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我说,”乔池一顿,缓缓开口,“第一,立刻下车;第二,找一个没人的空旷地点;第三,输入我告诉你的指令。” 梁拙扬听完,不等电车停稳就跳了下去。不远处是一片还在施工、杂草丛生的荒地。他边往荒地跑边按照乔池告诉他的指令解开了手环。 “解开了,然后呢?” “扔在荒地上,然后迅速离开,越远越好。” “为什么?” “因为——”乔池回答道,“你违背规定擅自外出,十五分钟后,手环会自动引爆。” 就像挨了一棍,梁拙扬身形一僵,被乔池的话打得措手不及。 冷汗刷地渗出来。 周斟…… 周斟哥也戴着手环! 梁拙扬脸色一沉,转身跑回街上,招手打了一辆出租车。他心急火燎地赶到周斟家,没在院子里看到周斟,焦虑地撞开门跑进去:“周斟你赶紧把手环——” 砰!一声巨响。 整个房子都晃动起来,烟感报警器发出警报,大团浓烟从餐厅方向翻滚而出。 梁拙扬只觉体内血液一瞬冻结了,寒气从脚底直窜头皮。他想也没想便冲进爆炸产生的浓烟里。 “周斟!周斟!” 梁拙扬急得嘶吼。整个餐厅被炸得一团糟,物品四分五裂、满地狼藉。 “我在……” 一丝虚弱的声音响起。 梁拙扬心头一跳,腿撞到横在地上的椅子,跌跌撞撞跑进厨房。厨房的景象更加混乱,已被炸成一片废墟,仿佛游戏里的世界末日。梁拙扬在呛人的烟雾里没找到周斟,急道:“你在哪啊?” “在你……上面。” 梁拙扬循声仰头,朝天花板看过去。这一看,他吃了一惊,一屁股坐在地上,没能挤出声音。 周斟就像一只蜘蛛,攀在天花板上,倒着脑袋注视梁拙扬。 “你在那里做什么……”他不知道哨兵还有这种能力,可以徒手吊在天花板上。 周斟显然也受了惊,大概为躲避爆炸才攀到天花板上去。他看见梁拙扬,从上面跳下来,双眸低垂着盯住地面,缓缓平复自己紊乱的呼吸。 “刚才,爆炸了。”周斟呢喃。 梁拙扬缓过神,突然发现暗红液体正从周斟的袖子布料往外沤。他眼神一变,顾不上其它,一把抓住周斟右手腕卷起袖子。不看不要紧,这一看他呼吸都滞住了——周斟苍白的小臂上被划破一道长长的口子,皮肉绽开,暗红血液直往外流。 梁拙扬心绪下坠:“是我的错。” 听见梁拙扬的话,周斟困惑地抬起头:“你为什么要道歉?” “我以为你们骗我,根本不存在七天必须在一起的规定,”梁拙扬眼眶发红,“我打算找戴维斯算账,没想到……手环竟然会爆炸,把你弄伤了。” “……” “对不起,”梁拙扬难过地抬手狠狠一擦眼睛,“都是我的错……” “不是你的错。” “嗯?” “手环并没有爆炸。”周斟把手抽出,局促动动肩膀,“是我操作微波炉不当,导致的爆炸。” 梁拙扬一时没听懂周斟的话。 “我把……把一个不锈钢的碗放进微波炉里,”周斟的眼睫仓促眨了眨,像做错事的小孩,带点心虚与不安,“然后,突然爆炸了。” 梁拙扬:…… 周斟咳嗽一声,刷地起身,竭力用冷淡镇定的语气说:“我去打个电话,叫人来修理。” ——ZERO第九层,婚姻管理科。 乔池靠在寓·戴维斯的办公椅上,解开白大褂,双脚搭在办公桌上,指尖夹一支女士烟,抽得惬意慵懒。 寓把眼睛从文件里抬起:“为什么骗那小子?” “好玩呀,”乔池盈盈一笑,“小孩就是好骗,跟他说手环要爆炸,他马上就相信了。” 其实手环根本不会爆炸,之所以发出令人难以忍受的尖鸣,是寓为警告梁拙扬,在远程做了设置。乔池一旁目睹,正好编了套爆炸的鬼话。 寓遥摇头,重新处理文件:“无聊。” “你不是?”乔池含笑觑他,“谁小题大做,安排两个士兵威胁一个高中生。” 寓没有接腔。 乔池抽完最后一口烟,捻灭丢进烟灰缸,把脚放下来,穿好高跟鞋。 “我回去上班了。” “不送。” 走到门口,乔池又停下来:“我说,你挺喜欢那小孩吧。” “没感觉。”寓继续处理文件。 “我还挺喜欢他的。你看,他以为手环会爆炸,第一个反应是什么?” “是什么?” “他直接跑回去找周斟。”乔池靠在门框上,背对着寓,没有被寓看到的面庞掠过一丝羡慕之色,“在那瞬间,比起考虑自己会不会遇到危险,他更担心周斟的安全。” 寓沉默一瞬,平静说:“这是理所应当的。” *没什么是理所应当的。* 乔池推门离开了,高跟鞋的哒哒声在楼道回荡,轻柔嗓音递入寓的颅腔。 *寓,对于像我们这样,从幼年的卑贱肮脏里挣扎获得生存、拥有现在一切的人,没有任何一件事,是理所当然的。*
