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缘在出租屋时,还会把他当做一个傻子来看待,会给他做糖醋排骨,会喂他吃饭,自己也可以肆无忌惮地缠着对方。 可如今…… 沈缘不会再为他做这些了。 俞修情沉沉地叹了口气,踏下最后一层阶梯,涣散的目光逐渐恢复了焦距。 他抬起头来,看向坐在沙发上的青年,容颜虽然精致,但脸色却极为不好。 他微蹙了下眉,还是走了过去。 一直处于精神恍惚的顾澜潇在听到面前的脚步声时,浑身下意识一颤,因为对方的走路动静像极了那个被枪毙的男人。 他胸膛剧烈起伏了两下,双手不安地放在膝盖上,眼神也是惊魂未定地看着朝自己慢慢走来的俞修情,他嘴唇嗫嚅着,努力张了张,却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时隔两年再次见到顾澜潇,俞修情眼中的情绪复杂难明,当初,他狠下心,毅然决然地将对方送到俞裴商身边当眼线。 但这么久以来,这人从未向自己透露过任何情报和证据,他以为计划被俞裴商发现了,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顾澜潇了。 现实却给了他狠狠一巴掌,顾澜潇竟然活生生站在了他面前,没有被处死。 这点,俞修情还是感到十分意外的。 俞裴商对待什么都狠绝,手足兄弟毫不犹豫就残杀了,可对待顾澜潇,这个在立场上同他为敌的医生,却百般呵护…… 难怪爱最后会成为致命的软肋。 俞修情在心里不由地哼嗤,脸上却不动声色地坐到顾澜潇对面的沙发上。 他没有先开口,而是泡了一壶热茶,然后轻斟一杯递到那人面前。 顾澜潇垂眸,颤抖着伸手,却没有拿起来喝,而是盯着荡漾的水纹出神,手指轻触着杯壁,一点点摩挲着上面的纹理。 这样茫然若失的顾澜潇,俞修情还是第一次见,印象里那个清冷坚韧、自信骄傲的顾医生,似乎在一瞬间变成了无依无靠、惶惶不可终日的孤魂野鬼。 他眼神黯了黯,握住茶杯的手指一僵,心里突然感到愧疚,和不知所措。 是他,亲手折断了这朵高岭之花。 如果自己当时没有决绝地拿顾澜潇来当挡箭牌,或许,对方就不会这般凄惨。 俞修情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一脸歉意地看向面容憔悴的顾澜潇,声音很轻:“你,还好吗?” 对方听到问话,身体猛地一颤,从恍惚中回过神来,然后慌张地抬起头,手也不小心将桌上的茶杯打翻了。 “啪”地一声清脆的声响,茶杯顷刻间支离破碎,里面的茶水也溅了出来。 顾澜潇目光呆滞了一瞬,随后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裤子已经湿了大半。 见状,对面的俞修情连忙起身,迅速抽了好几张纸巾,疾步过去,小心翼翼帮他擦拭着衣服上和裤子上的水渍。 “你没事吧?有没有烫到?” 他着急地询问,一边擦着,一边轻轻拉过顾澜潇已经通红的手掌查看。 “没、没事,托你的福,我很好。” 顾澜潇有些不自然地收回了手,眼神偏冷,整个人也是麻木不仁的。 针刺般的滚烫感瞬间传到神经末梢,他却像是浑然未觉一样,愣怔着看向地上那一块块碎裂的瓷片,心脏如同被这些尖锐的碎片硬生生扎进去,鲜血淋漓。 眼前闪现的,都是俞裴商倒在血泊里,死不瞑目看着自己的样子。 顾澜潇只觉得眼睛一涩,喉咙里就像哽着一把钝刀似的,痛苦难忍,他想张口叫喊,却发出来的声音,只有呜咽声。 “怎么了?” 俞修情显然发现了他的不对劲,急忙扶住他颤抖的肩膀,再看去时,顾澜潇清秀苍白的脸颊上已然多出两条泪痕。 “没事。” 顾澜潇吸了吸鼻子,慌忙别过脸。 “对不起,让你受苦了。” 俞修情看着他,心头酸涩,手中的纸巾想要替他擦泪,却被一把推开。
第193章 顾澜潇突然疯了 俞修情攥紧了手里的纸巾,脸上露出几分愧色,他拿开放在青年肩头的手,脚步向后退了一小步,郑重其事道: “俞裴商已经死了,从今以后不会再有人囚禁你,你自由了,随时可以离开这里,去过你想过的生活,我会给你补偿。” 闻言,顾澜潇先是一愣,似乎对“自由”这两个遥不可及的字眼感到陌生。 紧接着,他突然讽刺性地笑了起来,笑声凄凉又可悲,像极了风中摇曳的落叶,让他原本清俊的五官显得十分狰狞。 他看向俞修情,被泪水模糊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浓烈的哀怨,沙哑道: “我被日日夜夜锁在阁楼上整整两年,从来不敢奢望有自由,健康、精神,全都耗尽了,我现在什么也没有了,只剩下这具残废的身体,我又能去哪里呢……” 这样悲痛欲绝、心灰意冷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来,竟是那般平淡如水,仿佛他真的对生活失去了任何希望,变得一片渺茫。 两年来他日日活在痛苦中,这种感觉就像被关押在监狱的犯人,每天都处于水深火热的状态,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他都会担惊受怕,他不知道还能支撑多久。 俞修情心里很不是滋味,对方此刻这样凄惨的命运,全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从前的时候,他只懂得利用和丢弃,那些有价值的、没价值的人,在他这里,通通都只能沦为牺牲品和棋子,轻手一挥,便可以彻底改变或者毁掉任何一个人。 