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普通的一句话,将全方位横扫对方所有擅长之处。 将他所有的努力上进、自我充实都被归类为蝇营狗苟、投机取巧。 他所有的行为都成了向上爬的攀附权势、唯利是图。 一切都说通了。 那些所学的本应称作“兴趣爱好”的方式,从此都无法再清清白白的正视。 他所有的宣泄口都堵死了。 “谁说的?” 林郗淮想了想,具体是谁他的记忆已经有点模糊了。 “是早年进入向仪的一个员工。” 这话刚听到的时候,林郗淮其实并不在意,甚至觉得对方太天真了。 专业实力上从来没有人能肯定的说自己是独一无二,他太渺小了,用些别的手段又怎样? 他就是目的性强,他就得先迅速进入别人的视野。 只是秦洲晏说得对,就算进行了自我调节,恶意也会渐渐地侵蚀一个人。 那些声音阻止不了他的步伐,改变不了他的行为。 却在一群人经年累月、反反复复的传达下,依旧给他的心覆上了一层阴影。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和上位者觥筹交错、你来我往间,林郗淮会恍惚的想,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 曲意逢迎,趋炎附势。 这些手段仍正确、高效、有用、不可弃。 但厌倦、无奈。 秦洲晏懂了,原来他的“不认可”是这个意思。 林郗淮的情绪已经在波动了,他就不能表现出更大的起伏引起对方的不安。 但心却仿佛火燎般,气恼、郁怒、心疼,各种酸疼的情绪在胸腔内猛烈的窜动。 已经不记得自己上次这么激烈的情绪是什么时候了。 秦洲晏深呼吸一口气,没关系,他还能一步步来。 他突然开口道:“如果刚刚你不拉缰绳能赢过我吗?” 林郗淮的注意力被这个问题转移,他突然也有些好奇。 如果对手是秦洲晏的话,他还真不确定。 一开始他就是想和对方好好比一比的,只是可惜最后的本能反应。 秦洲晏有些倨傲的开口道:“你不能。” 林郗淮缓缓的看向他,感觉自己被挑衅了,心中的战意蓦地升腾:“再来一场。” 秦洲晏只是牵绳朝向出口的方向:“不比。” “……”林郗淮追上去,“为什么?” “全力以赴的机会有限,你错过了,到底赛马谁更强,这个答案你就念着吧。” 林郗淮突然觉得这个人有些恶劣。 秦洲晏转身看向他:“别的,要不要全力以赴的比比?” 林郗淮的脚步顿了下,随即认真利落应道:“比。” 两人将马绳递给工作人员,秦洲晏一边开口问他。 “射击怎么样?” “很好。” “高尔夫?” “很好。” “赛车?” “很好。” 秦洲晏低头笑了声,然后带人离开了跑马场。 到了下午,秦洲晏带林郗淮离开俱乐部,看着外面的路线越来越偏。 林郗淮开口问道:“我们不回家吗?” “今天还没结束,还有个地方要去。” 林郗淮被带到赛车场的时候,竟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毕竟对方问过,也是问过的几个种类中唯一还没比试过的。 不像是之前各种竞技,就算是比赛也只有他们两个人。 一进入赛车场的vip通道,就能听到外面锣鼓喧天的欢呼尖叫声,伴随着赛车发动机的轰鸣。 是有观众、有其他对手的群体竞技。 两人进入休息室,林郗淮接过秦洲晏递给他的水,一边看着大屏幕上激烈的赛事。 高空之上悬着的屏幕右下角有着过往获得胜利的车牌号前十。 某种程度来说,不管是不是车主本人上场,一个车牌号的辉煌好像就是他本人的辉煌。 林郗淮开口问道:“我们下一场上吗?” “你准备好了就可以。” “那就下一场吧。” “紧张吗?” 林郗淮笑了笑:“有点兴奋。” 事实上,或许今天一整天都处在竞技游戏中,他的心跳数据一定高于往常。 在上一场赛事即将进入尾声后,两人朝着外面走去。 没有了建筑的隔绝,一出去就感觉声浪袭来,激烈的炸着耳朵。 明明是春天,却仿佛席卷来了盛夏的热浪。 这样的氛围天生自带一股强烈的躁动感,还没开始疾驰,浑身的细胞却仿佛已经开始活跃起来。 林郗淮自然开的是秦洲晏的车,离赛事的开始还有一段准备时间。 他打开红色车门,没有立马坐进去。 想到车牌号代表的是车主的辉煌这一说法,他下意识的扭头道: “我亏了啊,就算我赢了,也是你的辉煌。” 秦洲晏只笑道:“你一直是我的辉煌。” 林郗淮一愣,他明明不是这个意思,他扬了一下唇,到底没有反驳。 秦洲晏看着他,依旧像是每场竞技之前那般开口道:“在保证自身的安全的前提下,竭尽全力,赢过我。” “我不管你在别人面前是怎样,但我这里,你永远有赢的资格和权利。” “好好享受。” 林郗淮心念一动,对上他的目光。 唇轻轻动了动,最终也只是轻轻应下了一个“嗯”。 两人各自上了车。 快节奏的巨大音乐声始终环绕,光信号起跑指示落下。 尖叫轰鸣声中,车辆如同被拉满弦的箭矢,下一刻就以积蓄至满的力量飞速的窜了出去。 