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秀红深深叹了口气,闭眼微微摇头:“实话说,我现在的丈夫算不上一个很好说话的人,我跟他结婚都没有告诉他以前的事,他不知道我有那么大个儿子,小望也是……如果知道自己突然多出一个哥哥肯定对她的冲击很大。” “即使小望能接受你可小孩子藏不住事,她爸爸迟早也会知道的。图图,你亲眼见过我前几十年活得多辛苦,我很累了,现在的我已经承受不住再多的波澜,只想平静安稳地把眼下生活过好。” 更多的话陈秀红都不必说,茹宏图知道。 妈妈想让他离开,他的出现成了一个隐形炸弹随时有可能引爆她安稳的生活。 茹宏图不怪她。他很清楚爸爸茹阔江是个只会说空话凭着一腔热血做事的男人,根本帮不上家里什么忙,而自己以前又顽劣不上进成天逃学。一直是家中顶梁柱的陈秀红到底也不过是一个屡次对他们父子抱有希望又最终被伤透了的女人,她那么勤劳还秀丽,宁婶说过他们从村里出来到城市打工就是为了脱离贫苦的日子,结果还是没能过上。要是没有他俩的话陈秀红肯定会有更好的生活。 他生来就是拖累妈妈的包袱,相比起来姚望如此优秀,既漂亮且善良,是每个家长梦想中的孩子。 姚望才是陈秀红的“希望”,是陈秀红有底气改名叫陈幸的“幸福”来源。而不是他这个名叫“宏图”却一事无成的家伙。 “那、那……”茹宏图强压住喉头泛起的酸楚,想撑着装轻松,“还是留个联系方式呗,万一有什么事情的话……”陈秀红想了想,给茹宏图留了个座机号码:“这是我美容院的电话,有什么紧急情况就打来告诉店员,他们会转告我的。” 见茹宏图没有太剧烈的情绪波动,陈秀红紧绷的心弦渐渐松了,他觉得儿子还能接受这样的安排,毕竟他也一个人过了那么久应该早就习惯了吧。 “吃好了吗?你住在哪里,要不要我送你回去?”陈秀红到底心里还怀有愧疚,想尽可能最后让儿子感到她的关心。茹宏图紧紧捏住写有美容院电话的纸条,脸上却强颜笑道:“不用了,我还、还没吃饱……再坐一会儿。”“那好吧,你慢慢吃,我得先走了。”陈秀红紧张地看了手机一眼,屏幕上显示的是她老公打来的电话。 陈秀红站起身刚走几步,又回过头来,见茹宏图朝她招手:“路上小心……妈。”“你也是,”陈秀红点点头,“照顾好自己,图图。” 陈秀红接着电话离开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可见的范围内,茹宏图慢慢趴倒在桌上无声痛哭。 原来妈妈一直没有再接纳他的想法,就连来见他也是趁着小望不在身边的时候,这个时候她才能变回茹宏图的妈妈,否则她的关爱不能分到他身上。自己还在为有小望这么个优秀的妹妹而自豪高兴,可妈妈却希望他们永远不要扯上关系、更不要见面才好。 姚望是陈秀红的希望,不是他茹宏图的希望。 他就是阴沟里见不得人的老鼠,怎配做那个天鹅一样的女孩儿的哥哥? 他还以为老天在可怜他,使他和钱臣分别了也还能再从亲情里得到慰藉,结果也不过是稍稍把他捧起来然后摔得更深而已。是啊……自己这种烂人还能得到什么呢? “先生,先生,您怎么了不太舒服吗?”经过的服务员发现趴在这里的人似乎有些不太对劲,上来拍拍他。茹宏图坐直擦擦眼泪装作无事的样子:“没、没有不舒服。买单吧。”“刚才和您同桌的女士已经买过了,”服务员自然发现了他湿漉漉的红肿眼睛,明眼人都知道哭过的但也不好问为什么,“那个……您要不要点纸巾?” “嗯,”茹宏图抽抽鼻子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事,就是你们家火锅太辣了点。” 作者有话说: 修勾真不怪妈妈做的选择,他知道自己以前是一只坏修勾,得从自己身上找错误QAQ
