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长淮接着往前走了,他跟在后面说:“不用太紧张,他要真是神经病昨晚就得打起来了。” 陆长淮“嗯”了一声,没说什么。 又往前走了几步,古原到了,他又转回头说:“晚安”。 古原微微点点头,也说:“晚安。” 晚安是说过了,但回屋之后古原也睡不着。原本他准备吃完饭再去喝杯酒的,可陆长淮要送他,看起来像是很怕他在这儿出点儿什么事儿一样,古原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看完一部电影,他又跑到凉亭里去吹风。坐下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陆长淮的窗,灯果然也还亮着。 古原想想有些好笑。明明是两个睡不着的人却偏偏还要俗套地互道一句晚安,好像道过晚安就真能做个好梦一样。 他想,或许他愿意跟陆长淮待在一起也是因为陆长淮同样藏了心事吧?像个可以一起烧火取暖的同类。 尤其在这样的深夜。 他看着那扇窗叹了口气,转而又去看月亮。朦胧的夜色配上院儿里虚无缥缈的花香,脑子里的小调再次流淌出来,古原这才感到有些困了。 今晚的小调节奏缓了许多,像蒙在被子里的催眠曲一样悠悠转转。古原依旧把那个抱枕拆成了被子,盖上窝进了沙发。 不知过了多久,小调终于接近尾声,古原快要进入梦乡的时候,头顶的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把古原吓了一激灵。 坐起来朝声音来的方向仔细听,果不其然,是那位大金戒指又在院儿里骂骂咧咧。他说话带口音,古原只能听懂个大概,好像在说你们他妈的都是一群恶狼之类的话。 反正这位是不带“他妈”不会说话。 古原并不太关心他在吵什么,只关心刚才那声巨响。大金戒指好像听到了他的心里话一样,紧接着就又造出一声。 这回古原听清了,像是什么东西砸在墙上的声音。 他抬头看了一眼陆长淮的窗,不知什么时候陆长淮屋里的灯已经熄了。他莫名有些烦躁,觉得这两声巨响肯定得把陆长淮吵醒了。 古原带着情绪一把掀开被子起身出了院门,径直往隔壁去了。 还好别墅大门是镂空的,他可以看到院儿里的情况。此时,大金戒指光着膀子正在骂骂咧咧,手里还拎着一个地灯。 眼看着他又要朝墙上扔,古原赶紧出了个声:“嘿”。 这声音不算小,大金戒指却像没听到一样,还在抡着那个大地灯来回比划。 古原的火又上来了,吼了一声:“你再敢扔一个试试!” 大金戒指这才停下动作朝他看过来。看到来人是昨晚要拿酒瓶子砸他那位,火气更大了。他癫狂地笑了一声,拎着地灯跑远了些,用足了力气一把把那个地灯扔过了院墙,直直地扔进了古原的院子。 这回动静更大了,“砰”地一声响。 古原又看了一眼陆长淮的窗,还黑着。他揉揉太阳穴指指大金戒指说:“来,真有种你把门开开。” 没人理他。大概是算准了他进不去,大金戒指表情相当挑衅地又从地上拽出来一个地灯,朝隔壁院儿扔了过去。 古原看着他那副样子忽然笑了。愤怒过后那种毛骨悚然的平静又回来了。 他太熟悉这种感觉了。他觉得愤怒是一种有来处有去处的情绪,是畅快的发泄,而这种平静是有来处但没有去处的。好像出口被强行封死了一样,所有的怒火都只能挤压在一起,憋得胸腔都快爆炸。 以前,他会强行把这种情绪搁到一旁,带着那个不剩多少理智的灵魂出去逛一圈。有时候跑到树上去,有时候飞到云上去,哪儿都好,总之要摆脱掉肉体当下所处的环境。但现在,他并不想这样,凭什么次次都是他逃?凭什么他都逃到这儿来了还要忍受跟古宏俊没什么分别的混蛋? 正当他想直接把门砸开,冲那混蛋的脸上狠狠来一拳的时候,旁边忽然传来了陆长淮的声音:“古原?” 作者有话说: “长淮忽迷天远近,青山久与船低昂”出自苏轼《出颍口初见淮山,是日至寿州》
第12章 伤着哪儿了吗? 陆长淮穿着身睡衣朝古原走过来,气场却一点儿没减。他过来二话没说一把将古原拉到身后,看了一眼院儿里的疯子又回过头上上下下地打量古原一番,问他:“伤着哪儿了吗?” 就这么一句话,古原胸腔里憋着的那股气忽然就泄了,浑身炸开的刺莫名其妙就收了,整个人都变得柔软了。 在这之前有多少次?在他委屈到说不出话,在他被冤枉却百口莫辩,在他被闪光灯包围连眼睛都睁不开的时候,或者更近一些,在古宏俊举着小提琴冲他砸过来的时候,他都没有奢望过会有这样一个人挡在他身前。 原来是这种感觉吗?世界忽然安静下来,耳边的嘈杂声小了,心脏怦怦怦的跳动也慢了。他可以喘口气了。呼气吸气~呼气吸气~鼻腔里有属于陆长淮的味道。 嗅觉苏醒了,紧接着他感觉到风有些凉,被陆长淮抓过的手腕有点儿疼。抬眼看向陆长淮,陆长淮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眼睛,在等待他的回答。 他摇摇头说:“没有”。 嗓子干涩地厉害,这两个字说得像砂纸磨朽木。 陆长淮没说话,拉着他走远了一些,拿起手机叫了保安。 这期间,那个疯子还在拔地灯朝古原院儿里扔。陆长淮一直盯着他却连眉都没皱一下,跟砸的不是他的东西一样。 还好保安来得快。几个人迅速把门打开,三两下就把人控制住了。 领头的问陆长淮怎么处理,陆长淮不带什么感情地吐出两个字:“报警”。 