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潮把这些东西重新收好,问道:“怎么把这个找出来了?” 裴林走到他身后,用脑门抵着他宽阔的后背,说:“昨晚吃饭,廖朝朝提起这个麦克风,我才想起来这回事。” 江潮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这似乎只是一件小事,一件……证明江潮爱了很久的小事。 裴林很快又说起别的话题,说昨晚廖朝朝怎么吐槽蒙亮,说江潮不在的这两天里自己都做了什么黑暗料理。 说着说着,裴林就睡着了。 江潮觉得好笑——他老说自己觉多,明明他才是那个经常话说到一半就没有声音的人。 他让裴林躺在自己的怀里,思绪却不知不觉飘远了。 那只麦克风,似乎唤起了他更多的记忆。 江潮不常回忆过去,也有一部分是因为……他没有太多很好的回忆。 他家里情况特殊,口无遮拦的同学们在见过他过分年轻的母亲后,传出了一些无法入耳的流言蜚语,随后那些话语又波及到了江汀身上。 后来,年级里一个挺有名的男生不知怎地开始追求起江汀,过于高调的“追求”让围绕在江汀身上的难听话语更加离谱。 在被江汀拒绝后,那男生居然成为了那些风言风语的制造者和传播者。 那时候的江潮脾气远比现在更差,人也更加冷淡凶狠,时常一言不发就拎着东西去江汀班里大闹。 最严重的那一次,学生家长联名要求江潮退学,不然就要报警抓他。 老师和校长轮番找他谈话,江潮冷笑着说:“啊行啊,把我抓起来吧。” 霸凌江汀的人,在被揍过之后摇身一变成了完美的受害者,学校家长都只关心他们的伤势,却无人在意江汀在他们不知道的角落遭受过多少欺凌。 江潮见不得这些,也不愿意多做解释。他跟校长说,你解决不了江汀的事,你连你学校的学生都护不住,干脆你也去死算了。 那时候的江潮,全身都长满了刺。 最严重的那一次,校长和莫屿灰在办公室里谈话,他就在外面等着。 他也并不在乎学校最后要怎么处理他,只自顾自玩着手机里无聊的消消乐,在校长办公室门口门神一样站着。 ……后来,裴林就出现了。 他抱着一大堆试卷过来找老师,走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被江潮吓了一跳。 江潮斜了他一眼,没说话,也没让开地方,依旧杵在门口,完全没有让他进去的意思。 裴林怀里抱着卷子,在原地转了几个圈圈,之后小心翼翼地凑近江潮—— 江潮收起手机,冷眼看着他:“离我远点。” “……”裴林讷讷地退后半步。 他又围着江潮转了几圈,凑过来说:“你要创可贴吗?你的手受伤了呀。” 江潮低头看看,不太在乎地又重复了一遍:“离我远点。” 裴林又后退了几步,这才算是远离了他的身边。 可裴林根本闲不住。他没老实多久,又凑了过来—— 江潮不耐烦了:“你——” 裴林的表情有点紧张,小声说:“是因为江汀姐姐吗?我、我帮你跟老师说,好不好?” 他看着江潮,左眼眼下那颗深色的泪痣透着深深的担忧:“我妈老念叨你……不要再让自己受伤啦,大家都很担心你的。” 江潮收起手机,歪歪站着的身体也端正站好。 他低头看着面前的少年,心中涌上一种几乎算是可笑的情绪。 他想,担心?谁担心? 他感觉不到有谁担心,只觉得有些人恨不得他和江汀一起去死。 “别管我。”江潮低头想了一会儿,对面前的人说,“离我远一点。站在我这边、帮我说话,你会遭遇什么,你不会想知道的。”
第37章 裴林疑惑地看着他, 像是并不理解那话的意思。 不过,也没有多余的时间让他理解了。 办公室的人被用力拉开,莫屿灰从里面轻飘飘地走出来, 身后跟着气急败坏的校长和老师。 那老师还想说些什么, 一张嘴又看到门口站着一个裴林。 老师愣了一秒, 看看裴林又看看江潮,不知想到了什么,对裴林严厉道:“你在这里干什么?!赶紧离开!” “……”裴林低下头,抱着试卷匆匆离开。 江潮盯着裴林离开的背影, 心里竟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也好, 反正靠近他和江汀的人, 迟早都会倒霉。 江潮记得裴林——他妈妈是自己的音乐老师,他在学校里也经常见到他。 前阵子下雪时,他还见到过裴林。 挺有意思的一个人, 连扫雪都扫得很认真。刚下过雪的冷天,他居然都扫热了。 再见到裴林是第二天。 裴林一大早就在学校门口等他, 但……江潮本来也不是什么按时上学的乖巧学生, 最近又闯了大祸,干脆都连来都不想来了, 今早过来是为了收拾东西。 开不开除的他也无所谓了, 反正在学校的日子, 他本来也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刚走到学校门口就看到裴林在校门口走来走去。 那人也老远就看到了他, 小跑着过来找他。 “这个给你这个给你!”裴林焦急道, “迟到了迟到了我先走啦!你自己看吧!!” 