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妈她发烧了,所以我在医院陪了两天。” 尽管如此,陆元晟找准时机解释道。 但这样的申辩,在雷霆手腕、永远视公司为第一位的陆致远看来,无疑只是他不认真负责的托词。 “烧得严重么?”陆致远问道。 “最高烧到了三十九度多,今天上午终于退下去了。” “你母亲上午退烧了,为什么你下午没有回公司?她在医院,有人照顾。”陆致远的话语冷酷无情,“你留在医院也做不了什么,公司这边的会议更需要你。” 母亲在最好的医院,有最专业的团队陪护,还有管家和阿姨陪伴。从理智上来说,陆元晟知道陆致远是对的。可是—— 母亲对父亲来说,可能是随时可以替换掉的存在。对于他来说,却是唯一的。 他在卫生间里又待了很久,久到终于可以掩饰掉脸上残存的落寞。 然而走出卫生间的一刹那,陆元晟还是对上了江涵看向她的眼眸。 “妈,您什么时候醒的?” 方才母亲一直阖眼躺着,现在看来,可能根本没有睡着。 “你爸打来的电话吧?”江涵直截了当的问道。 陆元晟垂头,低低的“嗯”了一声。 “那两个小子又在背后告状了?”江涵的呼吸变得急促。 “妈,您别担心。”陆元晟抿唇。 “他们就这么容不下我们么?把公司最核心的业务都抢走了也就罢了,现在你刚进公司,就按耐不住想要赶你出局了?”江涵面露愠色。 陆元晟面无表情:“妈,他们进公司的年头久,自然比我更得心应手些。” 江涵叹息一声:“什么年头久......他们两个倚靠的,不还是你爸前妻的那点股份?他俩的岳父家,也都跟咱们家差不多,你爸也不得不给他们几分薄面。你和姣姣联系了么?我可听说了,她专门为了你回国了。” “她是为了进娱乐圈。”陆元晟不自然的反驳。 “好好好,不管是为了什么,总之她现在和你一样回来了。既然你们俩都毕业了,也该正式订婚了。摆个席,走个流程,发发通稿。也提醒提醒你爸,你背后还有袁家,别整天听了另外两个亲儿子的挑唆。”江涵絮絮叨叨的说着。 夫人在同少爷叙话,梁谦插不上嘴。但看这架势,少爷应该是更加没了见门外来客的心思。刚刚陆元晟还在卫生间里面打电话的时候,他便轻手轻脚的进了房间。现在过了这么长的时间,担心乔亦璟会私自闯进来,梁谦来不及等江涵和陆元晟说完话,就再一次出了病房。 等在门外的男人坐在木质的座椅上,双肘用力的压在腿上,整个人俯下身去,仿佛支撑不住要趴在腿上。听到房门打开的动静,他抬起头来眨了眨眼睛,浓密的长睫毛上隐约沾染着水渍。 梁谦有些抱歉的舔唇:“对不起啊,少爷现在可能没空见你。” 男人的眸中燃起一瞬的落寞,随即轻咳两声,唇角扬起嘲弄的笑意。 “谢谢。”他重重的吸了一口气,声音轻得仿佛一抹叹息。 任谁看到这样一张漂亮的脸露出受伤的神情都会不忍,梁谦也不能例外。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小声解释道:“少爷不是故意不见您的,我家夫人最近刚做了手术,昨夜发起高烧,少爷在病房陪了整夜。” 作为管家,私自向外人说出这么多雇主家的私事实属不妥。可是—— 在看到乔亦璟黯淡下去的双眸又重新亮起来的时候,梁谦还是下意识的松了一口气。 “陆元晟他妈做了手术?什么手术?”乔亦璟撑着座椅直起身来,看着梁谦问道。 梁谦面露为难:“这个......” 乔亦璟摇摇头:“算了,我之后自己再问他吧。” 他沉默半晌,重新抬起头来:“他吃过晚饭了么?” “还没,家里的司机一会儿会送饭过来。”梁谦看了看手表,“应该差不多到了。” 本想下楼帮陆元晟去买饭的乔亦璟有些失落的“哦”了一声,再次垂下头去。 陆元晟这里,好像他也帮不上什么。 那就...... 陪在他身边吧。 - 窗外不知何时起飘起鹅毛大雪,梁谦下楼从司机车上接到餐盒上楼,看到乔亦璟依旧一动不动的坐在走廊的角落。 他没有看天气预报,但这样的深冬好像本就与大雪匹配,也并没有显得多么突然。 医院走廊里的窗户,总是留了一道缝隙的。 清澈冷冽的寒风顺着窗户的缝隙吹进楼道,带着冬日特有的凛冽气味,消除了一部分走道里弥漫着的医院专属的沉重的味道。 乔亦璟没有再执拗的想要进房间去见陆元晟,却也没有离开。 他在角落里最靠近窗边的位置坐下,头靠在一旁的墙壁上,一动不动,安静得仿佛已经睡去。 冷风吹在他的身上,将他的鼻尖冻得通红。他无意识的往羽绒服里缩了缩,抱在胸前的手臂又深陷了几分。 徐周送来的,是江涵、陆元晟还有他,三人份的饭菜。 高级病房里有餐桌,江涵留他一起在病房里吃了饭。梁谦从屋内拎着空饭盒出来的时候,等在角落里的男人已经冷得微微颤抖。 病房里的陆元晟还是不放心离开,正坐在桌子边用笔记本电脑办公。梁谦将饭盒送下楼后,吩咐徐周晚些再来,回来的时候忍不住顺道关掉了那扇距离乔亦璟最近的、往里吹冷风的窗。 