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次把文又西往上提了提,步伐沉稳地继续往回走。 天空中忽忽悠悠飘落几片夹着毛毛雨的小雪花,刚一落地就消失不见了。 路边的灯光照射着他露在帽子外面的半张脸,睫毛长长的,挂着晶莹剔透的小水滴。 手有些凉,但贴着路驰背脊的胸口却很暖和。 从文又西说完那句话之后,他就没再开口了,只是安静的贴在路驰的背上,时不时收紧一下自己的胳膊,怕掉下去。 天空中渐渐飘起了雨夹雪,落在文又西的衣服上,发出唰唰的声音。 路驰安静地听着雪落下的声音,脚下的步伐越来越慢,已经能看见民宿的房子了,路驰却走的更慢了。 甚至在心里数起了步数。 达到民宿的时候已经是四十多分钟之后的事情了,原先的那间婚房也已经收拾过。 说是收拾过,也不过就是把床上那些喜庆的床单被罩换成了统一的白色,墙上的气球什么的都没了,但窗户大门和衣柜上贴着的大红喜字却还好端端地贴着,粉色沙帐也没撤下来。 属于换汤不换药。 但也比之前的大喜床要好多了。 文又西晚上吃多了,又跑了几公里,吸了一肚子冷风,这会儿很难受,外套都没脱就趴在了床上,难受的直哼哼。 路驰去跟屋主大爷要来一壶开水,回到房间找了些有主消化的药给他吃上,又摸了摸额头,确认文又西没有发烧之后才说道:“先去洗一洗吧,出了一身汗,洗个热水澡,睡觉的时候会舒服些。” “哦~”文又西慢悠悠爬起来去洗澡。 每个房间里一直有一个浴室,路驰只能等文又西洗完了才进去洗。文又西动作比较慢,当他进去的时候,已经没剩多少热水了。 这个季节洗凉水澡,还是有些冷的。 路驰洗完澡,出去的时候,文又西正趴在床上玩儿手机,那张一米八的大床,被他占去一大半。 屋里暖气很足,有些热,文又西只穿了一件短袖当睡衣;被子也没盖,两条笔直的大白腿晃得路驰脑子嗡嗡直响! “诶,你这么快就洗完了啊~”文又西把手机放到一边,翻过身盯着路驰上下打量,那眼神就像想把人活剥了一样,“哇,身材真不错。三十二条。” “什么三十二条。”路驰被对方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弄蒙了。 “上次我数过了,你身上大大小小的疤痕,有三十二条。” 路驰下意识低头,看着自己光裸的上半身,鬼使神差地用毛巾挡住,尴尬的说了声:“无聊,赶紧睡觉,明天早上还要晨跑。” 随后在行李箱里找了一件短袖穿上,回头顺便关掉了房间里的灯。 屋里一陷入黑暗,就连声音都没有了。 按理说他跟文又西已经不是第一次在一张床上睡觉了,之前在游轮上睡过好几次,前不久还在道馆也睡了。 但那几次,要么是文又西喝多了,要么是自己意识模糊不请。 这次在两个人都清醒的情况下同睡,还是第一次。 路驰原地站了几秒,给自己定了定神,硬着头皮爬上了床。 黑暗里,在路驰爬上床的一瞬间,文又西感受到身边的位置轻微塌陷了下去,紧张地吞了口唾液,小心翼翼把自己塞进被窝里,还可以往床沿边上靠了靠,心脏都好像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似的。 路驰拉过一点被子,盖在身上,一点点摸着自己肚皮上的疤痕凸起。 这些都是打表演赛时留下的痕迹,文又西要是不提起,他几乎都忘记了。 视线稍微适应了黑暗,就能从窗外路灯透进来的微光中隐约看见屋里的模样。 大约已经快十一点了,但是两个人都睡不着。 以往一点睡姿都没有的文又西,直挺挺地贴着床边,但凡他一翻身,准能掉下去。 路驰转过头,在昏暗的光线下,看到对方被子捂到了嘴上,自己都跟着憋气:“冷吗?” “!”路驰突然发出的声音把文又西吓得浑身一激灵,腿都忍不住绷紧了,“啊…不冷,不冷。” “往里面一点,当心半夜摔下去。” “哦——!”文又西往里挪了挪,忽然在被子底下路驰的胳膊,他顿时僵住,不敢再动。 路驰也不去管他,闭上眼睛酝酿睡意。 然而也不知道文又西是怎么了,躺下不过十分钟,一直在翻来覆去。 “怎么了?” “……我在车上睡多了,现在有点睡不着,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路驰长长地叹了口气,手臂搭在头顶,睁眼看着天花板上的小吊灯,答到:“没有,我也睡不着。” “反正都睡不着,那我给你看个东西吧!”文又西从床头柜上摸过正在充电的手机,打开相册,翻到一张照片,拿给路驰看,“你看,这是我的全家福。这个是我舅妈,这是我舅舅,这是我外公,这个最可爱的就是我了~” 文又西的全家福跟真正意义上的全家福不一样。 照片里,长相温和的舅妈怀里抱着文又西,站在他外公的身后,眉眼间有些眼熟,左侧的文渊则是一身戎装,意气风发。 看上去都挺年轻,应该是十多年前的拍摄的了。 照片的下方还有两个人,一看就是合成上去的。 沈泰知他认识,那么另一个应该就是文又西的母亲文澜了。 几乎都是在电视采访以及新闻联播里才会看到的人。 文又西没有介绍自己的父母,仿佛是不想多说什么,只歪过头,看着路驰的侧脸问他:“怎么样,可爱吗?” 那时候的文又西,大概才三四岁的样子,留着很长的头发,扎了一个小朵朵在头顶,脸蛋红扑扑的,胳膊腿都还很肉,确实很可爱。 路驰点点头:“你这么小的时候,就这么漂亮了吗?” “那当然~”文又西一点都不心虚,随即又问路驰,“你呢,你有小时候的照片吗?” “没有…”路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补充说道,“我小时候长得不好看,黑黢黢的。” “你现在也黑黢黢的好不好。” “是是是,你最白了。”路驰懒得跟他讨论这种话题。