第61章 茹宏图又在火锅店里坐了许久,直到火锅里的汤都快煮干了才离开。这里其实离他住的地方有十几公里,他没法把那里称为家,因为没有让他能感觉到温情的要素,那里所保有的一切不过是生存所需要的必须品而已,所以茹宏图现在不想回去。他既不打车也不坐公交只是一个人游荡着,火锅为他带来的温度渐渐被寒风带走,风刀霜剑割在脸上生疼,熬不住了茹宏图就去买一小瓶白酒往嘴里灌。酒精呛辣的灼烧感与冰冷寒风在他的身上对峙,几乎要把茹宏图从里到外撕裂了。 他很想再哭一场,可眼泪仿佛都被冽风吹干竟一滴也流不出来。就那么浑浑噩噩地游荡着来到榕湖城的跨江大桥,趴在护栏上往远处看风景。时间已经不早了只有稀疏车辆偶尔驶过,四周空旷又安静。江面绰绰倒映着这座城市里的万家灯火,但没有一盏是属于茹宏图的。 茹宏图就这么挂在护栏上发呆,都快睡着时竟觉得耳边隐约有哭声。起初还以为是喝醉的错觉,直至抬起眼皮看见离自己大约五十米远的地方有个人正往护栏上爬,陡然把茹宏图给吓醒了。 “喂!哎!”他丢下酒瓶拔腿朝那人跑去,但被酒精麻痹的身体不太听使唤,紧接着摔了个马趴,可还是手脚并用地爬起来狗似的速度往前跑,最终堪堪抓住对方的脚踝把人从护栏上扯了下来。 “嗬呜呜……干嘛救我,让我死让我死!”二人一起摔在地上滚了两圈,对方爬起来还不甘心一般试图重新爬上护栏想跳江。茹宏图把他按住,幸好对方比实际看起来的瘦弱,酒醉的茹宏图也还能制服住他。“给我老实待着!”茹宏图看他是个半大小子,也不惯着吼了一声。满身酒气、语气粗凶的成年男子让那小子立即不敢再挣扎,连抽噎都是压着声音的,一双眼睛惊恐地看着茹宏图。 茹宏图站起来返回去找自己刚丢下的酒瓶,走两步又回头说:“待着别动啊,你要是再敢爬护栏,我就、我就揍你。”茹宏图几步一回头,屡次确定那小子乖乖待着没再寻死,把酒瓶捡回来坐在他身边晃荡着瓶底那最后一口。 “怎、怎么称呼?”茹宏图醉得有点结巴。 “了,刘。姓刘。”那人回答。 “几岁了?” “十……十九。” “噢,成年了啊……”茹宏图嘟嘟哝哝地把酒瓶塞小刘手里,“能喝酒了。喝!喝了就不想死了!”小刘见茹宏图言语里都透着痞气,哪敢拒绝把心一横将最后那点白酒灌进嘴里,然后被呛得连连咳嗽。 茹宏图再旁边傻兮兮地给他鼓掌:“好!哈哈哈……”不知是不是喝了点酒,小刘壮起胆子问:“你干嘛拦我?我就想死。”茹宏图好奇:“说什么傻话呢,你那么年轻四肢也健全的,做什么寻死?”小刘嘴角耷拉着,沉默不语。 “失恋呐?还是自己得了什么不治之症?要不就是家里人怎么了?“茹宏图把能想到的原因一股脑说了出来,最后提到家里人的时候小刘明显头低了下去,好半晌才闷声道:“我妈尿毒症,为了治疗家里花光所有的钱了。她和我爸早就分开了,谁也帮不上我们。我退学后一天打四份工,已经堪堪撑了一年……可是为什么透析要花的钱还是像无底洞一样,别说换肾的钱,就连日常维持开销就已经很难。