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薛朗低着头:“让他们走。” “……” 晚上八点整。 屋顶上并不护眼的黄灯泡被风吹得晃了晃,底下的人小心地往旁边挪了挪。 老式木桌子中央,躺着一堆乱七八糟的零钱。有个温柔的声音在小声点数着,边数还边打哈欠。 坐在桌子另外两边的青年男人,一个百无聊赖地抖着腿发呆,一个专注地听着数钱的进度。 过了一会儿,薛小妹长舒一口气,将手里的钱推到薛朗面前。 “三百六十三块五。” 阚霖啊了一声,扶额自闭。 薛朗看了他一眼,心中难过却又没辙。揉揉眉心,“小妹,回房间睡觉。” 薛小妹正困着呢,点点头离开了。薛朗捏着钱,忍不住叹气。 两人起身往门口走去,在院坎坐下了。 院坎是水泥砌的,并不是和村里大多数人家一样,为了省钱而去挖黄泥巴。阚霖说:“离一千二还有八百多呢,看来两三个星期没跑了。” 薛朗道:“嗯。” 阚霖道:“你们这都这么穷了,怎么最便宜的手机还要一千二。” 薛朗道:“难道不应该吗,我一直都听说手机很贵。” 阚霖:“也不一定,有些杂牌的就很便宜,还有二手手机也很便宜,六七百的多了去了。” “二手手机?”薛朗蹙眉。 “你…”阚霖隐约猜到了。 你不知道?但阚霖没问出来。 薛朗却察觉到阚霖有意维护他的自尊心,但他不喜欢这样,似乎自己真的有多惨一样。没察觉到还好,但察觉到了,就更加难堪。 薛朗道:“我明天去问。” 翌日清晨五点。 吃过了早饭,将剩下的半框手工以及两筐新鲜白菜、白嫩萝卜,十个卷尾巴的大西瓜一起搬上车厢。阚霖和薛朗就坐在车里等王春花过来。 十分钟后,王春花才姗姗来迟。不过却不显得匆忙或着急。阚霖将脑袋探出车内向后看,“上车吧。” 王春花没有动作。面上带着不自然的微笑,慢吞吞地走到薛朗那一边。 王春花道:“我今天就不跟着你们去了。” 薛朗脸上闪过惊讶道:“为什么突然不去了。” “就是…”王春花脸不红心不跳,“天天起床这么早我都睡不够,你俩去也一样的,我就好好在家陪我爸唠嗑吧。” 阚霖还当王春花开玩笑,催道:“再不走等会儿隔壁大公鸡要打鸣了。” “我真的不想去了。”王春花无奈道。 阚霖有些纠结,“你认真的?” 王春花看着阚霖有气无力地点点头,不是很想理他。薛朗沉下了眼皮,过了会儿说:“好。” 王春花这才露出真诚的笑,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指着身后:“那我回家啦。” “好。”薛朗说。 三轮车轰地一声启动了,轧过大块小块的碎石头往连接镇上的小路开去。阚霖摇着头不敢相信:“王春花放心我?” 薛朗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阚霖揍他一拳:“我这是完全取得她的信任了吧。” “并没有。”薛朗捏着车把手的双手往右使劲,车子转了个弯,开始走上坡路。 阚霖抓紧大腿,“理由是什么。” “等一下你就知道了。”薛朗看了后视镜一眼,有个黑色的影子落在几十米开外的拐弯角处,又被旁边的大山遮住。两秒后,那道黑影驶出,上面大剌剌坐着两个人。 薛朗收回目光看路,头也没回地说“看后视镜。” 阚霖下意识照做,同样也发现了身后离得老远的摩托车。他便奇了怪了,摆摊这段时间,去镇上的村里人几乎没有,今天忽然就有了,也不知道是哪家人。 薛朗说:“明白了吗。” “明白什么?今天去镇上的不止我们?” “不止我们。” 阚霖:“哦。不过前几天都没见着村里人去镇上,今天却刚好有人,还这么早。你看的出来是村里的哪户人家吗?” 薛朗淡淡道:“骑车的人王老五,坐车的人王春花。” “啥?!”阚霖立马往后视镜一看,却只看到一个小得像黄豆的黑点在移动,模糊能看见两个人。“这么小,你怎么看出来的。不可能吧。” 薛朗道:“到镇上你就知道了。” 车颠颠簸簸一个小时,两人照常把摊位摆在街边中心处,才把桌子摆放好,拿出菜筐,就有客人来了。这一波客人大多是女人,她们为了让丈夫孩子吃到新鲜的早饭特意来赶早街。 现在正在摊前的女人就是如此。她算是这的老顾客了,自从那次被吵架夫妇带来,就专挑着这里买菜,几乎是每天都光顾小摊。 阚霖向她笑,“周姐来了,先进来坐着,我们把菜摆好就给你称东西啊。” 周姐挎着菜篮走进摊内坐下,见今天添了新的东西,亲热地说:“开始卖西瓜了哦,这是你们自己种的吗。” 阚霖笑:“没错,杂草都是我一根一根给拔的,别提多用心了。” 周姐抬起一个小一点的西瓜敲了敲,拉起藤子看了看,“甜吗。” 阚霖竖起大拇指:“绝对甜。亲口经历。” 周姐哈哈笑道:“甜的恐怕都被你吃进肚子了,还能给我剩下?哈哈哈哈哈。” 阚霖有些不好意思,“我啥时候在你心中形成贪吃形象的,其实呢我最近有在减肥了,看我是不是清瘦多了。” 周姐上下看了一遍,发现确实憔悴了不少,啧着说:“嗯,是瘦了不少啊。” “是啊。看在我这么努力减肥的份上,买个西瓜走吧,免得我看到嘴馋,前功尽弃。” 周姐朝阚霖手臂拍了拍,哈哈笑个不停。 薛朗也跟着笑了,嘴角牵起一个轻微的弧度。他抄起旁边的小刀:“我给您切一块看看红不红吧。” 周姐听了把西瓜递给薛朗,看着薛朗将西瓜顶上切了个很小的三角形,再用小刀将三角形插起,确实红得看着都发腻。周姐当即掏钱买了一个西瓜,又照例买了一颗大白菜和一根白萝卜。 今天刚来就收益二十一元。 阚霖数着钱心情悠扬起来,薛朗这时耳朵一动,听见了摩托车停车的擦地声。 “人来了。” ----
