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絮白下颌微动,胸膛起伏异常明显。 他的情绪已经抵达了临界点,可是又无从发泄,只能由自己承受着。 须臾,梁絮白咬紧牙关,沉声问道:“为什么每次都要把我丢下?” 第一次在酒店醒来,他的身边空荡荡的。 这一次醒来,他的身边依然空荡荡的。 郁楚嘴唇微启,欲言又止。 梁絮白的呼吸变得急重,嗓音如同磨砂纸擦出来的动静,粗粝喑哑。 他努力按捺住自己的情绪,将折磨他好几日的问题问了出来,“你一个人在外面,过得好吗?” 郁楚垂着眼,小声回应着:“还好。” 梁絮白倏尔一笑,语气里带着几分自嘲,“那你知不知道这三天我是怎么熬过来的?” 郁楚顿觉心脏一紧,眼眶骤然泛红。 他满怀愧疚地抬起手,掌心柔柔地覆在梁絮白的脸颊上,用指腹颤颤巍巍描摹男人的面部轮廓。 他的眼窝深陷了几分,眉骨也更加突出了。 似乎……瘦了不少。 梁絮白纵然有天大的怨与怒,也在这一刻化为了乌有。 他轻轻握住郁楚的手,用唇瓣去触碰他的手心,带着虔诚与爱恋,难舍难离。 良久,他展开双臂把郁楚揽进怀里,释放出全身的疲意,“楚楚,我有好多话要对你说,但是我现在真的快撑不住了,等我睡醒再慢慢跟你解释好不好?” 郁楚点头,轻声应道:“好。” 梁絮白洗漱之后便爬上了床,身体刚沾上被褥,眼皮就已合拢。 窗外喧嚣不止,贡水河上的歌舞仍在继续。 为了让他睡个好觉,郁楚将木质的窗棂轻轻拉上,将所有喧嚷声隔绝在外。 梁絮白的出现给了他莫大的冲击,他没想过梁絮白会执着地寻他,更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找到了。 纵然是文辞把自己的行踪透露给了梁絮白,然而施州这么大,他又是临时起意来到这座小县城,即便要找,也没那么容易。 虽不知道梁絮白究竟用了什么方法找到这里来了,但是仅凭这一身披星戴月的疲态便知他遭了不少罪,郁楚没有理由不在意,更没有理由不去关心他。 眼下没有睡意,郁楚便将另一张电话卡插入手机里,并切换回原来的微信账号。 账号登录上的那一瞬间,有无数条消息弹出来,让界面短暂地卡顿住。 除了郁湘、奚晓晓、袁殊、沐蓉之外,当属梁絮白的消息最多。 「楚楚,你快回来好不好?有什么事我们当面说清楚。」 「你现在怀着宝宝,不要乱跑,会很危险的。」 「开机之后给我回一个电话可以吗?我想听一听你的声音,确认你是否安全。」 「如果我惹你生气,你打我骂我都可以,就算让我跪搓衣板我也认了,但是不能离家出走。」 「我很需要你和小葡萄,快回来吧。」 「已经凌晨了,你饿不饿?如果想煮东西吃,可千万仔细点,别再把手烫伤了。」 「楚楚,我好像失眠了,睡不着。」 「你到底在哪里啊?」 「小白看不见你,都不愿意吃东西了,昨天一整天滴水未进,精神恹恹的。」 「给你一天的时间,如果再不回来我就真生气了[发怒]」 「楚楚,我来施州了,如果我能在三天之内找到你,你就乖乖跟我回去,以后不许再闹脾气了好不好?」 「我刚刚差点进局子了,酒店前台报警,说我是流氓黑.社会,如果真留了案底,以后会对小葡萄有影响。」 「楚楚,我好累,你到底在哪里啊?」 最后这条消息是今天下午三点四十五分发过来的。 郁楚锁上屏幕,指尖剧烈颤抖。 良久,他压下沸腾的情绪,动作轻盈地躺在梁絮白的身旁,就着床头暖黄的壁灯光芒,一错不错地凝视着他。 自离开渝城那日起,郁楚就下定决心要忘掉两人之间的事。 他用了两天时间来调整自己,好不容易有了一点起色,偏偏又被打铁花给勾起了回忆。 他曾想过,梁絮白给他花钱、他陪梁絮白上床,其本质与包养是没有任何区别的。 如果非说有,那就是梁絮白愿意花心思逗他开心。 但是后来他又不断地麻痹自己,认为他们之间与“包养”或者“潜规则”不太相同,毕竟梁絮白当初投资他的目的是赚钱,等过了这阵的新鲜感,一切就结束了。 直到后面梁絮白频繁地与他做.爱,他才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只是这位爷圈养的金丝雀。 然而现在…… 郁楚握住梁絮白的手,轻轻贴在颊边,借着他掌心传来的温度缓缓合上了双目。 到了三更天,梁絮白忽然被梦魇绊住,不停地唤着郁楚的名字,郁楚叫不醒他,只能把他紧紧抱住,一声接一声地安抚,告诉他自己就在这里,哪儿也没去。 许是安抚奏了效,梁絮白逐渐平静下来,在睡梦中本能地搂住郁楚的腰,不给他任何逃走的机会。 翌日清晨,郁楚从梁絮白怀里醒来,见对方还在熟睡,他没有打扰,小心翼翼地拿开圈在腰间的手,然后起床洗漱更衣。 估摸着梁絮白一时半会儿醒不来,他不想独自挨饿,便去楼下买了早餐果腹。 谁知回来时竟发现梁絮白坐在床头发呆,眼眶微红,神色冷厉,俨然是生气的模样。 “怎么了?”郁楚将打包的早餐放在茶几上,走过来在他身侧坐定。 