而如今真真切切经历了大起大落的生死之后,他才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内心,并非完全冷漠和无情,他也有想去珍惜的人。 良久良久,俞修情才从悲伤中抽离出来,他深深吐出一口浊气,然后将目光投向眼前的青年,声音尽量温柔地说道: “不知道去哪的话,你可以继续留在这里,或许我送你回南方,过回你以前的生活,做你的医生,养你喜欢的花。” “我现在还有精力做这些吗……” 顾澜潇抬起眼帘,看向面前这个大言不惭的男人,嘴角扬起几分苦笑。 他将自己蜷缩在沙发的角落里,双手抱膝,下颌搁在膝盖之间,身体也止不住地颤抖着,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的脆弱。 俞修情站在沙发旁边,目光沉静地望着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去弥补。 对待沈缘,他尚且还可以将人留在身边,可以死缠烂打抱着,然后慢慢填补自己之前犯下的过错,和造成的伤害。 可是顾澜潇呢? 他不爱这人,除了感到愧疚,以及用金钱来补偿以外,什么也做不了。 “对不起……” 他只能沉重地说出这三个字。 他对不起顾澜潇,却无力弥补他所受到的痛苦,甚至连安慰都给予不了。 顾澜潇没有哭,他的脸色依旧很苍白,眼神空洞而又茫然,看着俞修情的时候,像是透过对方,去看别的东西。 紧接着,他像是回忆起了什么恐怖的画面,双眸中闪过惊惧,声音颤抖道: “弟弟死了,就连俞裴商也死了,我什么也没有了,他们死的时候,我都在旁边看着,你知道吗?那种感觉……就像被硬生生挖走了心脏,麻木到没有痛感……” 顾澜潇说到后面,声音已经沙哑了,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断断续续。 俞修情的心狠狠抽搐,就像一条细小的虫子,在啃咬心脏,让他难受极了。 “我懂这种感觉……” 俞修情伸手握住他的肩膀,将他拥进怀里,轻轻拍抚,希望能给他安慰。 当初沈缘被挖心脏身亡时,跪在墓碑前,他也是这般浑浑噩噩、心如刀绞。 想到这,俞修情忽而感觉鼻尖一酸,眸底有血丝浮现,他深呼吸,安抚道: “俞裴商罪有应得,死有余辜,无需可惜,只是你的弟弟,我很抱歉……” 顾澜潇抬起头来,眼底一片血红。 他用力推开男人,双手紧紧抱住自己的头,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大喊: “不要再说了!不要再提他!!” 俞修情被推得后退两步,他定定站稳身子,眉心微蹙,看着那个浑身颤抖如筛糠的女孩子,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下一秒,原本还在失声痛哭的顾澜潇猛地止住了哭泣,他突然间歇斯底里起来,抓住自己的头发,大声尖叫着,仿佛有一股无法控制的疯狂力量正在吞噬他。 这状况让俞修情惊到,急忙上前抓住他不断敲打自己脑袋的双手,慌张道: “澜潇!你怎么了?!冷静点!” 然而此时,顾澜潇就像是一个陷入癫狂的野兽,脸上没有丝毫血色,眼中充满了浓烈的恨意,就好似想要杀人般凶狠。 “啊啊啊哈哈哈哈呼呼呼……!” 他的情绪变得极端不稳定,一会儿狂笑不止,一会儿又忽然沉默不语,仿佛处在某种失控的情绪边缘,已经疯掉了。 俞修情吓到,他从没见过如此模样的顾澜潇,对方的神智已经陷入了一片混乱中,根本无法自拔,只知道大喊大叫。 “澜潇!醒醒!我会解决的!我一定会解决好你的去处,你别这样!” 他摇晃着顾澜潇的肩膀,试图唤醒,可无论怎么努力,都没有任何回应。 “俞裴商死了……” 顾澜潇嘴里一直反复念叨着这句话,他眼睛瞪得极大,惊恐地左顾右盼,整个人紧张不安,好像看见了什么可怕的。 “俞裴商居然死了!” 他的声音突然尖锐起来,整个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手脚都不受控制,到最后几乎是哭出来了,一张秀脸也跟着扭曲变形。 俞修情没想到那个男人的死会对顾澜潇造成这么大的打击,一时难以置信。 按理说对方不应该变得疯疯癫癫,难道是俞裴商临死前的样子刺激到了他? 果不其然,就听见顾澜潇神神叨叨地说:“他死的时候一直盯着我,那双眼睛,好可怕……流着好多血,活着不放我走,死了变成鬼更不会放过我了!” 这样荒缪的发言让俞修情诧异,他用力抓住青年的肩膀,迫使对方抬起头来与自己对视,目光严肃凝重,但语气急切道: “不会的!他已经死了!这个世界上没有鬼!他也不会再有机会伤害你了!” 可已经疯掉了的顾澜潇潇完全听不进去任何话,他只是拼命摇着头,泪水从眼眶里汹涌而出,口中还在喃喃低语: “不!不!他还活着!他就在我旁边!他还想杀了我!不然为什么每次都要我死!他为什么就不肯放过我?我不想死啊!都滚开!滚开!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为什么做鬼了也不放过我……” 说着,他还反手抓上俞修情的手臂,常年没修剪的指甲深深扎入对方白皙的皮肤,嘴角还流露出一丝诡异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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