光温和注视着方时恩,和方时恩说话,“听刘老板说,你每次来这里只玩麻将?”他朝前面的赌桌走了两步,是想引方时恩过来的意思:“要不要来玩两把别的?二十一点怎么样?” 方时恩摇摇头说:“我不会。” “我教你。”孙知贤循循善诱起来,“赢了算你的,输了记我账上怎么样?” 方时恩今日在这里确实未有尽兴,听到这里又看到赌桌上的牌,确实有点被孙志贤说动,但是他还是状似不信一样问:“真的?” 孙知贤看他这样,十分爽利地叫了一声:“刘老板!” “我说什么来着,您叫我小刘就行。”刘老板眼角笑出来褶子,来到二人面前,原是早留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只听这边一喊他,他便很快应声而来了。 在孙知贤面前不知怎么变成了小刘的刘老板,不动声色看了方时恩一眼,打量过孙知贤面露笑意的脸庞,心里头便有了数。 这男孩是个长相惹眼的,会引起来他的注意,也并不令人意外。 孙知贤说:“我带新交的朋友玩两把,输了算我的。” 刘老板连忙抬手,是个恭请的姿态:“您随意,您随意。” 说完,刘老板又热情转向方时恩:“孙总当年可是咱们这儿的小赌王,有他教你,你可算找对人了。” 在一群人的起哄中,方时恩到底还是朝前走了一步。 方时恩站到赌桌前的那一刻,他还在想,他只玩这一次,反正输了也算孙知贤的,不玩白不玩了。 方时恩刚才喝的那杯酒的后劲开始上来了,他眼底只能看清楚桌上的牌,桌面上颜色鲜艳的筹码层层叠叠。 在孙知贤不知不觉将手绕过他的腰,搭在桌上,教他规则的时候,他知道他应该推开对方。 但是方时恩又想到苏执聿。 赌场上方天花板上的灯光落下,照亮方时恩微微发红的眼眶,他最后在心里暗道,你不刃休怪我不义了。 方时恩想,这叫什么呢。 这叫多个朋友多条路,这叫留有后手,这是聪明人善用的举措。 难不成还真的吊死在苏执聿这一棵树上? 万一苏执聿再停不久就要结婚,到时候金枫南湾迎来真正的女主人要让自己扫地出门,他又要如何应对? 赌场里气氛热烈,煽惑人心。 方时恩在摸清规则,赢了第一把后,侧过脸来看到孙知贤,对方脸上挂着谦和善意的笑,目光中透露着赞许。 方时恩在心里暗叹,人虽然是老了点,模样也比不上苏先生的出挑好看,但是看在对方下面不行的份上…… 方时恩这日晚到很晚,才从澜海酒吧里,跌跌撞撞出来了。 里面暖气开得足,加上地下室通风做得不太好,人又多,在里面的时候,他总是感觉脑子不怎么利索。 这时候出来后,冷风一吹,空气中还飘散着细密的小雨珠,打在脸上后,人也清醒了一些,在赌桌上初露锋芒,赢了不少钱的方时恩,原本雀跃不已的步伐慢了下来,于是走路算是稳了一些。 这一年的冬天,与往年相比实在是寒冷了不少,道路两旁的树上面挂着结冰的雨珠,树都看起来光秃秃的,只零星剩下几片叶子了。 苏执聿去外地出差,他有点不太想回金枫南湾了。 方时恩出了赌场门口,脱离那热热闹闹人声鼎沸的亢奋环境,莫名心绪又开始低落。 思索片刻,方时恩最后打车回去了温纳庄园。 方时恩搬离温纳庄园这件事是在方时恩搬出去十来天后,才后知后觉地有了清晰的认知。 在此之前,程诗悦仔细回忆,只记得在前一阵,方时恩确实有点儿像是一只躲不开的绕脚小狗一样,围在自己面前跟自己张开双臂比划过,苏执聿邀请他搬进去的房子里的泳池足足有这么宽敞。 再其他的就有点儿回忆不起来了。 在意识到弟弟真的搬走后,程诗悦有时也确实会感到房子变得有些空旷,但是更多的还是体会到久违的安静,总算不必被打游戏到半夜起来去给自己做夜宵的方时恩吵醒。 这天程诗悦深夜回来,看到沙发上躺着歪着脑袋正在酣睡的方时恩,不由面露惊讶。 