他本以为那人睡着,但几乎是在他关紧窗户的瞬间,原本瑟缩在座位上的男人便抬眸,下一秒便与他四目相对。 对上那双美艳勾人的桃花眼,梁谦率先败下阵来,主动说道:“少爷在房间里忙公务,今天真的没有时间见你了。你要不先回去吧?” 天色早就暗了下来,照现在雪落的速度,过不了多久路上便会结冰。 他说这话本是为了对方着想,可在乔亦璟听来,却像是逐客令。 他坐在原地望着他停顿两秒,随即艰难的站起身来,哑声应了。 不允许他进去,现在连待在走廊里都要被人赶。乔亦璟头一次对情人主动,换来这样的狼狈。 离开了窗边,医院的味道显得更加不可容忍。他吸了吸鼻子,走出住院楼的大门。 陆元晟母亲的病房在走廊的南侧,乔亦璟便特意绕到住院楼的南边。 院内有不少供路人休息的石椅,只不过如今是严冬的深夜,又下着鹅毛大雪,院内的行人都行色匆匆,石椅全都空着。 乔亦璟选了个能望见四楼阳台的位置,用指尖抹去石面上厚厚的雪迹,在石椅上坐下。 他能看到四楼陆元晟所在的房间,就代表着陆元晟只要望向窗外,一样可以看到他的存在。 包裹在周身的寒意激发了上腹的疼痛,乔亦璟弯下腰去,两只手深陷进胃部,用力的按了好一会儿,才等来那阵尖锐的急痛消退。 仿佛只有感觉到外界带来的更加狠戾的痛感,内部焦躁的叫嚣才会偃旗息鼓。 他坐在原地费力的喘息,指尖无意中触碰到一旁的积雪。 触感冰凉,碰到指尖的瞬间便会融化。 乔亦璟定了定神,抓起大把冰冷刺骨的积雪捏在手心,直到双手冻僵,逐渐感觉不到温度。 男人的双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唇角却是在上扬。 那些诱哄情人的小把戏,他不是不会,恰恰相反,他很经常的在遇到猎物的时候主动去做。 将玫瑰花藏在袖口,又或是将冰块用削冰刀凿成心形。 乔亦璟捡了根树枝,抓起一小捧雪覆在上面压实,然后从兜里掏出酒店的门卡。 一层一层的,他将冰雪铺在卡面上,定住形状后小心翼翼的拿下来,包裹在树枝上的实心积雪上。卷上几层薄薄的雪片后,逐渐呈现出玫瑰花的样子。 纯白色的,冰雪晶莹的,雪玫瑰。 乔亦璟用冻得通红的手举起那支雪玫瑰。 他想把它送给陆元晟。 可回应他的刺骨的冷意和只有无边的夜色。 男人凑过头去,用力将雪片做成的玫瑰吹散。花瓣散落在地上,很快消失得了无痕迹。然后他垂着头按住上腹的痛处停顿片刻,又抓起一把纯白的积雪。 第二朵玫瑰即将完成的时候,熟悉的气息将乔亦璟包裹,有人夺走了他手中的树枝,用自己的手掌包住他冻得失去直觉的双手。 “不是让你回去么?”男人眉心紧蹙,一双眸子在灯光的映照下漆黑又明亮,“你现在是在干什么?苦肉计?” 他一只手攥着那支末端包裹着冰雪的树枝,一只手握住乔亦璟那双冻得比雪还要冷上几分的手。 冷意透过掌心渗入心脏,他心疼的同时,也不由自主的恼怒着。 恼怒着自己的心疼,也同样恼怒着自己的心狠。 狠下心来转身离开,狠下心来将那人拒之门外不去见。可当他从窗口无意中瞥见楼下在冷风中瑟缩着的乔亦璟,这一切所有的狠心,所有的努力,全都付之一炬。 陆元晟想要将那人拥入怀中。迫切的,难以克制的,用力而又轻柔的,将那人一把抱住。 “我在做雪玫瑰。”乔亦璟没有挣脱开他的手。 男人的粗.鲁和无礼他都没有介意,他冲陆元晟弯起唇角,声音很轻,琥珀色的瞳孔闪烁着微光。 “差不多又做好了一朵,你看好看么?” 陆元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手里的树枝。树枝末端包裹着的白雪,确实隐约能看出玫瑰的形状。 “抱歉啊,刚刚对你说的那些话。”乔亦璟轻咬下唇,小声道,“我不知道,你母亲病了。” 陆元晟指尖一僵。 “她还好么?我方便上去探望么?你......还好么?” “不用。”陆元晟脱口而出,拒绝得生硬。 乔亦璟心跳一滞。 也是。 不能怪陆元晟拒绝。 他这话本是随口说的,却从未想过,如果上楼去探望,他应该以什么样的身份。 陆元晟的中学同学?朋友?还是......情人? 那人是有未婚妻的,这样的关系下,他变成了卑劣不堪、破坏他人感情的第三者。 “你别介意,我只是说说而已。”乔亦璟轻叹一口气,声音软了下来。 “我没有别的意思......”陆元晟略带歉意的解释道。但要如何向那人解释,母亲对自己与袁姣姣婚姻的期许呢?他张了张嘴,将不知道从何说起的话吞进了肚子里。 “你是......从昨晚就来医院了么?你还好么?累不累?”乔亦璟抬眸,重新问了一遍自己刚才的最后一个问题。 陆元晟没说话,只是凝视着他。 那人的瞳孔漆黑,深不见底,仿佛深藏暗流,随时能将他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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