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我不知道。”烦闷得翻身背对薛朗。 薛朗知道他心中忧虑,于是闭嘴等他自己想。果然,几分钟之后,阚霖又转了过来,戳了戳他的肚子,问:“薛朗,醒着吗?” 薛朗睁开眼,嗯了一声,把肚子上那只没分寸的手打开。阚霖就笑了,把手枕到了脑后。 阚霖说:“带上她们。” 这句话并不出乎所料,薛朗没什么波澜。阚霖补充道:“但是不能告诉她们这件事。我们只要在能力范围内尽量保护她们的安全,确保最后都能活着出去就行,怎么样。” 薛朗眼尾晕开一抹笑意,道:“想法一样。” 阚霖道:“好!英雄所见略同!” “嗯。” “那机会呢。” 薛朗道:“目前还没机会。” 阚霖呆若木鸡。 薛朗又道:“但可以创造机会。” “怎么创造。”阚霖没什么心情了,随口道:“说来听听。” 薛朗就说了:“要回家,有三个重点。第一个重点也是最重要的一个,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和被困人的人身安全。第二个就是收集证据用以报警,获得警察的帮助。第三条也非常重要,就是掩人耳目,在不被发觉的情况下完成以上两条。” 阚霖点点头。薛朗又道:“第一个重点提到的事项,目前勉强可以保证。我了解两个施害者平时的行为以及作息习惯,时间不冲突的情况下,我会经常去串门。第二个重点要分析计划的话,会比较麻烦,放在最后讲。第三个重点...你知道吗,我是村里的重点观察对象。” 阚霖道:“这是什么意思?” 薛朗:“村里这些人大多都一样,几乎几代人都在这生活然后死去,所以大家就把这地方当成落叶该归的根,没有人有想要走出去的欲望。大家都是以种庄稼为生,自食其力。对于他们来说,存钱没有用,也不会存钱。而第二个重点很费钱,我目前还没有那么多钱,所以存钱是必须要做的。” “然后呢。” “突然开始存钱村民们肯定会起疑心。” 阚霖到这就有些不明白了,道:“为什么?你又不是他们,而且人各有志,你大大方方说你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谁敢拦你不成?” 薛朗却摇摇头道:“他们并不是对我存钱不满意,而是对我不满意。” 阚霖越发摸不着头脑,看平时薛朗与村民们的相处,不说亲近如家人,也可以说是热情如宾客。怎么会不满意啊? 就听薛朗道:“其实这么几年来虽然大家没说,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我非常反感这种买卖交易的行为。他们很害怕我要是哪天走出去了,会因为我妈的事情,跟他们反目成仇,把他们告了。所以尽管大家很看不惯我,但表面功夫都做得足,害怕惹祸上身。你平时看到大家和我又说又聊,其实都是做样子。我自己的性格我知道,很不讨喜,没人会不顾自身利益,和我这样的人有交集。” 阚霖一直竖着耳朵听完,晕头转向,疑问满天。他想问薛朗妈妈的事,又怕揭人伤疤;想问什么时候和别人又说又聊了,分明是别人单方面说,你站着点头而已,却又不合时宜。 最后想来想去,笑道:“你的性格我也知道。表面看上去不近人情不苟言笑,实际上喜欢小狗,喜欢做饭,并且厨艺高超,尤其蛋羹做得好吃!还会暗地帮助别人,比如我,还有其他受害者。会在王春花受委屈时安慰她,会帮助办丧事的人家户采买食材,担任后厨,而且毫无怨言。会为了救人使坏地放走别人家的家畜,又愧疚地悄悄帮人把家畜找回去。分明就是个心软善良的人啊。对了,而且嘴硬!明明你小时候被蛇咬出阴影了,特别害怕蛇,却要拿蛇吓唬我,搞得自己很勇敢一样,实际上要害怕死了吧。但是,你确实挺讨喜的,是个好玩儿的人。至少对于我来说是。” 薛朗的脸由白到红,听到后半段脸都绿了,直接装死不说话。被阚霖揪着衣领摇了摇,还是硬着头皮道:“你想多了。我没你说得这么傻。谁告诉你我把别人家畜放走又找回来的。” 阚霖道:“我猜的。毕竟这种事,你好像真的干得出来。” 薛朗有些别扭,背过身去,想要扭转话题,于是道:“说重点吧。我存钱会让人起疑心,所以有人问起,我都统一说是为了存小妹学手艺的学费。” 阚霖道:“王春花之前也跟我说过,你存钱是为了小妹的学费,我还以为是真的。” 薛朗又道:“嗯。重点三说完了,就来说重点二。为什么说它是最复杂的,就是因为要收集证据才能有足够理由报警。而最有力的证据就是现场真实录制的视频或者录音。所以必须要有能收集证据的东西,就是录音效果和像素都比较好的智能手机。因此当下存钱至关重要。” 阚霖道:“这还不简单?你去镇上借一个手机或者租一个不就行了?” 薛朗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忍不住翻身回来弹了弹阚霖脑门,说:“你就是传说中那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村里人和镇上人大都互相认识,倒霉借到了村里人的老熟人身上,这辈子别想走出去了。而且我们这里很穷,镇上有手机的都有点小钱,而在这里,有点小钱的人,赚的钱都不太干净。和村里人怕我走出去是同样的道理,他们也怕我拿到手机就报警。所以大概率借不到,并不值得淌这洪水。” 阚霖给薛朗比了个大拇指,困倦地说:“厉害。所以啊别说自己不讨喜了,明明那么好。睡吧。” 阚霖说完这句话,就上眼皮下眼皮打架,渐渐打起了呼噜。 薛朗躺在旁边,明明石板是冰的,连空气也带着些阴森寒气,但他却不觉得冷。 大抵是心太热的原因吧。 ----
