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气喘吁吁地看着,从脚尖看到了头顶翘起的那一缕发丝。 最后落回到脸上,才发现那一双眼睛倏然之间红得吓人,衬着眼底的那一圈乌青,心事完全写在了脸上。 他强迫自己静下心,对着镜子一点一点把没有秩序的地方整理好。一切恢复往常的模样时,电梯到达的提示音终于姗姗来迟。 他抬眼看向缓缓洞开的电梯门,云光启的面色看起来比他并好不了多少,被他看穿眼底稍纵即逝的疲惫:“怎么在这?一大早找我有事?” 云落压下心中的不安,开门见山地问:“陆安歌是不是出事了?” 云光启的脸色微变,走到他身边,将指纹覆上门锁:“进去说。” 开锁的间隙,搭载云光启的电梯跑完了第二趟,再次在这一层打开了门。两人循声望去,竟是弥隅。 他径直走过来,一手拎着什么东西。 他逆着走廊尽头漏进来的日光,昂首挺胸的模样已有了几分真正的军人气魄。云落一时失神,心说原来他也可以走得这样板正。 高挑结实的身材,甚至无需释放出信息素,便可断言他的Alpha的身份,得天独厚。 云光启看清来人,面上并未露出多少惊讶之色,只是应了一声,推开门将两人一同往里引:“弥隅也来了?一起进来吧。” 云落莫名其妙地看他递来的早餐:“不是让你去训场?跟着我做什么?” 弥隅不在意地耸耸肩:“去了也是受罚,没你一起还少个人挡枪,我才不去。” “而且你的通讯器早上不是又快闪爆了么,”他没给云落插话的机会,又把手里的东西往云落的方向递了递,“你自己说的,不吃东西,精神力会崩溃。”的确如此。 那个噩梦来得蹊跷,也太过真实,云落实在放不下心,于是醒来没多久就尝试使用意念强行寻找陆安歌的踪迹,却依旧一无所获。 多年的老搭档,他与陆安歌之间的默契若排第二,整个联邦军队没人敢认第一。 即便陆安歌被派去外星系执行任务、行踪需要层层保密,他们相连的是彼此的神经元,就算感应再弱,也不该寂静如斯。 除非是陆安歌刻意隐藏了踪迹,可云落想不出他这样做的理由。 如果不是这样,就只可能是陆安歌已经危在旦夕。 他顾不上吃手里的早餐,用力拍上云光启的办公桌,大声质问道:“陆安歌是不是出事了?!” 云光启淡然地陷进了办公桌前的椅子里:“没收到前线发来这样的消息。” “那为什么我感应到他受了伤,却追踪不到他的位置?”云落不信,撑着双臂靠近云光启,眉心拧成了一团,“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云光启没急着答他的话,反倒不紧不慢地要给自己泡上一壶热茶。他突然俯身下去,在桌下停了一阵,似是汲水器出了什么问题。 片刻后,水机正常运转的声音响起,云光启也从桌下抬起头来:“哦,你和陆安歌之间的连接好像是出了点问题,之前例行上报,忘记了通知你。如今看来这个遗留的问题已经单方面地影响到了你,既然如此,还是先解除了你们二人之间的连接吧,确保你的安全。” 云落心切,忽略了云光启脸上的神色,站在一旁的弥隅却看得一清二楚。正被汲上来的水明明都是冰凉的,他的眼底却像被热气熏过一样,隐约腾起一阵雾气。 旁观者清,弥隅冷静琢磨过云光启的这一番话,似是要把云落这一阵子因腕子上那东西吃过的苦都归到“连接故障”上去——陆安歌并未出事,这突发的故障却影响到了云落的安全。所以为了云落不再受影响,只能暂时解除掉他们之间的连接。 关于连接,弥隅一知半解,粗略一想,似乎也合乎逻辑。 不想这样的说辞说服了他,云落却不买账:“我的安全是安全,陆安歌的安全呢?” 他的声音冷下去,以眼神与云光启对抗:“告诉我安歌的具体任务内容和地点。” 这问题问得僭越,云光启的面色跟着变得严肃:“云落,你是懂规矩的人,那是机密,你不该过问。” “这个时候你和我谈规矩?”云落的情绪陡然激动起来,“我和他之间既然建立了连接,就要对彼此的命负责!他伤了我陪他伤,他死了我也不能苟活,这不也是规矩定的吗!” 弥隅第一次见喜怒不惊的云少校这幅样子,撑在桌上的手指骨节凸起,手背上几条青筋一直蜿蜒到衣袖中去。 “如果他真的有什么危险、死在外星系,你这是要我做逃兵!” 弥隅一直游离在两人的争端之外,此时方才反应过来,云家父子所争论之事,似乎和当初从云落那里听闻的有所出入。 他突然发问,父子间紧张的气氛被这个问句打破:“你不是说连接一旦建立就不能解除么?” 云落此时没有应付他的心思,于是敷衍答了:“拔除掉相连的神经元,等再长出新的就好了。” 形容里弥漫着痛楚,云落却不为所动。 “你放心,”云光启对云落承诺,“陆安歌不会有事。” 云落不肯松口,还要继续追问陆安歌的下落。 “先...解除吧,”命令的尾调渐渐降了下去,云光启的语气竟似有哽咽,“等恢复好之后...和弥隅建立新的连接。” 办公桌对面的两人同时抬头,云光启对上望过来的两道目光,各有各的惊诧。 他眼底的犹豫也只一瞬便消失不见,而后声音沉了下去:“这是命令。” 弥隅一副状况外的样子,错愕地指指自己,又指指云落:“我们、我和...他,建立...连接?” 