第29章 隐隐 阚霖会意,若无其事地回到摊内坐下。薛朗抛给他一个安静的眼神,听见有人极为小心地从摊子右侧躲到摊后。又因为不小心绊到了对方而小声争辩起来。 阚霖听得仔仔细细,毕竟只隔着一块薄的不能再薄的布。他轻声说:“他们什么意思?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薛朗气音道:“守株待兔呢。” 阚霖一听,冲着自己来的,不太理解道:“何必搞这一出,要是怕我跑,让王春花一直在这儿不就好了。” “正是因为没底。他们现在无法判定你是不是真的老实了,要是王春花天天看着你,你当然会在她面前安分。可是谁也猜不透你的心思。他们想用假装松弛的方法试探你的忠心程度,要是你想跑,就会及时止损,把你带回去继续囚禁,搞不好会把你打残,让你再也没法走。要是你没那个想法,他们也能安心,然后…” 薛朗不太想说下去,看了阚霖一眼,顺手帮他把卡在脖子里的卫衣帽子扯出来,想到阚霖今早睡意惺忪地洗漱,准是那个时候没注意,顿时有些忍俊不禁。这件衣服是薛朗的,是被阚霖从寥寥几件的衣服里挑出来的他自己最喜欢的。 穿得久了,现在已经默认为是阚霖的了。薛朗没所谓,抓着哪件穿哪件,倒也因为身形原因,看不出一点儿乡土味。阚霖却穿他衣服穿得不亦乐乎,挑走几件最合心意、也相对来说比较适合年轻人的衣服带回了房间。反正,至少不用再穿王老五的衣服了。 阚霖脖子袭来一股痒意,有些敏感地嘶了一声,连忙自己拉出,还不忘给自己找补:“我自己来就好。你手太冰了。” 薛朗把手放了下来,奇怪地抿了下嘴。看见阚霖表情紧张,眼神飘忽,心里某个念头蠢蠢欲动。 阚霖也发觉自己有些刻意,挠挠头,尴尬地坐下,“你继续说。” “以后再聊。”薛朗看见身后的那块布上越来越深的人影说。 阚霖抱着手臂朝那边看去,无聊地托腮等客人。一天就这么安安分分,少说多做地过完了。 下午七点半已经走了大半的商贩,这方小摊也是。除了一些本就住在这里的人开着小灯,路面上逐渐趋于冷清。 薛朗将最后一筐萝卜放置在了车上,启动车带着阚霖往家走。 王老五抽完了一截烟草,摇摇王春花,“走了。” 幸好他俩提前躲在了别的小摊后,所以薛朗阚霖收摊时并没有看见他们。王春花蹲了一天,脚麻得不行,又困又饿,听见终于要回家了,激动得连忙站起,眼前一黑,站得摇摇晃晃。 王春花:“等我缓缓。” 王老五见面前的车已经开出了街口,摘下了腰间杂七杂八穿成一大堆的钥匙,声音叮叮当当。这家小摊的一家三口正在吃晚餐,老板耳朵十分机灵,端着大碗就走到了摊后。见到后面有俩人,一时间是吓得脸色苍白,随即指着父女俩大喊:“你们干什么的!” 摊内的一母一子闻声也跑出来,模糊间看见王老五手里拿着什么明晃晃的东西,还以为是把砍刀,妈妈顿时失声大叫:“来人啊,有人拿着大刀抢劫了!救命啊!” 王春花哪遇见过这种事,懵得一愣一愣的,光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王老五瞅着四周有人扛着家伙事往这来了,倒吸一口凉气,胡子都吓得炸开,挡在女儿身前。当即就把手中的钥匙抖了抖:“我们不是抢劫的,这是钥匙啊,你自己看!” 混乱中谁还有耐心听,捉住王老五和王春花就是一顿拷问。 “哪来的?” “干什么?” “是不是小偷?” “……” 好在人群中有个认识王老五的,替父女俩解释了,大家才知道这是个乌龙,三言两语道歉就各自回家去了。 欲哭无泪的父女俩回到家,王老五就暴露出暴躁的一面,把腰间的钥匙摔在地上狠狠踩了几脚。张开大嘴指着天就骂了起来。 王春花捂着耳朵闭上眼,走到门口哼首《茉莉花》,哼完以后回到屋里,王老五已经躺在床上睡觉了。这套流程她走过无数遍,几乎都形成条件反射了。 她走进屋里帮王老五掖紧被子,王老五心烦的踢开,又看她一眼,“你这馊主意害死我了,老脸都丢完了。” 王春花讪讪地揉了揉人中,“发生这些又不是我能想到的。” 王老五瞪着她:“我不管,你明天自己去看着他们,要是人跑了,你也别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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