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个多月,小家伙就生龙活虎起来,在屋子飞来飞去。就是苦了打扫房间的仆人,每日都要清理滴了鸟屎的被套、床单和地毯。 季泽先不想它关在笼子里,喜欢看它飞,但很快,小灰鸟就撞着玻璃,想飞到外面的天空。他哭闹着不愿意放它走,眼泪汪汪地跑去找季玉廷,让他和小鸟说一说。在他眼里,哥哥是无所不能的超人,自然可以让小鸟心甘情愿地留在家里。 “小鸟说,它想去找妈妈了。”季玉廷拉着他的手认真地指着小鸟说道。 “哥哥,我想要小鸟陪我。”小小的季泽先包着眼泪,死死地抿着嘴,不同意。 “可是小鸟长大了,需要在外面飞,才能更好地成为一只鸟。”季玉廷耐心地蹲下身子,与他平视,“泽先是好孩子,不愿意小鸟难过对不对?” 好半天,季泽先才诺诺地点头,不情不愿地看着仆人将窗子打开,放飞了小鸟。 小鸟一下飞的好远,很快就变成了小灰点。季泽先伸着头去看,终于在看不到的那一刻,放声大哭。 “小鸟还会回来吗?它是不是离开我,再也不回来了?”那时他还小,不懂离别的意义,只觉得伤心,扑在季玉廷的怀里哭。 “会呀,以后你看到的每一只小灰鸟,都是它。”季玉廷拍拍他的脑袋,温柔地擦去那张小花脸上的眼泪。 “那哥哥长大了,也会离开我吗?”他懵懵懂懂地看着季玉廷,想到他说的小鸟长大了就要离开,不禁有些着急地抱紧了他的脖子。 “哥哥不会,长大了也会一直陪着你。” 儿时的记忆在看到这只灰鸟时猛然苏醒,稚嫩的话语在耳边清晰。但此时,他再也不是那个缠着季玉廷的弟弟了。 两只小灰鸟扑棱棱地飞走,季泽先有些怅然若失。 上次他与季玉廷说明白后,就将自己所有的东西从兰景公馆里搬出,也将自己公寓里的东西打包好送回给他。 像是决绝分手的人,不肯留对方的任何痕迹在彼此的生活里。 他辞去了项目部的工作,转而去了设计部,两人一个在十六层,一个在九层,连电梯里都很难再遇到。 现在,他们已经二十来天没见面了。 上次见面是老爷子举办的家宴,他们在饭桌上短暂地共处了半个小时,季泽先便借口离开了。 “老大,看什么呢?快来拜拜啊,新年新气象!”季泽先被同事拍了下胳膊,转头淡淡地笑了。 “嗯。” 他们拿着香进了神殿,巍峨肃穆的神像立在面前。他和几个同事恭敬地躬身三拜后,将香奉在了落满香灰的巨大香炉上。 “听说这里的掷笅很有名的,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问神,可灵了。”同行的同事神秘地说道。 “哎呦,那我得问问我能不能有钱啊。”说罢,一圈人亦步亦趋地跟着队伍去拿笅,纷纷跪在神像前,神神叨叨地默念几句后,将手里的笅扔在面前。 季泽先本不想一起,奈何同事热情,于是也被拉着一同掷笅。 他想问什么呢? 又想求什么? 季泽先不知道。 殿外忽然响起几声鸟鸣,季泽先像是被惊醒一般,看向外面,有只小灰鸟正落在殿外的地砖上。 他苦笑一声,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郑重地掷笅。 他要问问,他与季玉廷的这段缘,是不是对的。 笑笅。 表神明主意未定,可再请示。 季泽先一愣,继而缓慢捡起,握在手心,再次问道,他是否应该跟这个人继续纠缠。 圣笅。 表神明应允。 他彻底呆住,不可思议地看着地上那两瓣笅。 同事凑过来,见是圣笅,有些兴奋:“老大,你问的什么问题啊?我和佳佳,大可投了三次,都没投出来圣笅。” 季泽先不理会他,兀自拿起笅,虔诚地再次默念后,又掷了一次。 圣笅。 神明应允,结果已定。 季泽先魂不守舍地站起来,离开了大殿。 不应该是这样的?他们这样的关系,神明怎么会应允?只是概率,对,只是概率问题而已。 他这样安慰自己。 身后,那只灰鸟扑棱棱地飞走了。
第81章 焰火 季泽先脑子乱成一团乱麻,意识游离天外。身边几个同事都发觉出他有些不对劲儿,小声嘀咕着。 “大可,你说老大最近这是怎么了?你跟着他最久,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儿没?”大可是跟着季泽先一同调来设计部的,从季泽先给季玉廷当助理时,他便跟着了。 “可能是跟家里人吵架了吧。”大可摸着下巴,思忖道,毕竟他已经很长时间没见到季董找老大了。想当然的,他就认为关系这么好的兄弟俩这么久没说话见面,肯定是发生了什么。 “哎,没想到像我们老大这样优秀的人,也避免不了跟家里人的矛盾啊。”一旁的佳佳哀声叹道,“我以为有钱人的烦恼跟我们普通人不一样呢。我上次过年回家,被我爸硬生生拽到相亲市场上,今年我是不想去当那个冤大头了。” 几个人吵吵闹闹,纷纷说起最近自己遇到的麻烦。 上完了香,他们从寺庙里离开,坐上了回公司的车。宽敞的商务车内,季泽先独自坐在最后一排看文件,前面几个人正襟危坐,大气不敢出。 “在庙里说得那么开心,怎么一上车都像被打了霜的茄子一样,不说话了?”季泽先抬眼看向几人,微笑着问道,“跟我一起坐车紧张?” 这几个人都跟他年龄相仿,可能是因为季泽先刚调到设计部的原因,部门的人都知道他是季董的弟弟,都有些拘谨。过了大半个月,他们都熟悉了季泽先的行事作风,也渐渐放松下来,偶尔插科打诨,亲近地喊他老大。 但是,这一上车,上司在看文件,他们也不好当着他的面聊八卦啊。 此话一出,几人嘿嘿一笑,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佳佳来活跃气氛。 “老大,我们刚刚在聊大可的感情状况呢,小八卦,你来一起听。”佳佳是个社牛,活泼可爱,又是部门里最小的妹妹,年轻有活力。 “有女朋友了?”季泽先略显讶异。大可跟在他身边多年,做事严谨认真,像个工作狂,他倒是真没听过他交了女朋友。 “嗯,谈了三年了,就是最近我俩吵架了,有点苦恼。”大可腼腆地一笑,金丝眼镜下的沉稳眸子中闪出几分羞涩。 季泽先因为刚刚的掷笅有些烦躁,听他这样说,也有了些兴趣,听他们在一边分析。 “她跟我一吵架就冷战,我跟她说冷暴力不好,是逃避问题。”大可推了推眼睛,略有些埋怨地说道,“她每次不理我,我都难受死了,生气发火也好,就是不能不理人。” 一旁的佳佳有些不好意思:“哎呀,我也有这个坏毛病,我得改改了。” 另一个男同事也点点头,深有同感。 季泽先微微一怔,不自觉地就想到他在季家这二十几年的相处生活。自母亲死后,他便是这样对家里人,不愿意沟通,也不想跟他们说话。 这几年,因着特殊情人的关系,他总是习惯冷脸对待季玉廷,不理睬他的一切讨好。季玉廷因为他的态度,发过好几次的火,但最后,也还是他来和好。 他知道,自己这样只是习惯了逃避。逃避掉母亲因为季家而早早去世的事实,逃避季玉廷那几乎灼热而又执着的爱,哪怕是违背伦理的错误。 “没想过分手?”季泽先抬眼问道。以大可现在的工作和收入,想找个合心意的爱人在一起生活,也是很有希望的。 大可挠挠头,又是哀怨又是甜蜜地回道:“那我可舍不得,就一个她,分手了说不定就再也遇不到这样喜欢的人了。” 佳佳哎呦哎呦,调侃着:“天爷嘞,让我们这种单身狗怎么活啊?” 大可嘿嘿嘿地傻笑,不知道是不是受到氛围的影响,多说了几句:“我俩也挺好的,都见过爸妈了。过完年我休了年假,就要结婚了。” 这下可好,车内都是一片恭喜之声。 这时佳佳受大可感染,长叹一声:“这是真爱啊,要是哪天那个人消失了,真恨不得发疯了去找。” 季泽先想起四年前,他载着言骁去青山镇的那天。那时候他刚从矫正中心逃出来,又被言父毒打了一顿,整个人瘦骨嶙峋还坚持着要去找那个人。 真是,发了疯一样。 车上同事的声音仿佛逐渐远去,季泽先望着窗外,思绪飘远。 医院里,时薇不停地在床边跟言煦说着话,两个孩子也被接来,在床边奶声奶气地跟爸爸说话。 已经过去一天一夜了,言煦仍然昏迷。眼看着只剩下一天,时薇心中又急又痛,眼睛哭得红肿,但还是强撑起精神,紧紧握住丈夫的手,企图唤醒他。 这是一年当中的最后一天,也是言煦能够醒来的最后一天。夜幕降临,医院外,街道上的红灯笼早早挂起,人人一片喜庆之色,站在中心广场,一个个翘首以盼着今晚烟花的绽放。 两个孩子不知道为什么身边的大人们都不苟言笑,心里有些害怕,瘪瘪嘴有点想哭。言骁和晏初就站在病房外,察觉到孩子的情绪不对,言骁进来把孩子们抱出去,于是两个人抱着孩子,在不远处轻声安抚他们。 谁也不知道,在最后的六个小时内,言煦能不能撑过来。 言枫沉默着离开了病房,走到医院外抽烟,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心中苦涩万分。 时薇不放手,即便嗓子已经因为长时间的说话开始变得哑掉,但她仍然坚持。 广场上,人们喊着最后的倒计时。 十! 九! 八! 阿煦,你看看我。 七! 六! 哥,妈走了,你也不要我了? 五! 四! 三! 烟火即将升空,有父母将孩子扛在肩头,有依偎在一起的情侣激动地拿出手机记录。 在万籁俱寂的冷清病房内,床上的男人,忽然动了一下手指。 时薇僵住了,她紧紧盯着那只颤动的手指,不肯放过一个细节。紧接着,手明显地开始有所颤抖,在眉眼间,浓密的黑色睫毛抖动。 二! 一! 砰,一道烟花自天空中炸开,带着那么多人的期盼,绽放出巨大的红色焰火。夜幕上出现几个字,“新年快乐”。人群纷纷相拥,大喊着“新年快乐!”。 男人的眼睛缓缓睁开,在一片模糊的视线中,他看到窗外不断绽放的绚丽烟火,还有熟悉的妻子。 “阿煦,你醒了!你醒了!”时薇又哭又笑,只是一句话,便有一群医护人员冲进来,将他的病床围住,主治医生上前检查他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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