话还没说完就旋风一样跑走了。 江潮奇怪地盯着他的背影,既不能理解他为什么这么害怕迟到, 也不能理解他宁肯迟到也要在学校门口把这东西交给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低头看看裴林放在自己手里的东西—— 是药袋。一盒创可贴,两盒板蓝根, 还有一板布洛芬。 ……江汀上次被关到厕所之后受了凉,断断续续病到现在都还没好。 江潮捏紧药袋,绷紧了嘴。 那天晚上,莫屿灰跟他说:“我不会教育孩子,这是我的失职。阿潮,如果你和阿汀不想继续在这里读书,我也愿意尊重你们的意见。学校那么多,总不至于一个都——” “要念的,妈妈。”江汀轻声打断她,“都要念的。最后一年了,我不走。” 她掀起眼皮看了一眼旁边闷不吭声的江潮,又看看莫屿灰,声音轻柔但坚定:“不用担心我,也不要……再因为我和别人起冲突了。以后,我会保护自己。” 后来……后来,江汀让他去自己房间,两人窝在里面聊了很久。 聊什么呢? 高三时候的事情,实在已经过去太久,江潮无法回忆起那全部的内容,只隐约记得…… “阿潮,我听说,你最近和高二的一个男生走得很近。” 他记得他坐在江汀房间的地毯上,两手撑着地,听江汀说话时也不是很耐烦:“你听谁说的?” 江汀说话的声音很柔和,可内容却有些压得他无法呼吸:“阿潮,我们都只剩高三这一年了,这一年……再怎么样也能过去的,过去了就好了。可我们离开之后呢?” 江潮拧起眉头:“什么之后呢?” “你不要招惹他。”江汀认真说,“最后这一年,有你在,没人敢欺负他。可是你走了之后呢?阿潮,不相干的人,我们都远离他们,好吗。” 江潮心烦意乱:“你到底在说谁?哪个高二的男生?裴林?我跟他一点都不熟。” 江汀说:“那最好。那这药我去谢谢他,你不要管了。” 她像是在重复自己先前说过的话:“阿潮,我的事情,让我自己来处理吧,我不想你再……” 说着说着,江汀眼睛红了:“阿潮,以后……我会照顾自己,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好吗?” 江潮心中烦躁更甚,他想说“你别跟我说这些”,话到嘴边又实在无法说出口——江汀从来都不是爱哭的人,从小到大,他们一起生活的这些年里,江汀流泪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江潮捋了一把头发,从地毯上坐起,道:“你随便吧,我——” 他脾气向来如此,对待最亲近的人也说不出半句柔软的话,却又实在无法对快要流泪的江汀说出半句重话。 最后,他只说:“还是我去吧,我去跟他说声谢。其他的,等你病好了之后再说吧。” 第二天上午课间时,江潮挨间教室找过去,终于找到了裴林所在的班级,然后……借走了他的笔记。 江潮瞪着那一大堆复印好的笔记,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把它们带了回来。 最重要的道谢,也忘记了。 更神奇的是,那笔记他真的看了。 裴林的字迹清秀,笔记记得清晰,又很有自己的风格。江潮一开始看得很吃力——那里面实在有太多特殊符号了,江潮很难分清。 后来厚着脸皮挨个去找裴林询问,这才勉强看懂。 江汀觉得新奇:“天呢,阿潮爱上学习了。” 江潮无奈道:“这笔记印都印了,别浪费钱。” 江汀的状态……也好了不少。 莫屿灰不知找了什么办法,很强硬地解决了江潮的问题,还连根挖出了学校不少恶意霸凌的事件。 他们读的这所学校,在辖区内是相当不错的学校,然而学校似乎只看重成绩,完全不关注学生性格的培养。孤立、霸凌,在低年级的学生中竟然十分常见。 事情曝光之后,学校迫于压力,重新调查了这么长时间以来发生在江汀身上的恶性事件,也针对那些霸凌者给出了相应的惩罚。 但考虑到学生们已经高三,临近高考,这惩罚过不了几天就会被撤销的口头警告,很是不痛不痒。 另一方面,江潮就算是为家人出气,也实实在在动了手。为了安抚那些家长们的情绪,对江潮的处理也一并给出了。 各打五十大板,洒洒水一样的惩罚。 江潮对此十分不屑,也根本不觉得学校是真心想要解决问题。但事已至此,他也已经无心继续追究。 他真的开始认真复习、准备高考了。 有时他会在楼顶天台上见到认真背书的裴林,时间长了,他大概摸清了裴林出现的频率,便会带上一些不太理解的问题向裴林虚心求教。 他会在人前稍微保持一下和裴林的距离,避免被好事者认为裴林是自己的“小弟”或“跟班”——他不喜欢这种词,裴林也的确不是。 在这间几乎没有给他留下任何好印象、好回忆的学校里,裴林是极为罕见的“好人”——不知道裴林心中如何看待,但在江潮心里,裴林是他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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