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路灯下的云落,身上就有这么些荒诞的气质。 见他横穿马路过来,也只是淡然地一抬眼皮:“如果动了离开的心思,你这个时候,就不该再出现在这里。” “我反悔了,行吗?”弥隅对准军区的门禁划了下通讯器,内置的通行许可验证生效,准许两人通过。他回过头来对云落说,“我乐意,用不着你教我做事。” 不怕被他连累,却又不肯配合放自己走。 严于律己宽以待人的神经病,弥隅望着他的背影想。 陆安歌牺牲,原本就寡言的云落变得愈发沉默。他几乎住在了训场,企图用训练来自我麻痹。昼夜不停,晨出晚归,同住一个屋檐下,弥隅却时常见不到他的正脸。 若不是偶尔能听到深夜的关门声、看见天未亮就出门离去的背影,他一度怀疑这些日子里,云落是否真的回来过。 这晚弥隅起夜,从卫生间出来时,和回到寝室的云落撞个正着。开门的人显然没想到他在这个时间恰好醒着,于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愣在了门口。 “躲我?还是因为陆安歌伤心欲绝?你干脆住在训场...”话没说完,借卫生间未关的灯光瞥见云落的手,还没出口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拽起云落的胳膊,按灭浴室的暗灯,换客厅那盏更亮的端详:“不要命了你?” 云落的手上伤痕密布,手指根部的关节窝里填满了淤青。指甲齐着指腹修剪得整齐,竟也能生生裂出一道长长的沟,将甲片向上顶起,隐约能看到里面的肉。 不知道是不是当真以为他这几日不在,弥隅竟没如往常那般着睡衣入眠。此时他一条短裤不能再多,上身赤条条暴露在空气里,沐浴后的信息素反而更加浓郁。 云落退开一步。 连续几日几乎没有与人进行任何交谈,仿佛语言能力退化,云落张了口,却说不出话来。只是在弥隅的信息素漫上来前,有些不自然地要抽出自己的手。 不想却被弥隅握得更紧。强行被拉到床边坐下,弥隅蹲下身,去翻找床底的医疗箱:“几天的旧伤了,一点都没有处理过,是想就这样自暴自弃哪天破伤风直接暴毙么?” 云落的眼神垂落,弥隅的动作带动肩部肌肉,鼓起偾张的肌肉。他手指蜷起,与床单互搏。一不小心扯到伤处,不防倒吸一口冷气。 弥隅抬头,拾起他的手臂。手背上新旧伤痕层层叠叠,不知道他拿什么东西来训练,反正肯定不是平时使用的沙袋,那种东西搞不出这样的伤。 手背掀起不算薄的一层表皮,被人不以为意地撕去了,底层淡粉色的嫩肉就这么裸在外面,又开始新一轮的碰撞。 伤口被酒精棉浸湿,痛觉复苏,云落五指微向内收缩,在弥隅的手掌留下指印。 他任由弥隅将药物涂上伤处,双睫低垂:“如果我没有一时大意被强制解除连接,陆安歌可能就不会死。” 弥隅显然是没想到云落会在此时对他说这样的话,动作顿了一顿。 无论时间、对象还是这话的内容,都出乎他的意料。 云落知道,这些话他应该憋在心里,不要对任何人说起。就算一定要找一个人倾诉,那人也不该是弥隅。 可万不能让颜言知道陆安歌牺牲的讣闻,除了弥隅,他无第二个选择。 酒精棉沾上一点点淡红色的血污,被丢进垃圾桶。弥隅按住他的手不许他动,从医药箱里取出纱布一圈圈绕开,话一出口又不客气起来: “这么喜欢自我审判?解除连接的人是你亲爸,这命令下了你怎么躲?”云落沉默。 纱布又一圈圈缠上他的手掌,直到近乎盖住了所有的伤处,弥隅又没轻没重地打了一个结:“有的人死了是死了,有的人就不一定。” 云落痛吸一口冷气,神色有些急切,又开口问:“你也觉得陆安歌没死?” 弥隅将东西一件一件收回医药箱,推回床底:“没有证据,我觉不觉得有什么用?我还觉得我能回到F区去呢,你允许吗?” 【作者有话说】 弥隅(掰手指):我数数,云少校看了我身材多少次...云落:是我要看? 弥隅(置若罔闻):哇,几乎天天看耶。这样下去我要收费了。 云落:我给两倍,滚出我的视线。 弥隅:......有本事你刚刚别脸红! 有没有觉得9突然变得好勤奋! 对,是人气到60000的加更,谢谢各位!欢迎收藏评论和海星嗷嗷!