我、我太累了,坚持不下去了……” 小刘像打开了话匣子,把自己的苦楚全倒出来——他没读完书没学历就找不着什么像样工作,打工也是有一天没一天的短工,没钱请护工照顾妈妈只能等她情况稳定点后出来打工,一天就眯个两三小时,吃最便宜的老面馒头夹榨菜…… “大哥,你说这世道怎么就那么难啊!我妈现在就是撑着等死,我还活什么啊!”最后小刘拖着哭腔喊道,转身又要去爬护栏。茹宏图一把将他再次拽下来,幽幽叹道:“刘小弟,我、我是过来人,知道这个世界上有的是比死更难熬的事。钱能解决的问题,那都是小问题了。”他想了想,从怀里掏出陈秀红给他的信封塞到小刘手里。 这是陈秀红为了断绝关系给他的补偿钱,如果能为另一对母子维系些时日,让他们有更长的时间相处,会让茹宏图觉得这钱终究也不算太冷情。 小刘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茹宏图给他塞的是什么,直到他在茹宏图示意下打开信封才看见里面一摞的百元大钞。“大哥!这、这我不能要!”小刘有点被吓到了,赶忙把信封往茹宏图手里推。茹宏图不接还故作潇洒道:“你别看我这样儿,其实我,嗝,我是个……那那那叫,叫什么‘欧的玛尼’!哎,对!‘老钱’!嘿嘿‘老钱’你知道不?”小刘看着眼前这舌头打结的酒鬼满脸茫然地摇摇头。 “嗐,简单来说就是有钱人!这点小钱,掉地上我都没空去捡的,”茹宏图嬉皮笑脸地站起来,“行了,你现在有钱了……有钱就不想死了吧?回、回去你妈妈身边,她一定担心你、在等你。”说着说着茹宏图背过身去,不让小刘看见他掉眼泪了。 “大哥……”小刘也站起来,望着茹宏图的背影。这是个有点奇怪、有点凶的男人,但现在他竟不怎么害怕了。“大哥,给我留个电话号码吧,这钱就算我借你的等我以后挣了钱就还给你!” “不还!不用还!你要是还,我就不借你了!”茹宏图粗声粗气地说。“那至少,告诉我你的名字吧,”小刘扑通一下跪在茹宏图跟前,“我不能不知道恩人的姓名啊!”茹宏图抹了抹眼泪,心里一动说:“……钱臣。”在他熟识的人中,五万块对于其是小钱的头一个就想到了钱臣,所以也就那么说了。否则再纠缠下去,小刘恐怕就要给他磕响头了,这谁受得起。 “回去以后别整天想着什么报恩不报恩的了,把眼下的生活过好吧。”茹宏图等眼泪干了才转过身来:“走吧,我看着你走,别再想这跳江了啊。”“谢谢大哥!谢谢……”泪水跟接力棒似的又传到了小刘那儿,他哭着在茹宏图的注视下离开了。 经过这么一遭,周边又恢复了平静,茹宏图的酒也醒了大半。他靠在护栏边,第一次把目光下移从万家灯火投向黢黑无光的滔滔江水。 奇怪,他怎么就没想过还有死这条路呢?反正不会有谁牵挂、也没有需要担心的人、更不会有谁会为他伤心。如此狼狈的东躲西藏没有任何盼头的日子……死了好像是一种更轻松的选择。茹宏图望着江水,有点明白小刘的想法了。 路面上结起一层薄霜,没有任何车辆行人经过的大桥此刻晶莹安静得仿佛是为他一个人准备的冥路,现在就跳下去的话绝不会有人阻拦,可以安安静静地死去。 茹宏图爬到护栏上坐了许久,还是下来了。 如果尸体被发现的话警察迟早会联系上作为自己唯一亲人的陈秀红。他生前已经够不让她省心,要是死后再来那么一出,那陈秀红有个儿子的事情就藏不住了,会给她现在所耐心经营的安稳生活带去多大冲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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