第12章 周斟出去打完电话,没理睬梁拙扬,直接快步上了楼。不到半小时,专业的维修工风驰电掣进场了。灰尘弥漫、电钻轰鸣,维修工搬着板材忙进忙出,梁拙扬被挤得没地儿待。 爆炸损坏了S2的主机,也被睿智达公司的人拆卸拿走,梁拙扬就连一个说话的对象都没有。 他没事可干,在楼梯口坐下来,打算旁观工人们干活,目光一落,却瞥见楼梯上滴落的血迹。 梁拙扬眉头皱了起来。 他想起周斟手臂的伤,迟疑两秒,还是决定转身上楼。 周斟的卧室、书房门都敞着,里面没有人,走廊尽头的一间房则是关闭的。 梁拙扬敲敲门:“周斟哥。” 房间里没声音,梁拙扬不禁有些担心:“周斟哥!” “……嗯?稍等。”周斟有些意外的回应。什么东西被推开,紧接着是脚步声,然后哐当一响,周斟好像被绊倒了。 听到里头异动,梁拙扬一怔:“我先进来了。”直接推开了门,不等走进去,又惊在门口。 出现在他眼前的不是普通房间,而是“手术室”。 周斟家里,竟有一间“手术室”。 说是手术室,与医院的手术室不尽相同。房间中央放置一张床,连接复杂线路的机械臂垂落,正拿着绷带、手术剪、消毒液,稳定精准地运行。 周斟刚才躺床上睡着了,忽然听见梁拙扬声音,吃惊地从床上下来时,不小心被旁边的设备绊了一跤。 他还没站稳,梁拙扬就走了进来。两人目光相撞,一时都没说话。 半晌,梁拙扬没话找话:“这是DAR家庭医疗机器人?” 周斟点点头。 “……好牛逼的机器,”梁拙扬走过去,摸了摸其中一只机械臂,“我最好的哥们,打算以后当医生。他说大学想读DAR专业,以后的手术DAR是发展趋势。” “这样。” 周斟话音落下,不知怎么房间里再次陷入沉默。梁拙扬把视线从机械臂收回,落向周振手臂。周斟的左手缠绕绷带,带子一端从手腕处垂落下来,还没处理完毕。 梁拙扬直勾勾盯着也不移开眼,周斟不由收起手,想放到背后。 “很疼吗。”梁拙扬突然问。 “嗯?” “伤……”梁拙扬比划一下,“看起来很严重。” “不要紧。” “我帮你处理吧。”梁拙扬说着,从DAR的机械臂上取下手术剪,拉周斟坐回床上,自己半蹲下来,托住周斟手腕,将还没缠完的绷带一圈圈固定好。 没想到梁拙扬会这样做,周斟说:“让DAR处理就可以。” “这种小事没必要劳驾这么厉害的机器。”梁拙扬笑了一下,垂低双眸,嗓音放低几分,“你知道吗周斟哥,我今天起来其实特别生气,觉得你们都在耍我。吼了你,很抱歉。” 梁拙扬手上的动作很轻,手指的热意传导周斟肌肤,是与接受DAR操作时的冰冷质感截然不同的感受。他半蹲在周斟面前,说话时呼吸掠过来,让周斟指尖一阵阵发麻。 “我刚才在下面看工人施工,突然想起来,你上午是不是在院子里杀鸡?” 周斟没吱声。 梁拙扬忍不住笑了:“现在都去超市直接买鸡肉,哪还有人自己杀鸡?我上次见人杀鸡,还是跟爸妈回乡下。” “部队下属来明川市出差,顺道送我的,”周斟说,“他们乡下老家自己喂的,说市面上买不到。我本来以为很简单,一只鸡罢了,没想到那只鸡飞来飞去,根本捉不住。” “怪不得那么吵。”梁拙扬嘀咕一句,剪掉多余的纱布,把剪刀放回置物架,一只手撑在周斟身侧,并没有立刻起身。 他仰起头,静静看向周斟。 梁拙扬的眼睛是青灰色的,像藏一片深渊,能把人吸进去。周斟还没能开口说话,便听见梁拙扬说:“你杀鸡做什么,打算自己动手做饭?不要尝试了,你当哨兵是很厉害,但显然,你生活能力很差。” 被如此直白、毫不留情指出缺点,周斟噎了几秒,脸色都阴沉下来:“哪里差?” “筷子不会用,路也不认识,”梁拙扬扯扯嘴角,“甚至连微波炉的安全操作都不懂,结果炸掉厨房,还麻烦工人们忙前忙后。” 这些事周斟一件都没法否认。他冷着脸,想反驳他也有很多擅长的事情,梁拙扬又说:“怎么打算自己做饭,S2不是做得挺好?” 梁拙扬问得太自然、太顺口,周斟下意识回答:“因为你说不习惯吃S2做的饭菜。” 这次轮到梁拙扬愣住了。 他没想到,周斟真的是因为自己。 因为他随口一句话。 周斟说完,心里有点别扭,匆匆抽出被梁拙扬握住的手,从手术床站起来:“可以了,谢谢。” 梁拙扬也跟着起身,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房间。他比周斟高一点,从后方的角度可以很清楚看到,周斟被黑发半遮的耳根红了。 是真的红了。 ……原来他是很容易难为情的人。 这个砸入梁拙扬心底的认知与曾经新闻里那个气质冷淡、拒人于外的形象南辕北辙。梁拙扬心脏再次跳了一下,涌起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他的手放在衣服口袋里,摸到什么。 “周斟哥。” 梁拙扬说话时几乎贴着周斟耳朵,周斟吓一跳,退到墙边警惕看他。 梁拙扬抓起周斟的手,将一样小东西塞给他:“给你这个,含在嘴里就不那么疼了。” 周斟打开手掌,竟是颗彩色塑料纸包裹的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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