云落显然听清他说了什么,此时一脸的难以置信,眼里有怒火在闪,似乎下一秒就要拍案而起:“为什...” “没有为什么。这是命令。”云光启背过身去,出现在云落视线里的椅背像倏地横亘起的一座大山,彻底阻绝了继续沟通的可能。 “恢复好之后...”云落垂头低喃,片刻后抬起头来,盯着云光启的椅背,冷笑一声,“云上将,你确定我还有机会恢复好吗?” 云光启伸出去拿杯子的手明显地在空中一顿。但也只是须臾,原本还尚算温和的语气又一下变了味道,将云落的心冻成一团,再抡起铁锤无情砸碎: “你是军人,军人不需要质疑,只需要无条件服从。” 他此时不是云落的父亲,而是联邦军队内的最高统帅,冷面无情的铁血上将。 命令不可违抗,语气斩钉截铁,身后却同时响起了两个人的声音: “我不愿意。” “如果我同意,那...” “别做梦了,”云落一眼洞穿弥隅的心思,转向他,开口制止,“如果你和我建立连接,你和联邦军队就再也脱不了干系,这辈子都不要想再回到F区去。” 他说完,又向云光启的方向怒视一眼,椅子上的人依旧背对着他们,一动不动。 “要解除,可以,等陆安歌平安回来;要建立新的,绝无可能。” 云落的话说得坚决,反抗的手段却也只能到此为止。 他习惯了服从,纵然有军功加身,可说到底也不过只是一个少校而已。 他面对的是他的父亲和祖父,一个联邦军队的统帅,一个全联邦最高的话事人之一。 在这两座大山前,他不过只是一块微不足道的碎石。 可他这一次无法妥协,为了自己、为了陆安歌、为了颜言。 他最后这句话掷地有声,而后夺门离去。 弥隅对着云光启敬了个军礼,拎上被云落拍在桌上的早餐,追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弥隅:想会会那个陆安歌,云落怎么这么紧张他。 新年快乐大家!
第0016章 交易 弥隅追上云落,在电梯门关上之前挤了进去:“云上将把我扯进来做什么?” 云落现在说什么的心思也没有,从刚刚和云光启对上之后,通讯器的红灯就停止了闪烁,可这迟来的安静让他更加心神不定。 心绪如一团乱麻,他没什么耐心地回应:“我不知道。” “这就是你口中所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弥隅的语气不无讽刺,“我看高层也没多把你们当回事...” 云落的脾气上来,没打算给弥隅什么好脸色看:“说够了么?” 他已有了戒备的心思,弥隅没什么机会再玩释放信息素压制的那一套。失去这个优势,在电梯这样逼仄的空间里如果动起手来,还真说不好谁输谁赢。 电梯在此时落到一楼,自动门向两边洞开,门外站着候梯的人。 紧张的气氛这才算缓和了些。 云落礼貌应下对他打来的招呼,抬腿走出了大楼。 弥隅跟在后面,显然是没有被刚刚的恶劣态度影响到心情,反而在心里打着算盘:“云少校,不如你和我做一笔交易...” 云落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去,面对着他,神色严肃:“别再打借助连接逃出军队的主意。刚刚在上将办公室和你说的话,你当我在开玩笑?” “那你说,为什么是我?”弥隅追上来质问,“我才来军队几天,怎么就刚好是我?云少校要不要给我解释解释?” 云落哪里解释得清。他连上层为什么一定要将弥隅留在联邦军队里,都摸不到头绪。 弥隅将云落短暂的沉默当做了默许,于是继续说:“姑且假设出于某种原因,这个人必须也只能是我——反正你不愿意连,我也不想留,我们各取所需,随便以后哪个需要离开军队执行的任务,你断了连接让我离开,回来再把责任都推到我的头上,一举两得。反正,能解一次就一定可以解第二次...” 谁给你的底气,云落在心里暗骂,却不想在此时告知弥隅,联邦历史上鲜少有人能成功解除连接。且不说解除后的事情,就连自己能否顺利扛过首次解除程序,都是未知。 大多数人都是一锤子买卖,一旦连上了就是一辈子的责任,哪可能允许说跑就跑,像弥隅这样当儿戏。 云落没试过,他心里也没底。或许自身的体质能扛过一次也说不定,也或许一旦尝试就是生命的尽头。 总之不可能如弥隅想得那样简单。 不可能的。按照联邦高层的一贯作风,他们做什么事一向不喜欢给人留退路,要么前进要么死,人命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只是不知怎地,云落突然就想到上次弥隅无心提及的“阴谋论”。他一时难以分辨,云光启下这样的命令,究竟是要救他还是害他。 他冷哼一声,强压下心中膨胀的怒意,斥责回去:“你到底理没理解连接存在的意义?那不仅仅是把两个人放在一起那么简单,要精神合一、默契无间,随时做好以命换命的觉悟和准备...你凭什么以为我们两个之间能配得上这样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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