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完营养针,又赶走了三波来看热闹的护士和村民,温玉棠还没醒。谢景宸皱眉,又把温玉棠带去市里的医院检查了遍。 检查结果都无异常, 医生说, 可能是温玉棠不愿意醒。 “他之前出过一次车祸, 撞到了脑袋,有一些心理上的创伤后遗症,有没有可能是受这个影响?” “嗯……可能是有的。也许他是受到了什么刺激, 所以目前大脑被动进入了封闭状态。”医生说:“这几天可以仔细关照一下,他应该随时会醒。” “少爷, 我们可以来看护。”谢家人立刻说。 “不用了。”谢景宸摆摆手:“你们先回去。” 三两句打发了佣人, 谢景宸在温玉棠床边坐下, 打开消息。 谢景行:[温毛回樵乡之前, 最后的行踪记录是在唐市的一间赌场] 谢景行:[唐市的情况你也知道,那儿的赌场是胆子最大的, 小作坊也多, 根本就是无法无天] 谢景宸:[能翻案吗?] 谢景行:[他目前还没定罪, 唐市的情况已经引起了上面的注意,如果把这事儿捅出来, 解决起来应该不难] 谢景行:[不过以他的情况,其实在里面待着也挺好的。他在外面, 可能会被寻仇。玉棠也不是很想让他出来吧?] 谢景宸:[这件事对他刺激太大了,他现在昏迷不醒] 谢景宸:[而且, 因为冤案坐牢, 这可不是那个老头应该付出的代价] 他最是知道温玉棠的性格,如果温玉棠真的是个铁石心肠, 恨不得父亲坐牢,那么不可能这么多年都分担着父亲的债务。现在的温玉棠可能一时气愤,决意要让温毛坐牢,但是过几年,难保温玉棠会内疚让自己的父亲含冤入狱。 温毛就算坐牢,也应该是罪有应得。 * 温玉棠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梦,因为他隐约能听见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在他上数学课的时候。 讲台上,老师正在奋笔疾书,自然不可能是她在点名。那么声音是哪儿来的呢?他想扭头,却动不了,只能跟着身体的主人继续听课。 高一的数学课属实没什么好听的,温玉棠好不容易捱到下课,站了起来,收拾书包,垂头丧气地走了出去。 哦,他在伤心。 因为什么? 他完全不记得了,只好跟着自己一步步地走出教学楼,忽然被人拽住书包背带。 “去哪?”声音懒散又傲慢,炎夏里听着,碎冰一样清凉。 温玉棠没回头,闷着头往前走,试图挣脱那只拽着他书包的手。 好不容易挣脱了,那人又变本加厉,拽住他胳膊。 温玉棠甩了甩胳膊。 “喂!”那人强行把温玉棠转到自己面前:“不就是丢了你一个垃圾模型吗,至不至于?那模型看着就不值钱,有什么好宝贝的?” 身体低着脸不说话,温玉棠都快急得跳脚了。他对于那架模型已经不在乎,但是他很想看看这个跟自己说话的人到底是谁。 这么不讲理! “我看你就是觉得蒋妮好,才巴着她不要的垃圾当宝贝!”那声音冷嘲热讽:“怎么,你是不是要跟她谈恋爱?她可不喜欢你。她就是——” “我没有!”自己的身体总算抬起脸。 温玉棠看清眼前人的一瞬,几乎觉得灵魂都在震颤。 谢景宸? 少年时期的谢景宸,五官流畅无棱角,漂亮得惊人,此时气得眼尾淡红。 “我,我就是喜欢那架飞机!”温玉棠感到自己甩开谢景宸的手:“它不是垃圾!就算是,那也是我的垃圾,你凭什么说扔就扔!再说了,我们也不是很熟吧,你别缠着我了!” 谢景宸被他吼得不吱声了,沉默地看着他转身离开。 眼前一阵模糊,他又回到了教室里,下课的时候,谢景宸忽然出现在教室门口,引起女生的惊呼。 温玉棠假装没看见他,扭开头,没想到谢景宸忽然走了进来。 “你对我发什么脾气?”谢景宸臭着脸说:“我可以送你更好的,你别太不识货。” “哦。”温玉棠说:“我不需要。” 谢景宸噎了一下,恨恨地踢了一脚温玉棠的桌角,又瞪了眼旁边围观他的学生,气冲冲地走了出去。 “哇!学长是在哄你吗?”蒋妮一脸新奇。 温玉棠这才很迟钝地反应过来,谢景宸可能在哄他。 但是他才不稀罕呢!这个可恶的家伙,第一次见面就骗了他,让他以为他是女孩子,还老对他发脾气,不让他放学跟蒋妮一起走,还逼着他把值日换到跟他同一天,搞得自己只能跟他一起放学! 他也要对谢景宸发脾气! 不过温玉棠忘性大,又过了两天,温玉棠已经完全忘了自己要跟谢景宸发脾气这件事,这也归功于谢景宸足足两天没有在他面前出现。 放学时,他在老师办公室门口遇到谢景宸,谢景宸扫了他一眼,脖子高傲得抬起,像是一只天鹅。 “你知道水池昨天翻修了吗?”他问。 温玉棠摇摇头。 “哼,你知道什么?”谢景宸语气更恶劣了:“据说翻出很多垃圾,不如你去找找你的在不在里面。” “我已经找过好多次了。”温玉棠嘀咕。 “你找得不仔细还要怪我?”谢景宸转身走了,丢下一句:“到时候被别人捡走了别怪我没提醒你。” 温玉棠今天正好有空,想了想,便真的去水池那边看了看,刚走了一圈,就看见了自己那架模型飞机,连污渍都一模一样。 