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爬了。”沈明飞扶着顾盼的手臂,替他回答了徐非,“他昨天做高空项目的时候腰就拉伤了,可能因为高反这会儿情况加剧。最好还是现在下山去医院看一下先。” “好的。”徐非听到这里明白了前因后果,“那这样吧,我们这边先安排工作人员带顾盼下山,到山下的医院去检查一下。你们继续往上爬。如果有不舒服一定要及时告诉我们工作人员。” “我和他一起下去。”沈明飞说。 一旁的工作人员赶紧搭话道:“沈总,我们陪着就可以了。您继续吧没事的,这个也算我们今天的任务。” 工作人员对于这种事情推诿得很熟练。 一方面是不少嘉宾在这个时候只是口头表达一下关怀,实际上并没有真的想陪同;另一方面按他们原先的计划,没有意外情况的话嘉宾应当要坚持到最后,毕竟嘉宾们是节目组花钱请来录制的嘉宾,不是真的来游玩。 “他们说得对。”顾盼站直了一些身子,似乎是想表明自己没有大碍,“我去检查一下就可以,晚点和你们汇合。你难得来一次玉龙雪山,就当替我看看了。” 沈明飞听完这话皱起眉头,眼底辨不出喜怒。 “也对。”他盯着顾盼看了一会儿后转过头,对工作人员说道,“这个是任务,得按你们的规则来。” 沈明飞拿出自己前两天做任务赢来的奖励递给了徐非,又重复说了一遍:“我陪他下山。” 他这回语气毫无商量的余地,听起来不容置喙。 徐非看看顾盼,又看看毫无笑意的沈明飞,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那么多年的综艺导演不是白当的,他这下当机立断应了。 “好的,那你们坐索道下去,我安排车子来接你们。” * 节目组的车派得很快,顾盼在上车前还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雪山。天朗气清、雪山连远观都十分壮丽,是个登山的好日子。 “你没必要来陪我。”顾盼对沈明飞说,“上面应该挺好玩的。” “小心头。”沈明飞挡了一下后座车门的车框,然后用哄小孩似的语气对他说,“以后有的是机会看的。” “我高反没有那么严重,主要是腰疼。”坐稳之后的顾盼再次重申道,“你回去吧。” “睡觉吧。”沈明飞捏了捏顾盼的手,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很快就到医院了。” 高原反应真的很让人难受。顾盼每说一句话都觉得嗓子疼得紧,他头晕目眩,整个人昏昏沉沉,在后座上很快就闭上了眼睛。沈明飞从另一侧上车,坐到了他的旁边。 从山下开往医院大概有一个小时的车程,陪同前往的工作人员在和沈明飞讲解节目流程,顺便提示了他们所居住的民宿周围有什么可以打卡游玩的景点,如果沈明飞想去或者下午顾盼有所好转,可以去那些地方录一些素材。前往医院期间车子颠簸了几次,意识模糊的顾盼控制着自己不往沈明飞的方向倒,但他的另一侧是车窗玻璃,所以为了防止他撞上,他往另一侧倒的身体无一例外都被沈明飞往回揽到了自己身上。 工作人员在车前镜里看着后座发生的一切,被惊得数次说不出话来。但清醒的一方仿佛也没有任何要解释的样子,甚至还在神色如常地和工作人员对话。 顾盼腰疼耳鸣,对周遭的感知并不清晰,他大概知道沈明飞正让他靠在自己的肩上了,但仍旧觉得自己难以分辨现实和幻觉。 到了医院之后就是加急走了一系列检查流程。 沈明飞陪他照了x光片也去看了发热门诊。医生开了处方,工作人员帮他们去取药,沈明飞留下来聆听医嘱。顾盼的头疼果不其然是源于高反引起的低烧,但是好在腰部没有大碍,休息得当应当就能很快恢复。 工作人员让他们回车上等,等药取完就开车送他们回民宿。 顾盼可怜得小脸惨白,他没有力气,全程盯着沈明飞和工作人员忙上忙下,听着沈明飞和医生的对话。他听到了沈明飞对医生说自己用药的忌口,说自己胃寒,吃黄连一类性寒的药材就会吐得厉害。 “沈明飞。” 坐到车上后顾盼突然喊他的名字。 沈明飞帮他系好安全带:“怎么了?” 顾盼看了眼司机,又看了看眼前的人,停了好一会儿才蹦出一句话来:“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在做什么?”沈明飞反问道。 “你错过了玉龙雪山、蓝月谷、云杉坪,”顾盼顿顿地把今天的行程列出来,看着沈明飞说道,“你绝对会后悔的。” 沈明飞叹了口气,动作幅度很小地握上了顾盼的手:“我不会的。我知道我没错过什么就够了。” “你休息会儿,等会儿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 回到民宿后节目组留下了两组摄影师拍摄。 顾盼吃了药、喝了葡萄糖之后立刻去睡觉了。沈明飞帮他把窗户打开通风,放了瓶氧气在他床头,然后便去民宿的小厨房开始熬粥。 以前顾盼生病的时候沈明飞也会给他熬粥,但是这个以前追溯起来已经太久了。 沈明飞看着锅里咕咚的白粥,想起来上一次这样的时刻甚至要追溯到五六年前。