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今晚的好心情带来的不理智的宽容和奢望,好在古宏俊没给他这个机会。 古原刚拉开门,鞋都还没换,古宏俊已经冲到门口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 姿势不太好看,也没什么震慑力。这些年古宏俊大抵认为自己是这个家的老大,整天沾沾自喜,恐怕早就忘了古原已经长得比他还要高了。 古原垂下头看了一眼那只抓着他领子的手,笑了:“爸?这是想跟我打一架?” 他这一笑古宏俊更生气了。以前的古原话不多,他们说什么都点头,脸上很少能露出个笑模样。今天也不知中了什么邪,动不动就看着他阴阳怪气地笑一声,反了天了! 气急之下,古宏俊扬手就给了古原一巴掌,“啪”地一声响。 “我让你再给老子笑!” 这一巴掌打得结结实实,古原不光没躲,反而笑得更开:“够了吗?还打吗?” 这样的古原太反常,古宏俊有些愣住了。他发愣的空档,古原回手拉上了门。手里的琴随意地甩到地上,无视了古宏俊那要杀人般的目光,边摘领结边往屋里走。 刚才古宏俊那一巴掌打下去阮依楠没动,只是垂着头不去接古原的目光。倒是古原把琴盒扔到地上的动作吓得她噌地站了起来:“小原你扔琴干什么?这琴多贵啊,摔坏了怎么办?” 古原看了他妈一眼,还是笑,那双弯起来的眼睛冷若冰霜。顿了顿,他像是实在没忍住一样,咬着后槽牙问:“妈,儿子被打和琴坏了这两件事在您心里到底哪个更重要?” 阮依楠一愣,站在那儿似乎有些手足无措:“你爸打你也是因为你最近不听话……小原,不是妈说你,你这么大了,说玩儿失踪就玩儿失踪,答应下来的事儿说不去就不去……” “等等”,古原抬手打断她,“我什么时候答应了?您要不要再想想?我是不是一开始就说不去?” 古宏俊走过来指着他骂:“对,你今天也不想去明天也不想去,什么工作都不想接你活着干什么?” 你活着干什么?你活着干什么?这话不用古宏俊问,古原早就一遍遍地问过自己——你活着干什么?你活着的价值是什么?你期待的明天是什么?你当下在干什么?你还是你吗? 这会儿面对古宏俊的这个问题,他想说的太多了。想为自己争辩几句,想控诉一下这些年的委屈,想告诉他们这几年他过的是什么日子,可话到嘴边又觉得太没意思。 什么样的父亲会在他一次次玩失踪之后不问一句:“你到底怎么了?”而是在有工作的时候才想起他,直接找上门来兴师问罪? 什么样的母亲会让自己的整个世界都是丈夫,容不得给儿子留一丁点儿的位置,甚至要跟丈夫合起伙来算计他、绑架他? 古原很想回一句:“我也想知道,有你们这样的父母我到底活着干什么?” 这话说出来不过是抬杠罢了,没有任何意义。所以他只是点了点头,然后一步一步地走到门口,捡起琴盒,打开看了两秒,然后毫无征兆地把琴砸到了地上。 能演奏最美的音乐的那把琴,跟了他十年的那把琴,第一次被这么粗暴对待。琴弦崩的一声断了,琴身多了几道难看的裂纹。 这一下古宏俊和阮依楠是真的愣住了。他们知道古原有多喜欢这把琴,也万万没有想到他能干出这种事。 古原同样觉得自己糟糕透了,最后竟然还是只能选择这种不体面的方式,还让他的琴跟着他一起不体面。只是刚刚那一瞬间,他好像只能用这种粗暴的方式才能证明自己下定了决心要往前走。 此刻他觉得可悲又难过,不为自己,为这把琴。它诞生于名家之手,传递过真正的好音乐,这些年却只能跟着他共沉沦,最后还落得这样一个不体面的下场。 它坏了,那个敬仰音乐的古原也死了。 古原回过头瞪着血红的眼睛看向他的父母,问:“我以后不碰小提琴了,这回你们听见了吗?” 古宏俊当真是被这一举动气疯了,拎起那把苟延残喘的琴冲着古原就砸过来:“你他妈疯了,你他妈是不是疯了!老子打死你这个孽种!” 古原还是没躲,甚至连动都没动一下。他看着古宏俊那副狰狞的样子又笑了:“行啊,打死我吧,我死了就都消停了。” 阮依楠这回是真吓傻了。眼看着古宏俊跟疯子一样一下一下地往古原身上招呼,而古原竟然一脸从容地一动不动,她颤着嘴巴说不出一句话来。 三个人好像都沉在了各自的世界里,以暴力的方式迎来了一种诡异的平衡。古原感觉不到疼也没了情绪,阮依楠脑袋一片空白,古宏俊被愤怒冲昏了头,好像只剩下一个目标——弄死他! 还是门外的拍门声把他们叫醒的:“你们家大半夜干什么呢?是不是在打架?开门!我报警了!警察马上就来!” 古宏俊终于停了下来,古原终于有了知觉,阮依楠终于迈开了步子,冲过去拦住了丈夫,嘴里还在说:“别打了别打了,警察来了你要坐牢的,要坐牢的!” 古原看了他们一眼,习惯性地理了理衣服,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一样,不紧不慢地走到门口去开了门。门一开没看清人他就先道歉:“不好意思,打扰到您了……” 谁知他话还没说完,门口的阿姨就一把把他拉了出去,又迅速拍上了门。她看了古原一眼,大着嗓门朝里喊:“你道什么歉?是谁打你?警察马上就来,你快先到阿姨家,阿姨给你叫救护车。” 古原一愣,垂下头才发现自己胸前和肩膀都有血,恐怕是被琴划的。 