最前面的一架蓝色车辆和一架红色的赛车在起步之际,就已经开始充斥着强势且蛮横的竞争之态。 林郗淮感到自己全身的细胞都被唤醒,兴奋的在血液中窜动,大脑的神经从未有过的活跃,肾上腺素狂飙。 在一个窄弯处,两车毫不相让的踩死了油门,接连发出刺耳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 前方的光线耀眼又明亮,正是夕阳下沉之际。 红色的晚霞铺满到天际,一直延伸到很远的地方,直至到了他的眼底。 一场极致的体验,他在和秦洲晏互相追赶,也在追赶落日。 彩色的光晕浮现,林郗淮蓦地感到畅快和恣意。 秦洲晏想表达的意思,他都感受到了。 世界并不是那么理想,也会有很多无可奈何,他们都不是年轻不知事的时候。 所以对方没有不知愁苦、高高在上的跟他说:“不想做就不做了。” 未来回到了北市的林郗淮依旧不会放弃这样的处事原则,尽管厌倦,但他没有错。 但是在那么多的无可奈何中,他也可以有一处释放的地方,去纯粹的体会到这些东西本身就拥有的乐趣。 就算结果是输也没关系,因为已经经历过最极致的竞赛历程。 油门下压,踩得却愈发死。 ——最极致的追求胜利的历程。 碎石迸溅,轮胎在地面上方擦出一条斜斜断裂的火星。 在掀翻天空的尖叫声中,车辆行驶过了终点线。 林郗淮推开车门走下来,抬头看向已经占据整个悬空屏幕的排位表。 代表着他红色赛车的车牌一点点的上窜,随之而后的是秦洲晏的蓝色赛车。 如同整个赛车过程中你追我赶般,同时向上窜的两个车牌号也互相追赶压下。 林郗淮下意识的侧头看向不远处的后倚着车头的男人。 对方的姿态松弛,夕阳的余晖落在他的脸上,林郗淮看不清他的脸。 但依稀觉得是带着笑意的。 在更猛烈的欢呼声中,林郗淮偏过了头,看向屏幕。 不知道什么时候,红色的车牌号已经带着金色的皇冠标志打破记录占上了第一位。 林郗淮感到自己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赢了。 今天一天下来,他们比过不少,大多数时候其实林郗淮都是输的。 他也没有特别意外。 很多都是对方从小就接触的东西,而林郗淮不是,他小时候没那个条件。 成年后拼命挤压时间学的成果能与对方有之一战,有着赢的可能性,已经足够不容易。 秦洲晏看着不远处的青年,他侧身站着。 夕阳下沉,几乎只剩下一条暖色的线。 黄昏时刻的光线照在人的身上,几乎将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模糊,只留下一道单薄的剪影。 秦洲晏觉得林郗淮肯定不知道,他有多么为他骄傲。 从小就没有人对他做出正确地引导。 所有的路都是自己来走,走错了直到最后栽了跟头才知道不对,然后摸索走向另一条路。 他所有的三观都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一点一点的自我填充塑成。 所以,林郗淮也会迷茫,会犹豫,会不坚定,也会被别人给出的负面信息所影响。 但他始终都想变得更好,会努力寻找探索问题的根源。 20岁那年的自己对未来的期望,28岁的林郗淮依旧拥有。 他曾经那句“我有改”,从始至终都贯穿在他的人生的每一个角落。 当拼尽全力冲过赛车终点线的那一刻,秦洲晏就知道,他在改。 每一次发现错误后的改正,都会塑造出一个更强大的林郗淮。 从5岁那年起,就是一场数年如一日的盛大自救。 他就在四周野兽环绕的泥沼地里,长成了如今骄傲坚韧的模样。 是被看台数以千计观客尖叫疯狂的模样。 是……令他心折的模样。 “林郗淮。” 在满是外语的环境中,这句中文显得格外清晰透亮。 林郗淮转身看向朝着他笑的秦洲晏,傍晚的风将对方额前的发向后掠去,露出深邃的五官。 模样恣肆又洒脱,是通透敞亮的。 他就带着那样的磊落和任情恣性,缓缓站直了身子,带着笑意朗声道: “我好崇拜你啊!” 分明是如此不占上风的表述内容,此刻却又如此的蛮横强势。 只一瞬间,这句话穿透了所有的喧哗嘈杂,狠狠击中了林郗淮。 于是周围的声音如潮水般退去,什么都听不到了,只余下对方说的那句话和自己的如鼓心跳。 今天,林郗淮经历了一整天的竞技比赛,每一场都足以让他紧张,让他心跳加速。 让他除了目标以外,对外界的所有五感都逐渐褪去,注意力高度集中。 直到最后的赛车结束,一切应渐渐地归于平静。 可现在,他才发现—— 不是的,还没有结束。 面前的这个人或许才是今天的最后一场“竞技比赛”。 带着远超所有其他赛事的冲击力和架势,席卷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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