这下他又高兴了,谢景宸真是他的大恩人!他决定暂时和谢景宸休战,两人又开始一起上学放学。 为了防止谢景宸又对他的宝贝飞机动手,他把飞机藏在家里,不拿出来了。谢景宸对此没什么表示。 后来,谢景宸觉得温玉棠家太远了,每天早上他都得多等十五分钟,便要求温玉棠和他一起办住宿。 住宿是一笔不小的支出,谢景宸财大气粗,包了一整间寝室,温玉棠只能表示羡慕,然后选了最便宜的八人寝。 谢景宸知道后,不知为何又生气了,好一阵子不跟他说话。 温玉棠习以为常,根本不在乎谢景宸闹什么脾气了。谢景宸又不是漂亮小女孩,他最多觉得谢景宸的雌性激素可能比一般男孩更多一点。 住宿的好处就是可以避开债主,不过有时候也有意外,比如债主也会找上学校,在校门口堵他。要不是温玉棠熟练,可能真的要被债主抓住。 第二天,谢景宸主动找上了他。 “我有个佣人回老家了,现在缺个人照顾我。”谢景宸给他开了一大笔钱。 温玉棠当然同意了!他喜欢赚钱。 稀里糊涂地,他就住进了谢景宸家里,每天早上给谢景宸准备下早餐,晚上睡觉前叠叠床。 谢景宸对他要求并不高,如果不算上谢景宸盯着他写作业的话,两个人几乎像是朋友。 温玉棠有时候真以为自己和他是好朋友呢,他想,好朋友是不应该要好朋友的钱的,于是那天晚上,他想跟谢景宸商量,自己不收谢景宸的钱了。 然后听见谢景宸在跟人打电话。 “他?我跟他不是那种关系。” “哈?我为什么给他钱?要你管。喜欢他?你有病吧。我钱多,烧的慌,不行?用钱买来的关系才安全,你懂什么。” 温玉棠收回了准备敲门的手。 他早该想明白的,妈妈因为没钱而不爱他,爸爸因为有钱又没钱而不爱他。就连爸爸妈妈都不爱他,他又怎么能奢求别人爱他呢。 只有钱维系的关系是最安全的。 周末他跟谢景宸坐在沙发上打游戏,打着打着睡着了,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谢景宸怀里。那天中午吃饭,谢景宸送了他一条项链,他转手卖了三千多。 道德的滑坡是如此可怕,温玉棠很快无师自通了一些诀窍。那是一种天然的欲望,一种柔软的野心,来自一个山村里对于钱有强烈渴望的少年。 当然,或许还有掩藏在潜意识中只言片语的真心,然而意识往往最容易被淹没,在行动的遮掩下连遗迹都难留下。 高考前的最后一场模拟考,温玉棠走出考场,谢景宸的车在门口已经等候多时。这是高考前的最后一场考试,再放三天假,就要高考了。 温玉棠不知道谢景宸明明都高中毕业了,怎么还留在这里,不过他对此毫无意见,熟练地爬上后座,坐到谢景宸的腿上。 谢景宸眉心微攒,温玉棠凑上去,碰了碰谢景宸的下唇。两人曾经有过更亲密的接触,但是每次到了深入之前都会被谢景宸叫停,对此谢景宸的解释是不想被警察抓起来。 温玉棠并不觉得这种事情是在犯法,他只知道谢景宸松开了眉心,所以他可以去掏谢景宸的口袋了:“你带礼物了吗?” 果不其然,谢景宸口袋里有个小小的盒子。一枚胸针出现在眼前,温玉棠美滋滋地把它揣进口袋,沉甸甸的重量让他十分安心。 现在,他拥有世界上最稳定的感情。每次谢景宸给他些什么,他便觉得感情更加稳固了。 谢景宸摸了摸他的脑袋,没作声。 温玉棠跟着谢景宸回去后,在床上研究那枚胸针。最近温毛不打麻将了,开始玩□□。温玉棠不会玩,只知道最近欠的更多了,他还有笔六千块的账没还。 明天得赶紧去当掉这枚胸针。 第二天早上,听见谢景宸出门的声音,他立刻带着胸针赶去镇上的当铺。他昨天听见了谢景宸打电话,这几天他很忙,不知道在忙什么,应该不会经常在家。 胸针价值七千多,是个很贵的牌子。当铺收下胸针后,从盒子里发现一张纸条,递还给他。他没仔细看,看见自己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不靠谱爹在街上乱晃,赶紧把纸条揣进兜里,走过去拉住他。 “你又要去哪?” 温毛看见他,吓了一跳,整张脸因为过度消耗而青白。 嘴唇哆嗦了下,温毛眼睛四处乱转,把温玉棠拉到了旁边一家小饭馆,点了几道菜。 “你还有钱吃饭?”温玉棠问。 这句话好像刺伤了温毛,温毛又哆嗦了下,等到温玉棠吃完,才说:“我有个东西落在家里了,你能不能帮我取下?” “不是钱,对吧?因为家里一分钱都没有了。”温玉棠微微冷笑。 温毛抿了抿唇,揉了把脸,说:“你曾爷爷留下了一个传家宝……就埋在后院,有了那笔钱,就能还上所有债了!” “那你自己怎么不去挖?” “我,我不敢回去,怕被人发现!”温毛支支吾吾的。 温玉棠冷下脸:“我没空,我要去我朋友那儿。” “你是说谢景宸?”温毛突然跳起来:“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做什么事儿,我全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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