第16章 悲凉 明晃已灰暗。一只麻雀挥着扇羽般的翅膀出来觅食,谁知天冷冻爪,没一会儿就捱不住落在了附近树枝上。只瞅见树下两个大型两脚兽正在闭眼歇息,就歪着脑袋去看,忽然鸟肚一痛,想也没想就翘起尾羽:一泵灰白色粘稠物体在空中划了一道优美的弧度,穿过杂乱的树枝缝隙,啪唧落了下去。 麻雀欣赏着它创造的这番画面,忽然浑身一颤,那坨粑粑竟然落在了其中一只两脚兽的额头上。那两脚兽抬手一摸,瞬间呆住,径直抬头望来。麻雀将头左歪歪右歪歪,好奇打量着,却被一粒石子当头砸来,吓得大叫着飞走了。 “叽叽啾啾---” 这叫声接连不断,频率极高,虽是害怕,却像欢快。阚霖大骂:“臭鸟,笑什么笑!” 他无能怒骂,那麻雀却早已飞远了。只盯着手上抹下来的鸟屎,一双眼里许多情绪闪过:懵然,惊吓,惊恐,嫌弃,恶心。 薛朗被这动静吵醒,嗓音是刚睡醒的沙哑,他道:“怎么了?” 阚霖道:“你们这的鸟都这么没礼貌吗。”薛朗不解,阚霖指着额头欲哭无泪道:“刚有只鸟趁我睡着,在我头上拉屎。” 薛朗一愣,毫无征兆地咳了起来,缓过来后偏开头笑了。阚霖不满道:“滚蛋!”挥起拳头往薛朗肩膀轻轻打了一下,薛朗又咳嗽起来。这时阚霖才发觉有些不对劲,把他的头掰回来,才发现他满脸薄红,眼睛半阖,晕乎乎的样子,当即得出结论:“感冒?” 才要起身,一件外套便从肩膀处滑落,阚霖把衣服捡起,再看薛朗,就什么都明白了。心里觉得那人傻的同时,才后知后觉四人从中午睡到了太阳落山。于是便上前拿锄头,薛朗见状道:“快天黑了,不用干了。” 阚霖道:“嗯,收拾东西。回家。”说罢,双手比作喇叭状朝远处喊:“小妹,春花姐,醒醒准备回家了!” 这边几人才走出狭窄小路上了道,就听见一阵凄厉的尖叫。这尖叫似绝望,似极其厌恶,又似崩溃。不远处,围着看热闹的人群指指点点,看上去好像是在责怪。 中间被挡住的女人在哭,身边有个男性声音在哀求,末了又怒着说出警告的话。 阚霖和薛朗对视一眼,扔下锄头从人群中挤了进去。王春花见他们去了,抬脚也想过去,却被一只冻的冰凉的手拉住。薛小妹说:“春花姐,别去了。” 王春花道:“没事,有热闹看。” 薛小妹看着她不撒手,语气依然不够坚定,声音懦懦的:“看了会做噩梦的。” 王春花还没反应过来,冷空气中!一计响亮的耳光声音响起。两人条件反射抬眼朝人群望去。 人群被这响声吓得退后好几步,人形圈松松散散,勉强能看清里面的场景。 阚霖揪着李大狗的衣领,将他的两条手臂反抓在背后,怒道:“别他妈的动手!” 薛朗则蹲下将摔倒的女人扶起来,见她外套被撕破,条条布布落在肚子前,眼睛被泪水浸得通红,不由呆住了。小声说:“这是怎么回事。” 袁月娥一见是这个曾经帮助过自己免遭毒打的小弟弟,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下子握住他的双手,乞求般地看着他。 “我想死,帮帮我吧!”袁月娥松开手,又去摇薛朗肩膀,哽咽道:“求你了,答应我好不好。” 薛朗当然不能帮她,又不敢在她绝望的时候冷冰冰拒绝,被逼得浑身僵住,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想知道李大狗到底做了什么,居然把前两天还好好的人变得一心寻死。于是拿下了袁月娥的手,在李大狗面前站立。 李大狗被人擒着,动弹不得,气得咬牙切齿:“马勒戈壁的,你们管什么闲事,吃饱了没事干吗。” 阚霖面无表情道:“真不巧,还没吃晚饭呢。但就是想找点事干,你能拿我怎么样?” “你!” 薛朗冷眼看着面前的黄牙糟老头,颇有耐心地问:“李叔,到底怎么回事?” “薛朗?关你什么事!俩毛头小子滚一边种地去。” 薛朗还是耐心地问:“怎么回事?你不希望闹大吧。” 李大狗怔住了。薛朗平时就被重点观察,最厌恶这些事,万一真把他告了… 他心头的怒火熄了大半,语气松了许多:“我说又怎么样,她怀孕了。” 袁月娥一听,忽然面目狰狞,猛地站起来,疯了一般拼命捶打自己的肚子,痛得欲死,又爽得升天。她好久没那么放纵了!痛死最好!痛死最好! 李大狗试图挣脱,但阚霖越锁越紧,他只得冲着周围人大叫:“拦住她啊,拦住她,那肚子里的是我儿子啊,这死婆娘!” 阚霖道:“薛朗!” 薛朗忙上前半跪,将袁月娥双手抓住:“月娥姐,别冲动。” 袁月娥几乎疯魔了,又是哭又是笑,指着周围的人说:“都是因为你们!我大好的前途,我美好的人生,还有我被你们毁掉的未来!什么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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