第39章 花卷结 云落被他这句话提醒,摸了摸绷带上的那个结:“如果你企图用这样的方式让我在某日帮你离开...省一省吧,别费功夫了。” 他这样说,将弥隅为他包扎的行径又只言片语间质疑成对他的讨好。 换做以前弥隅该震怒的,两人紧接着就会扭打在一起。如果弥隅不那么卑鄙地使用信息素压制的话,就未必谁输谁赢。 “如果说这话是为了让你放我走,我那天就不会回来,”弥隅看他摸着绷带打的那个结,岔开了话题,“那玩意儿叫‘花卷结’,我起的名字。” 云落对着那个花卷结皱了皱眉。没那么精致,但手艺比S区大多数医生甚至都更干练。 看出他的疑惑,弥隅又接着解释:“但凡F区受过伤的人,伤口基本都是我处理的,熟能生巧。” 又是一个无声的眼神,弥隅从云落的眼底似乎看出些对一个未知故事的渴望。 难得地,他不介意敞开心扉,继续说了下去:“F区八成的人最终都会到一个大坑里去工作,因为那里归联邦管,报酬给得极其大方。去那里的人,几乎第一次就会受伤而归,去个几次后必死无疑。” 云落只知S区发布的赏金任务,却从不知道那些于他而言微不足道的金钱背后,却牵系着许多Beta的生命。 弥隅对上云落懵懂的神情。堂堂联邦少校,听闻F区的疾苦,竟像什么天方夜谭,多可笑。 “所以F区的人都活不久,赚的都是棺材本,有命赚没命花,最后还不是要一起入土。”弥隅退回到自己的床边,面向墙壁躺下,声音突然沉下去,“因为天降的好运气,我大概是唯一一个例外。” 原本一片漆黑的墙面,说话间竟看到了隐隐升起的熹微晨光。 “睡吧,”弥隅出口的语气像命令,云落却反常不觉僭越,“明天休息,别这么不要命了。你即便累死在军队里,陆安歌也回不来。” 他的话音落了,没多久响起均匀的呼吸声。而云落依旧靠在床边,看着手上的花卷结出神。 反复提起陆安歌,不过也只是想从第三人的口中听到支持的言论。他需要有人喂给他一颗定心丸,说和他一样也怀疑陆安歌其实根本就没有死。 可这个人如果是弥隅、也偏偏只能是弥隅的时候,又变了些味道。尽管三句话里依旧有两句不中听,却在他近乎独木难支时,已经够格成为他的支柱。 原本水火不容的关系看似迎来了转机,可悄无声息,却令云落更无措。 他躺在床上,闭了眼睛,终于在视野完全亮起来之前,沉入梦里。 没过几个小时,又被腕上临时通讯器传来的蜂鸣声吵醒。消息紧急召他和弥隅一齐到上将办公室去报道,署名云光启。 上一次不欢而散后,云落就再没靠近云光启的办公室一步。久违地再和弥隅一起推开那扇门,屋里又多了一张陌生面孔。 再见生人令云落不适,比弥隅初来那日更甚。他行至云光启面前,却无意识地比从前多留了一步的距离。而后转头盯住第四人,却不说话,只等云光启张口介绍。 那人先敬起了军礼,而后云光启的声音才响起:“这是夏观树...少校。” 少校,又是少校。云落恍然回了神,当下的情景可不是和当初弥隅来报道的时候如出一辙。 为了保证军队内部的稳定性,已经很多年没有空降过上尉以上级别的军官了。这一年竟一降就降了两个,还都是少校。 云落眉头深皱,只觉得没那么简单。 就算弥隅是因为前无古人的基因,值得一个少校的名分,那这个夏观树呢?什么来头? 当真是天降神兵,云落没提前听到一点风声。他管那人是观树观草还是观花,他根本一点也不关心这人姓甚名谁、从哪来又要到哪去。...从哪来? 云落望向天降的少校,质问云光启:“你不要告诉我,F区出现了第二个‘百年不遇’的Alpha。” “那倒不是。联邦痛失陆安歌少将,而队里又缺乏符合擢升条件的人选,”云光启指指新面孔,解释道,“这位近年来一直驻守外星指挥站,在对外作战中功绩显赫,所以提拔任命至中央军区。” 云落心内一声冷笑。 当初陆安歌“牺牲”的消息处理得那样草率,可没看出一点可惜的意思来。反倒是现在又开始大谈这些,做什么表面功夫? 上面甚至找了这样一个漏洞百出的说法来搪塞。中央军区是整个联邦的核心,对外星作战、内部维稳、星系维和都由它来统筹。 这里是整个联邦的军事心脏,重中之重。 每一名中央军人都从军校起就经历层层选拔,身体素质、策略分析、潜行谍报等等能力但凡有一项拿不到优秀,就永远丧失进入中央军区的资格,转而被派到其他地方部队去。 这个人在外星指挥站待了许多年,足以说明他当初根本不曾通过中央的资格选拔。 就算是天降,也至少要像弥隅一样,有一个叫人无法反驳的理由。否则,别说军功显赫,就算是为国捐躯,他的人生里也不该再出现联邦军队这个选项。 “又是有史以来第一位吧?‘痛失’陆安歌,所以找人填补他的位置?”云落一声冷笑,“可军队近年来一直都只有两个少校的名额,现在填补陆安歌的位置,那之前来的弥隅又算什么?” 弥隅一愣,显然是没有想到云落会在此时提及他,语气听上去还十分像在为他说话。 云光启似乎早料到了他此时的这般反应,脱口的话像是早就打过的腹稿:“这是军令。你——” “我没别的意思,”云落一反往常的态度,不在意地耸耸肩,“只是少将级别之下的事情,‘上面’之前可从不过问的,今年当真是关心得紧...是不需要处理太多军务,所以太闲了?” “云落!” 云光启喝止云落的僭越发言,转而抬头对上的云落的视线,声音又放了下去:“服从安排。” 他说这话时的神情已不再是云上将的立场,而是云落的父亲。若不是还有两个外人在场,或许话尾还有一句“听话”。 云落有什么错,云光启心里明白,云落又没什么错。是他这个做父亲的对儿子照顾太不周全,要云落失去了朋友还需独自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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