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川的眉目逐渐松弛,他又轻又长地呼出一声气。 “舒服了?”申屠锋问道。 “嗯。” “你难道不好奇为什么我的信息素可安抚你吗?”申屠锋言语一顿,继续说道:“反正我挺好奇的,也觉得奇怪。” 奚川的体力恢复一些,他离开申屠锋的肩膀,站直了,指着一地辨不清成分的粘稠液体说道:“这世上奇怪的事情很多,没必要每一件都好奇,伤神。” 申屠锋耸了耸肩,敷衍地说:“是吗?” 奚川没再回答申屠锋的问题,他把冲锋枪还给申屠锋,又从自己的包里拿出手电的备用电池换上。他越过申屠锋,脚步轻得像踩着棉花,朝二楼走去。 申屠锋不觉得被冷落了,他认为自己的性格很豁达,于是心安理得地跟在奚川身后。 手电照亮了黑暗的楼梯间,台阶上变异老鼠经过时留下的痕迹一清二楚,一摊乳白色液体混着细碎的泡沫,像蘑菇汤煮沸时不断咕咕冒泡的状态。 奚川看了一眼,他发誓这辈子都不想喝蘑菇汤了。 申屠锋举枪跟在奚川身后,枪口向前,他神情肃穆,将扫清一切障碍。申屠锋一双不苟言笑的蓝色眼睛微微向下一垂,看见了奚川的表情,于是又开始不正经起来。 “奚小川,你在想什么?”申屠锋嘴角微扬,问道:“是不是想到蘑菇汤了?我猜你是饿了。” 奚川:“……”这个人好烦。 申屠锋又说:“我的背包里有牛肉干,你想吃吗?” 奚川心动了,他眨眨眼。 于是申屠锋得寸进尺,继续说道:“你拿着枪吧,我手酸。我拿牛肉干给你尝尝,基地的小厨房带出来的,味道很不错。” 奚川心下权衡片刻,于是觉得相比起举枪冲锋,单单吃口牛肉干的条件就显得不怎么诱人了,他说道:“不要,我不喜欢冲锋枪。” “那你喜欢什么?” “你有狙击枪吗?”奚川问:“或者刀。” 申屠锋悟了,“原来惦记上我的刀了啊。” 奚川直白得很纯粹,他点点头,没有否认。 两人警戒地踩着楼梯到达二楼,这里是实验室最高楼层,再往上已经没有路了。横在他们的面前有一扇门,一扇关着的、完好无损的门。 所以说,那是大耗子是从哪里来的? 申屠锋冷眼相待,他接着之前的话题又说道:“如果我们能活着走出春明山,我把蝴蝶刀作为礼物送给你,好不好?” “什么意义的礼物?” 申屠锋张扬一笑,“庆祝我们的新生。” 奚川也跟着笑,他比较温柔,说道:“这说法不对。” 申屠锋洗耳恭听。 “庆祝渡劫飞升吧。” 申屠锋大笑,他很欣赏奚川坦率的心性。 奚川被申屠锋的笑声感染,他不由自主地勾起了唇角,可淡漠的笑意很快又掩下去。他抬手,握住了门把,向下轻轻一拉,没拉动——这门锁早就被锈蚀了。 “啧,别这么温柔。”申屠锋放下枪,走早奚川身前,抬脚猛踹,震荡的声音在逼仄的空间让人心惊胆颤,木质门板瞬间四分五裂。 申屠锋搞完事,收回脚,咧嘴一笑,洋洋得意地像在邀功,对奚川说道:“你看,这样多好,可以直接进去了。” 忍忍吧,奚川心想,这附近大概也只有申屠锋长相优质了,至少他在自己身边,对眼睛是友好的。 实验室二层结构跟一楼大厅完全不同,从敞开式瞬间跳跃到密封型的隔间。这里的走廊一眼望不到头,在深浓的黑夜里,恐怖且压抑。 申屠锋反手把枪抗在肩上,他漠视着前方的路,开口问道:“奚小川,我们要往哪里走呢?” 奚川微微仰头看他,“你在征询我的意见吗?” “是啊,我很民主的,会认真听取搭档的意见,”申屠锋挑了挑眉,“你说吧,我听着呢。” 奚川没什么好说的,他沿着走廊往前走。 二层并非安静,除了奚川特意收起来的脚步声,申屠锋的言行举止简直是明目张胆,不论路过哪个房间都要伸手推一推门——他似乎就想引什么东西出来,并不掩饰自己的目的。 奚川想了想,察觉申屠锋自从到达实验室,他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收敛。 “申屠。”奚川说道。 “嗯,”申屠锋又踹了一扇门,他走进去了,没等到奚川的后话,问道:“你想说什么?” “你可不可以稍微低调一点?” “有人特意引导我们过来,摆好了东西给我们看,低不低调都是一个结果,我还嫌压着嗓子说话累,”申屠锋的声音很空旷,他啧了一声,说道:“你不进来看看吗?” 奚川问:“里面有什么?” 申屠锋轻快地说:“没什么,老鼠。” 奚川蹙眉,他无奈又无言地走进了房间。 申屠锋捏着一只老鼠的尾巴将它拎在手中,他偶尔不正经,但嘴上有把门,从来不跑火车,说是老鼠就是老鼠。 奚川抬起手电对准老鼠,看得仔细了些,他愣了一瞬,有点没反应过来——老鼠是正常老鼠,至少跟刚才半人高的怪物比起来,这只毛发稀疏的长尾巴啮齿类动物要可爱很多。 “你在哪里抓到它的?” 申屠锋偏头看向墙角,“那儿。” “它没有变异。” 申屠锋晃着手,老鼠惊恐地吱呀叫唤起来,随着那坏胚子的频率左右摇荡,“你怎么知道?” 奚川想,可能是申屠锋太矜贵了,他的生活环境,确实接触不到这些阴沟里的动物。 “我见过老鼠,在我睡觉的寝室,它们每天凌晨出来找食物,”奚川从老鼠身上移开了手电的光线,他对它没兴趣了,于是查看房间内的其他情况,“它除了会啃咬我的被子外,不吃人。” 