他印象里去天音之后顾盼好像就再也没生过病似的,他自己倒是因为劳累过度前前后后进过几次医院,每次都把顾盼急得不行。 想到这里沈明飞突然开窍般笑了一声。 他觉得自己好蠢。 人怎么可能好几年大病小痛一点没有过。更何况是顾盼那种习惯性饿了上顿忘下顿连饭都不好好吃的人。 沈明飞盯着台面深呼吸了一口。 对啊,他连顾盼是不是生病都不知道,又怎么可能会知道顾盼瞒着他去看过心理医生。 * 两个小时之后顾盼睡醒了,他量了量体温发现烧已经退了。他看了眼表,发现时间还早,于是披了件外套出去找人。 沈明飞在餐厅里。看到顾盼出来便起身去给他打了一碗粥。 那只声带受伤的小猫咪这时候也跑进来,围着顾盼的脚边转。 “青菜玉米粥。”沈明飞放下碗,坐到他对面,“过了饭点了,你先吃点东西。” “你吃过了吗?”顾盼也坐下来。 “没有。”沈明飞说,“不饿,干脆等你一起吃。” 顾盼其实一点胃口也没有,但他知道他得吃点什么才能好得快。他拿起勺子喝了两口就想放下了,可无奈沈明飞看他的眼神太过专注,他只得在这样的目光下硬着头皮多吃了几口。不过多吃几口之后倒发现胃口打开了点,能把一整碗都喝完了。 “你感觉好些了吗?”沈明飞盯着顾盼吃完一整碗粥,“下午还想出去玩吗?还是就待在这里。” 摄影早就被沈明飞请去午休了,这会儿音响关闭,他们也没有戴麦。 他们安安静静地喝粥聊天,就好像只是一对来到丽江的寻常游客。 顾盼问道:“有什么可以玩的?” “pd说可以骑马去龙女湖看看夕阳。” “那你去吧。”顾盼说,“别管我了,去玩玩吧,你不是很喜欢骑马吗?” “顾盼,我是在问你。”沈明飞抿了抿嘴,“你不用帮我做选择,哪怕是为了我好。” 顾盼被突如其来的指控弄得愣了愣。 “你有发现吗?你经常会帮我做选择。而且有时候你不仅会帮我做选择,”沈明飞摇摇头,他好像在说这事,又好像不再说这件事,“你甚至连这件事需要我做选择也不告诉我,就已经把选好的结果摆到我面前了。你可以告诉我的,你应该要告诉我的。” 沈明飞站起来:“你去休息吧,等会儿能缓得过来的话,我跟节目组说我们去龙女湖看看。” 顾盼坐在那里,看着沈明飞走进院子里坐在了露营椅上。 那只嗓子坏掉的小猫窝在顾盼的脚边趴着,似乎在睡今天的第三顿午觉。 你应该要告诉他的,顾盼。 很熟悉的一句话。他的心理医生当时也是这么对他说的。 顾盼低下头,把脚边的小猫抱起来,放进了自己怀里。 小猫傻傻地睁眼看了看他,然后一翻身窝进了他的怀里。 好神奇的小猫,明明是因为怕生把自己叫哑的,现在却是最不怕生的一只。 比我强。顾盼想。 他的心理医生告诉他,顾盼,你要说出来,你要说给伴侣听。你的担心和忧虑,你自己没法和解的东西,爱你的人会想办法和你一起和解,这就是伴侣存在的意义。只有说出来才能放下,只有说出来才能痊愈。 顾盼其实不是不想说,他一开始是觉得没必要说,后来他想说的时候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的失声是从生理性疾病转成心理性疾病的。过度用嗓只是个引子,他开不了口的深层原因是他的积压已久、忍耐许久找不到出口的情绪。 顾盼自尊和自卑是绑在一起的,在看到步步高升的沈明飞的时候他们通通都钻进了泥土里。那段时间他觉得自己活得太糟糕了,他都不知道怎么爱自己了,如果把这些情绪说出来,他的伴侣能接受吗?还会爱自己吗? 所以当时顾盼没有说。 后来他倔到失去了爱人,再也没机会说。 顾盼根本不知道如何处理自己的疾病,他只能自己把附着着疾病的那部分整个切除。他只是从病痛中活下来了,但他没有放下,也没有痊愈。 顾盼叹了口气,抱着猫站起来,走进了院子里,综合到了沈明飞的旁边,坐在了紧挨着他的椅子上。 “生气了?”顾盼问他。 “不算。” 顾盼摸了摸小猫的毛发,咳嗽了几声。 “沈明飞。” “嗯。”沈明飞应道,“怎么了?” 顾盼看着怀里的猫,开口打算说些什么。他其实一直很想说这件事,但他一直以来怎么也开不了口。 但今天可能是因为丽江、可能是因为怀里的猫咪、也可能是因为沈明飞熬的粥,恰当的天气和他以为永远不会发生的事情都发生了,好像他再生不出勇气把这件事说出来,都对不起他在心理医生那里缴纳的巨额咨询费了。 “沈明飞,你昨天不是问我说,是因为失声这件事去看的心理医生吗?”顾盼很缓慢地承认道,“是的。我是因为这件事。” 沈明飞抬起头,心中一紧。 他虽有预感,但是这件事真的摆在他眼前的时候他的心还是忍不住颤抖起来。 “是怎么导致的?”他轻声问道。 “你想听的话,你得从头听到尾。”顾盼看他,“不准听到一半不听了。” 沈明飞点点头。 “我从《不见天日》开始说起吧。”顾盼一边想一边说,“你拍那部戏的时候是26年,拍了五个月。那五个月于你而言应该是很重要的五个月,但于我而言是一段很难熬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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