第七十四章 新婚房(棉花糖味道的嘴唇~) 黑暗,给人的第一感觉是惶恐和不安。 但有的时候,在黑暗里,人们才有勇气真正敞开自己的心扉。 去诉说, 去接纳, 去尝试理解别人。 文又西把手机放回柜子上,在黑暗里望着天花板说道:“我是被舅妈带大的。我还没有出生,爸爸和妈妈就因为社会地位,家庭背景这样的因素离婚了;妈妈因为赌气,申请调离到S市工作;她走的时候,我才4个月大;舅妈没有自己的孩子,所以把我视如己出;教我说话,教我吃饭、教我自理。但是你知道吗,舅妈教会我第一个词语是‘妈妈’。” 路驰并没有接话,只是安静地听着。 “舅妈疼我,我生病了,她会没日没夜地照顾我。外公疼我,无论我小时候怎么惹了什么事,他都能替我摆平。舅舅也疼我,虽然他因为我不听话经常揍我......” 说到这里的时候,文又西停顿了一下,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才又说道:“我舅妈身体不好,几乎常年吃药;外公和舅舅都很忙,有时候很多天才会匆匆见一面。从小到大,学校里的家长会,都是我外公的秘书去给我开的。秘书哥哥每次都会给我买好吃的,带我出去游乐场玩儿。” 说了舅妈、舅舅、外公,甚至连外公的秘书都说了,却没有说爸爸和妈妈。 路驰微微皱起眉头,文又西说这些话的时候,听上去语气很轻松,就像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人一样。 但路驰就是知道文又西刻意表现的轻松,只不过是为了缓和气氛。 他心里有些堵的难受,装模作样地扯过被子给文又西盖住,侧身撑着头,继续听对方说。 “我从小被灌输的思想,就是服从命令听指挥。生活不是个人,是集体。明明是在家里,却要服从部队的纪律。” 这一点,路驰也算是深有体会。 他小时候,每天五点就要起床,无论刮风下雨,都要雷打不动地练功,十几年如一日。 “我小时候,以为所有人的生活都是这样的,直到后来上了中学才知道,原来不是每个人都要早起出操,原来放学了可以不用那么早回家,原来进出外公和舅舅的办公室不用喊报告,原来跟长辈说话的时候,也不一定非要站的笔直......” 在路驰17岁之前,家庭都是完整的,母亲是个非常温柔的女人,说话都轻声细语,对他可谓溺爱;他受了伤或者挨了骂,母亲都会轻轻地抱着他,给他唱歌。 每当这个时候,路驰都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父亲表面上对他严厉、冷淡,可每次打了他之后,依然会给他按摩,并且跟他讲明刚刚为什么会打他。 那时候,他并不能理解那些大道理,只觉得父亲是在体罚他,对父亲很是怨恨;但当他八岁拿到人生第一块奖牌,看到路振背着他偷偷哭泣的时候,他才知道,他的父亲并不是那样冷漠无情的人。 虽然小时候吃了很多练功的苦,但他拥有完整的父爱和母爱。 文又西不同。 在外人看来,他的家庭是一般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他从小就拥有的物质上的东西,也许比现在很多成年人都要拥有的多。 他们成长的环境不一样,但路驰很理解文又西。 “我的未来,从我一出生,就已经被规划好了。我吃什么、穿什么、学什么,都没有选择的余地。后来我长大了,懂事了,也渐渐开始排斥他们为我安排好的一切。我开始无视他们所说的话,表面上依然服从,却从不会真正按照他们的安排来做。大不了就是挨一顿舅舅的皮带,反正一两天就痛过了。” 文又西说得毫不在意,路驰却听得皱起了眉头。 他是从小挨棍子挨习惯了,文又西这细皮嫩肉的,抽一皮带估计要好久才会好。 也不知道棍子跟皮带比起来,哪个更疼。 “再后来,我成年以后,爸爸给我买了一套房子,我跟外公求了很久,他才同意我搬出去住。”说到这里,文又西换了个姿势,侧身对着路驰说,“你知道我成年之后的第一件事是做了什么吗?” 路驰想了想,答道:“搬出去住?” “不是,我成年的第一件事,去染了一头红色的头发!结果就被我舅舅狠狠抽了一顿,然后还让人给我剃光了。” “……”路驰无语,“不就是染个头发吗?” “所以啊,我三个月没出门,等头发长出来之后,我又去染了蓝色。” “……”路驰更无语了,“你这不纯粹是找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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