眼前的阿姨他是认识的,出了名的热心肠。即便是古原这种不爱出门的也难免跟她打过几次交道。古原平时不爱说话,长得白白净净,体形偏瘦,此时这副样子看上去实在凄惨。恐怕阿姨是误会了什么,以为有人欺负他。 他只好笑笑说:“没事阿姨,您放心,我不会再让他打我了,您回去睡吧,我下楼去等着警察。” “嗐,没报警呢”,阿姨低声说,“阿姨也不知道你这儿什么情况。不过既然是你受了欺负,阿姨马上报警。” 古原拦了一下:“我自己报,您回吧,谢谢您。” 阿姨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不过临走还是有些不放心地嘱咐一句:“你赶紧去医院,伤口得处理!” 古原点头答应。 屋里的古宏俊和阮依楠大概是真怕警察来,一听门口没动静了紧接着就出来了。这回也不说别的了,甚至看都没看古原一眼就赶紧走了。 他们走了正好。古原回屋去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便开始收拾行李。 今天被吵醒的时候他还想得换把锁了,这回干脆也不用换了,直接把房子卖了吧,这儿他肯定不会回来了。 哪怕是再也不回来了他也没什么可收拾的。行李只有几件换洗衣服,一个装着证件和卡的钱包和一把摔成好几瓣儿的琴。 另有一些乐谱和唱片他打包装箱,周舒宴会过来取。还有几瓶红酒他带出了门,下楼的时候放到了阿姨家门口。 做完这些他都没想好去哪。站在小区门口,他背过身点上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初秋的晚风迎面扑来,街上只有零星几辆车。 马路对面正在做准备工作的早餐店竟然在放爵士。老板一边干活一边哼着调子,古原也跟着哼起来。光哼还不尽兴,后来他干脆叼着烟踩着节拍,跟着音乐晃动起来。 路灯下的影子摇摇晃晃,昏黄的灯光打在古原头顶,把他脸上那点儿笑衬得有些怪异。 老板回身看到他,没骂一句神经病,竟然还抬手招呼:“小兄弟,来店里听,给你煮碗馄饨吃吗?” 吃啊!怎么不吃?古原喊了一声:“来了”,抬步走进了店里。 说起来都没人信,他都多少年没在路边的小店吃一顿家常便饭了,甚至像刚才那种跟陌生人的简单对话都很少。总是觉得累,总是没胃口,总不想出门也不想说话,但今天他是真的饿了。 刚刚下好的馄饨,一个个胖乎乎地飘在碗里,古原第一次觉得它们很可爱,有点儿像水母。 边吃边听老板侃天侃地。老板说小区里好多人都是常客,但觉得他面生。又说早年间也玩儿过音乐,组的乐队他是队长,后来大家都结婚生子,也陆续舍掉了那虚头巴脑的梦想。 古原心想:怎么谁的梦想都不能落得一个好下场。 吃完馄饨老板问:“兄弟你这背的是小提琴吧?趁着没人能不能给我拉一段?” 古原一边把钱递过去,一边摇了摇头:“朋友的琴,我不会拉。” 作者有话说: 没有追更的小可爱吗?我好孤独~\(`Δ’)/
第4章 回家的路太远太远 这天是陆长淮干儿子陆青阳的生日,他一早就赶到了好友家。 唐一蘅和朱槿看到他的车进了院儿就赶紧下来迎。唐一蘅自觉去后备厢拿东西,朱槿一边开后车门,一边埋怨陆长淮:“都说了让你别买这么多东西,我都备好了,你拿来我都没地儿放。” 唐一蘅忍不住笑:“别人听见以为我媳妇儿假客气呢,哪有人一边抱怨一边从人车上往下拎东西的?” “不然怎么办?大老远的我让他再拿回去?” 陆长淮不管这两口子又拌的什么嘴,径直往门口走,笑着迎接飞奔过来的干儿子:“阳阳!” “爸爸!” 陆长淮笑着把陆青阳兜进怀里掂了掂:“阳阳长高了吧?抱起来都觉得沉了。” 陆青阳只是笑,也不说话。 “哎哟,给我们阳阳高兴的”,拎着东西路过的唐一蘅说,“一大早就开始等了。” 陆长淮于是问怀里的小人儿:“想爸爸了吗?” “想了”,陆青阳答。 陆青阳今年7岁了。人嫌狗不爱的年纪,他却乖得很。谁跟他说话他都笑,不过不太爱说话也不太会表达。 就比如今天,他明明从一大早就开始等陆长淮,真见了面却不会像别的孩子一样撒着娇说一句:“爸你终于来了,我都等你一早上了。”陆长淮也知道他的性格,所以会有意地引导他去表达。 不过这两年陆青阳进步挺明显,比刚来的时候好多了。陆长淮记得他刚来的时候经常只摇头或点头,并不开口。 这会儿他领着陆青阳进屋,屋内已经布置得差不多了。往年陆青阳生日的时候,就只有家里人为他庆祝,今年他总算交了几个朋友,三位家长便想着给孩子办个生日Party。 唐一蘅和朱槿已经忙活了好几天,陆长淮这几天也在帮着置办东西。三个人甚至为了这个Party还颇正式地开了一次视频会议。 需要办的事儿一项项列出来讨论。从买什么菜到哪天请人来装充气城堡,三个人讨论得热火朝天。讨论到最后,朱槿忽然晃了神:“以前咱们办Party都是爸妈忙活,从来也没操心过这些琐碎的事儿,只管当天玩儿得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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