一听这话,刚才还骂骂咧咧的大金戒指竟然腿一软就跪坐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痛哭起来:“陆总,别,求求你,我不能被拘留。我今晚确实是喝多了,砸坏的东西我都赔,双倍三倍都行,你说了算。其他人的住宿费我也都包了,还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我只求你别报警。” 这话条分缕析地哪像个醉汉能说出口的? 陆长淮眯着眼睛仔细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大金戒指看着他那张冷脸,也不知是绝望了还是故意打感情牌,操着一口难听的哭腔就嚎起来:“我媳妇儿跟我闹离婚,家都不让我回了,孩子也不让我见了,我要是进了派出所留个案底,孩子的抚养权我恐怕就彻底没希望了。陆总,求求你,看在孩子的份儿上放我一马。” 领头的保安再次看向陆长淮,陆长淮不为所动,还是那两个字:“报警”。 说完,他不再理会那人哭些什么,拍了一下古原的肩说:“走,陪我喝一杯。” 这一路古原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酒吧的。从陆长淮喊他名字开始他好像就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的反应都是下意识的,一点儿没过脑子。 直到一口酒下肚,身体才重新暖和起来。 此时,陆长淮坐在吧台里,解三秋躺在摇椅上。面前这杯酒是陆长淮调的,入口是清爽甘甜的橙汁味道,后味有一点甜酒的香气。 他刚才说这酒叫什么来着?古原想了一下,脑子一片空白:“叫什么日出?” 陆长淮答:“龙舌兰日出,度数不高,放心喝。” 古原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这会儿酒吧里没人,解三秋看上去快睡着了,打着哈欠说:“报警是对的,孩子跟着这种爸爸才是真可怜。” 陆长淮“嗯”了一声:“他叫我陆总的时候我想起来了,以前饭局上见过几次,每次都带着不同的女人。” “哈哈”,解三秋笑了,“原来是个该死的老不正经,那被赶出来就不奇怪了。不过他媳妇儿是不是手段不太行?怎么还能让他有钱住咱们这儿?”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啧,仇富了。” 他俩你来我往地把今晚的事儿聊明白了。古原半天没说话,解三秋抬抬下巴问陆长淮:“这孩子是怎么了?吓着了?小炮仗都变哑炮了。” 陆长淮看了古原一眼,笑笑说:“起床气吧?大半夜被吵醒了,没转过弯来呢。” 起床气?古原笑着抿了一口酒,点点头认下了:“是,刚要睡着,以为爆炸了呢。” 他俩一起糊弄解三秋,解三秋也不生气,转而问:“还有空房吗老陆?再给弟弟开一栋吧,他那栋得修一下了吧?” 不等陆长淮说话,古原先开口说:“不用,我懒得搬。只砸了院儿里,屋里没事儿。要修就让师傅过来修就行,我住着不影响。” 陆长淮喝了口酒,点点头说:“你不介意就住着吧,其实你想搬也搬不了,最近都订满了。” 解三秋“噢?”了一声:“最近住了这么多人吗?那怎么没什么人来喝酒呢?” 陆长淮开玩笑道:“你技术不行呗。” “我技术不行?”解三秋急了,“古原你就说昨晚那杯和今天这杯哪杯更好喝?” 古原没有犹豫,笑着点了点手里的杯子。 解三秋当下就不困了,一下蹦起来非要给他们露一手。 闹呢?他可是正经学出来的,陆长淮顶多算个二把刀,偏心也不带往人心窝上扎的,非得给你们喝服了不可。 三人闹腾半晌,直到陆长淮接到已经处理完的电话。 挂了电话,他扒拉开已经被他俩折腾疯的解三秋,问古原:“回?” 古原点点头,喝完最后一口酒,站起身说:“回”。 隔了几个小时,两人再次沿着鹅卵石路往回走。这回陆长淮没走前面,跟古原并排着。 期间经过几栋别墅,看到胡缨、周年他们正在安抚被吵醒的客人。陆长淮偏头看向古原,问了一句:“还好?” 古原一笑:“陆老板,我28了,真不至于吓着。” 陆长淮点点头不再说话。经过大金戒指那栋别墅的时候,古原朝里面看了一眼。院儿里已经没人了,安静得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他忽然有些后怕:“你来得及时,不然现在被警察带走的可能就是我了。” 陆长淮却笑笑说:“你不会。” 他说得很笃定,古原不知道他的依据是什么,毕竟连他自己都是不确定的。昨晚和今晚的两次冲动,他想如果没有解三秋和陆长淮拦着,或许就会发展成一次不可收拾的大爆发。 他又想,昨晚解三秋站起身帮他解围的时候他为什么没有今晚这么强烈的感受呢?是因为陆长淮没有犹豫地挡在了他身前吗?还是因为昨晚的冲突只是一次小冲突而今晚那个疯子要更疯一些,带来的感官刺激更大呢? 古原想不明白。 走到他那栋别墅门口的时候,陆长淮朝院儿里看了一眼,碎掉的地灯残渣已经收拾过了。于是他又跟古原说了一次:“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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