但若说是从头到尾对方时恩没有一丝惦念,那也是不折不扣的谎话。 程诗悦走到沙发面前,半弯下腰,伸手拍了拍方时恩的脸颊,“时恩,醒一醒,别睡在这里呀!” 好在客厅里开了暖气,方时恩脸颊温热,没有被冻到的迹象。 方时恩本就没有睡沉,这时候程诗悦微微一动他,他便皱着眉头,侧过脸来,便缓缓开始睁眼。 “怎么回来这里了?没有去苏先生那里睡。” 方时恩睡眼惺忪,头顶的水晶灯刺得他眼睛有点流泪,看程诗悦也是模模糊糊的,但即使是看不真切,方时恩也是不由惊讶地感叹出声了。 他没忍住用手揉了揉眼睛:“姐姐,你现在怎么胖成这样了……” 程诗悦穿着一件长款的羽绒服,不知是真的穿得太厚还是身子最近确实添了斤量,显得身材比平常臃肿太多。 方时恩望着程诗悦,不由目露狐疑,他在记忆里他姐姐冬天从来没有穿过羽绒服。 方时恩话音刚落,被程诗悦用力在脑门上按了一下:“你会不会说话!” 方时恩躲了一下,没躲掉,顺势又歪倒在了沙发上,哀叹了一声。 “这件羽绒服太厚了而已,也没有胖很多吧……”程诗悦一边拉开自己的衣服拉链,一边朝楼梯的方向走:“我去换衣服。” 走到一半,她又想起来什么似的转头问方时恩:“你今晚不回去了?” “还回哪去啊,我都快要失业了,姐。” 方时恩一脸沮丧地伸手抓了抓自己的脑袋,倒在沙发上闭上了眼。 程诗悦这时候还不以为意:“又怎么了?你又做什么事惹苏先生生气了。” “什么叫我又做什么事惹他生气了!”方时恩分外不服,“是苏先生自己行为不检好不好!他竟然背着我,背着我跟那个……那个什么富生地产的老总,叫什么来着……” 方时恩话到嘴边,一时间不知道是因为情绪太激动了还是怎么,想不起来那人名字了。 可只是这只言片语里透露出来的消息,也足够让程诗悦感到心惊了。 “什么……!”程诗悦上楼的脚步陡然一顿。 程诗悦楼梯上到一半,半躺在沙发上的方时恩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也未曾发现她蓦然僵硬一瞬的身子。 “对,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王惠啊…他女儿。” 方时恩摇晃着脑袋,终于想起来了那般,说出口。 话音落下后,客厅里陷入了一片安静。 方时恩还以为他姐姐已经上楼,没有听到他讲话,不由从沙发上坐起身,歪着身子想要看看他姐姐是不是还在客厅。 这么一看,方时恩便愣住,他望着站在楼梯上一动不动的程诗悦。 “姐姐,怎么了?” 程诗悦声音止住,沉默不语片刻后,她转而望向方时恩,安抚道:“没事,这事交给姐姐。” 她露出笑容,明艳深邃的五官即使未施粉黛也同样魅惑人心,程诗悦的笑容从来都是这样,方时恩毫不怀疑,即使是站在悬崖边上,如果让程诗悦微笑,她一样会露出与这日毫无二别的笑容。 他的姐姐总是这样,自信从容,优雅大胆。 在方时恩看着程诗悦笑容晃神的时候,他听到程诗悦说:“没关系,小时恩,相信姐姐,你不会失业的。”
第16章 如果说在孙知贤邀请方时恩来赌桌前来玩之前,一直窝在地下赌场休闲娱乐棋牌室里的方时恩每次路过室外人挤人围成圈的赌桌前面时,从未有过一刻蠢蠢欲动,跃跃欲试,那也是完全的谎言。 但是从一开始到后来,方时恩一直没有碰过,并非是因为他本人不贪婪又或者在这一方面有了什么突如其来的自制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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