申屠锋却饶有兴致地问道:“你的被子让它们啃坏了吗?那用什么睡觉?” “所以晚上睡觉很冷。” 申屠锋说:“我的床不冷。” 于是奚川又将光线直射到申屠锋脸上,他的目光依旧是温温吞吞的冷漠,开口却相当无情,“你的床睡过多少人?” 一隅光亮,照出了空气中无数跳动的尘埃,它们在沉浮中勾连了奚川和申屠锋的视线,或许还有鲜为人知的心跳频率。 申屠锋凝视着奚川灰雾色的眼睛,不像红色鲜活,却有相同的似水柔情——他们很像,是却不是。 “要我掰着手指给你数一数吗?”申屠锋似笑非笑地问奚川。 “不用了,”奚川说:“我没兴趣。” “行,”申屠锋挑眉,说道:“等你有兴趣了我们再聊。” 奚川确定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对这件事情感兴趣。 申屠锋蹲下,他不粗暴了,把老鼠轻轻放到地上,松开了它的尾巴。几乎同一时刻,老鼠连滚带爬地跑了。 “祝你自由,”申屠锋看着老鼠消失的方向呢喃低语:“祝你好运。” 奚川听见了,他猛地偏头望向申屠锋,有些虚浮的片段在他脑海中闪过,让这一幕愈发似曾相识。于是不知为何,奚川心中突然泛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对于世间万物的怜悯,对于申屠锋作为的好奇。 这个人大部分世间看起来玩世不恭,但心性的内核却透着纯粹的向往,是对自由的偏执。 可悲的是他自己如今也身陷囹圄。 “申屠——”奚川缓缓开口。 申屠锋起身,他与奚川对视着,等了片刻,见奚川没有继续往下说的意思,他问道:“怎么了?” 奚川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他只想叫一声名字,于是他对自己的动机有了莫名其妙的困惑。 “没什么。”奚川笑了笑。
第28章 “你碰到我了。” 奚川的神态揣着点若有所思的惝恍,并不像没什么的样子。申屠锋看出来了,他没有点破,点了点头,说哦。 申屠锋在窄小的房间内踱步,最后立在门口,他外头往外探出,拿起手电向走廊深处照射。 然而光线能到达的最远距离并不是这条走廊的尽头,申屠锋微微皱眉,沉吟不语。 自两人上了二楼之后,从楼梯口一路走过来到此,总共经过十个房间,每个房间的布置都不同,摆放的设备也不同,所以按逻辑来说,在每个房间内的工作性质也是不同,但大同小异,总归是做实验的,可能研究的内容不同吧。 申屠锋突然对实验室有兴趣了——这场偶遇不管是不是幕后黑手有意为之,如果能在这里找到一星半点的资料,或许就能了解行政区这些年来,在生物学方面的研究内容和方向。 他总觉得在春明山的演习中,不只有行政区一股势力在推动他们前行,锅里的浑水越搅越浑。 于是一双捧着阴谋的双手正掌心朝下,缓慢又强势地压了下来。 挺有趣的,申屠锋心想。 “还要往前走吗?”申屠锋对奚川说,他没有收回目光,依旧望着漆黑的走廊。 奚川没有回答,他在仔细探寻房间的细节。 隔壁房间有显微镜,还有一张类似解剖床的台子,应该是试验台。而这个房间却没有那些东西,这里只有一张办公桌、少了主机的电脑显示屏,还有几个上了锁的书柜。 这里更像办公室。不,奚川侧目看自己的右手方向,连接隔壁实验室的墙面上嵌着一块大小合适的单面玻璃。所以准确来说,这个更像数据记录室。 分类细致、分工明确,这个实验室很严谨,充满那里的风格。 那里?那里是哪里? 奚川突然恍惚一下,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心跳加速了,拉扯着血液急速奔向大脑。他站不稳,强烈的窒息感让奚川反胃,他很想吐,于是捂住腹部弯腰,却吐不出什么东西。奚川有些恐慌吗,他向后踉跄半步,撞倒了申屠锋,他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 “奚川,你怎么了?”申屠锋坦然又关切地问道。 “我没事,”奚川的面色不太好,“做噩梦了。” “……”申屠锋对奚川的敷衍无言以对,他被温水煮青蛙,似乎习惯了,于是换了副腔调,顺势说道:“大白天做梦啊,那你可真有闲情逸致。” “白天?”奚川回神,他眨眨眼,手电照向另一边的墙,上面有一个停摆的挂钟,时间显示十点三十,他问道:“现在几点?” “不知道,”申屠锋看了眼挂钟,说道:“我的表被磁场破坏,进入春明山后不久就停转了,指南针也受到影响,这里的一切都是乱的。” 奚川轻轻说了声嗯。 申屠锋拿出自己的表。这是一枚怀表,表面镀金,花纹繁复精致,仔细辨认,似乎雕刻着一只戏花的蝴蝶。他小心打开怀表,略微心疼的言语道:“不知道出去以后能不能恢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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