梁絮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几秒后展开双臂将他拥入怀里,哑声说道:“我以为你又跑了。” 郁楚一顿,旋即笑道:“小葡萄饿了,催我去觅食。” 闻言,梁絮白总算一扫片刻前的阴翳,将注意力挪向他的腹部。 宽大的手掌隔着衣料轻轻触摸隆起的线条,问道 :“葡萄这几天乖不乖,有没有闹你?” 郁楚摇了摇头:“她很乖,没有闹,只是晚上睡觉前有一点调皮,平时都很安静。” 梁絮白将下巴搭在他的肩上,说道:“我没有睡够,还想再睡会儿。” “吃完早餐再睡。”郁楚试图推开他,然而未果。 “不想吃。”梁絮白开始耍赖,“你陪我睡吧,不然一会儿你又该跑了。” 郁楚无奈一笑:“我不跑。” 梁絮白:“那你也得陪我。” 郁楚觉得他有些不可理喻,然而昨晚被他闹了一通,确实没有休息好,于是去卫生间刷了牙,转而在他身侧躺下:“陪你,这下可以了吧” 梁絮白兴高采烈地把他圈进怀里,再严严实实搂住,这才安心入睡。 下午两点左右,郁楚被一阵胎动揣醒,他拍了拍梁絮白的手臂,半梦半醒地说道:“梁絮白,你女儿饿了。” 梁絮白豁然起身:“我让张姐准备饭菜。” 郁楚:“……睡了十六个小时,还没睡醒?” 目光环顾一圈后,梁絮白总算清醒过来:“你等一等,我去买饭。” 他动作麻利地离开房间,不多时便提着几只餐盒返回,里面盛装的全是郁楚爱吃的家常小炒。 吃饭时,梁絮白不禁开口:“楚楚,跟我回去吧,你住在这里诸多不便,我都没办法照顾你。” 郁楚夹了一块糖醋排骨,用筷子拨弄着软烂的肉:“这儿挺好的,小城烟火气十足,青山绿水,非常养人。” 梁絮白轻叹一声,说道:“你之前给我留的那句话,是因为我经常和你……是因为我经常缠着你,所以才会让你觉得我只是迷恋你的身体,对不对?” 郁楚默默吃进排骨,没有应声。 梁絮白对此作出了深刻的反省,“这件事确实是我不对,我以后一定会克制的。” 郁楚依旧没有出声,静候他的下文。 很快,梁絮白笑了笑,又道,“我那两个哥哥总说我这张嘴欠得很,不招人喜欢,后来在你这儿得到了印证,我这嘴确实欠,总你惹生气,甚至把你气得离家出走了。 “我这个人粗糙惯了,不太会表达什么,但是请你相信,当初慈善晚宴第一次与你相遇时,我就被你吸引了。 “也许在你看来,我们之间是从一夜情开始的,所以这份感情并不纯粹。但我想告诉你,即便咱们没有喝下那杯酒,我也会想方设法地接近你、追求你。 “楚楚,你可知当初二哥说你肚子里有个孩子时,我心里是怎么想的吗?我心想,我他妈终于可以父凭子贵、老婆孩子热炕头了。直到他说出你怀孕的危险性时,我才打消了这个念头。 “我不要父凭子贵,我要你安然无恙。 “之前你问我喜不喜欢你,我今天再次回答——喜欢,并且这份喜欢与其他任何因素都没有关系,即便我非常下流地与你欢.爱,也仅仅是因为欢.爱的对象是你。” 郁楚埋着脑袋,眼眶发热,五指用力地握紧了竹筷。 梁絮白静默几息,继续说道:“还记得七夕那天我送给你的翡翠石头吗?其实它不是用来祛灾辟邪的,而是奶奶留给我未来媳妇儿的见面礼。” 郁楚猛然抬头,错愕地看了他一眼。 梁絮白耸耸肩:“你说我耍小心机也好,无赖也罢,如今东西已经挂在你脖子上了,就不能轻易反悔。” 郁楚眼眶微红,面颊也泛起了一层绯色:“我并不知道它是……它有这么一层含义。” 梁絮白轻笑一声:“七夕送的礼物本就意义非凡,你既然敢接,就得做好剖析这份礼物深层含义的准备。” 郁楚垂下眼帘,细声说道:“那也你骗我的。” 梁絮白正色道:“可是你离开渝城的时候什么都没拿,唯独带走了这枚翡翠吊坠。你心里有我,对不对?” 河风透窗而入,捎来几分凉意。 郁楚的心脏仿佛被胸前那枚翡翠灼得发烫,以至于流向全身的血液都变得炙热不堪。 梁絮白没有追着问他要答案,仿佛他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郁楚握着翡翠,正打算说点什么,忙不迭想起老板娘昨天晚上说的那句话,问道:“你和这家客栈的老板娘认识?” 梁絮白不知道他为何突然调转话题,但也只能如实回答:“不认识。” 郁楚不解:“那她为什么问‘找到你朋友了’?” 梁絮白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因为我来到施州之后,把施州的每一家酒店、民宿、客栈、和宾馆都跑遍了,不断地向他们打听是否有一个叫郁楚的人入住,有些前台工作人员警惕性太强,他们把我当成不法分子,差点报警把我带走。 “最后我在一家民宿打听到了你的消息,民宿老板说你只待了几个小时便退房离开了,我只能去周围的县城寻找。 “在这两天一夜的时间里,我连眼皮都没敢眨一下,跑了三百多家宾馆酒店,去了三个县城寻找你的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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