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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明飞报了个地址，怕顾盼不清楚，还辅助说了些定位的地标建筑。 顾盼在他报出小区名字的时候顿顿地眨了一下眼睛。 他很清楚这是哪里——这是当年他们一起选的楼盘。他当初和沈明飞同居的时候租房住，后来他们两个收入上涨，便自然而然地开始考虑买房的问题。沈明飞现在嘴里说出来的地方，就是他们最后敲定下来之后要买的公寓。 顾盼以为沈明飞不会再买这个地方。因为他自己都买不下手。他一看到这个公寓就会想到他们俩以前对于搬家这件事的畅想，而这种畅想和苍白的现实相映照，对他而言称得上是一种折磨了。 “是好楼盘。地段不错，小区私密性好，物业服务很到位。”顾盼说，“我差点也想买那了。” “那怎么没买？”沈明飞笑了笑，“不然我们现在是邻居了。” “小户型采光没那么好，大户型采光好，但是一个人住太空旷了。” “这倒是真的。我买的大户型。”沈明飞说，“齐哥说我在那住三年了，但是房子还是空荡荡的，搬进去的东西少得可怜，感觉跟样板间似的。” 顾盼无意识地重复了一句：“空荡荡的吗？” “对啊。太陌生了，不太像自己的家。”沈明飞说，“所以我也没回去几次。” 空荡荡的是正常的。 顾盼想。人要迎接新生活，就一定要把旧的东西全部清理干净才对。 分手的时候顾盼拿着自己的行李离开了出租屋，把所有和沈明飞有关的东西都留在那里了。他也是空荡荡走的。 某种程度上他和沈明飞的底色是一致的。 顾盼突然使劲锤了捶胸口，看起来像是噎到了：“有热水吗？” “有。”沈明飞站起来，去给他倒水，“你怎么吃面都会噎住啊？” “谢了。”顾盼接过水，礼貌地说道。 其实顾盼在入组前那次和沈明飞见面的时候就多少推理出来了。 ——但凡沈明飞现在家里有留着一点点和顾盼有关的东西，那十九岁的小沈应该也不至于到要去上网检索他们关系的地步。 他和沈明飞，在对过去斩草除根这一点上，都是好狠的心。 “顾哥，”沈明飞盯着他喝水，过了半晌突然开口道，“能问你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其实这个问题自从那天顾盼在他面前哭得稀里哗啦之后，就一直萦绕在沈明飞的脑海里。 “你和你前任为什么分手？” “……你成天都在琢磨什么呢？”顾盼心想自己幸好水喝完了，不然又要呛住了，“别八卦了，吃你的面。” “真狠心啊顾盼老师，我那天被你折磨了一整晚诶。”沈明飞说得凄惨，很难说里面几分真情几分戏，“苦都受了，我总得知道点什么满足我的好奇心吧。” 沈明飞把话拐回到前几天，把顾盼心虚和理亏的劲又重新勾了上来。 “……说实话挺无聊的。没有什么好讲的。”顾盼埋着头说，“不是什么狗血的故事，就是觉得两个人不合适了，我就提了。” 沈明飞疑惑：“你提的？” 顾盼听着对面这质疑语气略感不爽：“怎么了，我不能提？” “不是不是，”小沈立刻摇头，“只是我以为你还喜欢他。” “喜欢就不能提分手了吗？”顾盼问。 “喜欢为什么要提分手？”男大很朴实地反问，“难道他喜欢上别人了？” “也不是，说了不是什么狗血的故事。”顾盼无奈地重申道，他说完停顿了一下，然后摆摆手，“跟你说了你也不会懂的，我们大人的世界是很复杂的。” “顾哥，这样说话就有点看不起人了吧。” “唉。”顾盼叹了口气，抛出了一个问题，“你说，刘存远和李志五年前为什么会分开？” “啊？”话题一下绕回戏里，对面的人显然费了一些时间才转过弯来，“因为……” 沈明飞将要回答的时候突然皱了一下眉头。 “发现三两句话讲不清对不对？”顾盼说，“所以你一下要我讲，我也讲不清楚。但等以后有机会吧，有机会的话，我会告诉你的。”
第17章 伤人伤己 等这个字，是怯懦者不知如何是好时的托词。 顾盼没有打算告诉沈明飞他们分手的原因，反正只要时间到了，沈明飞总会想起来缘由的。他只是拿这个词搪塞现在的小沈，就像过去的沈明飞过去无数次搪塞他一样。 喜欢为什么要提分手是一个很天真的问题。如果只有喜欢的话，当然不会提分手了。 但那时候顾盼对沈明飞不再只有喜欢了。还有讨厌，很多的讨厌，明知不该却无法控制的讨厌。不仅是对对方的讨厌，还有顾盼对自己的。 直到他们在一起的第六年，顾盼才意识到他好像比他想象的更加在意沈明飞一次又一次的失约。 他一直因为沈明飞每次爽约都是事出有因所以对他说没事，也许一开始是真的没事，但是等后来真正有事的时候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到更后来他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事出有因的伤害也是伤害。伤害不会因为其正当性而减少半分疼痛。这些疼痛潜伏在那里，会在某一次无法忍受的时候一起爆发出来。 顾盼第一次想到要和沈明飞分手是在他们六周年纪念日前。 那天是沈明飞难得的休息日。他在家里和顾盼兴高采烈地说，自己得到了秦大导新戏的试镜机会，男主演将会在他和另一个男演员间二选一。秦大导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名导，他不仅作品奖项等身，更是捧出过无数影帝影后。 而顾盼那天情绪低落——他接连几天话剧的排练不尽如人意，面临着被换角的风险。 当然与沈明飞的这件“头等大事”比起来，顾盼的事情显得渺小且扫兴。他不想做扫兴的人，因此并没有提自己的事。 但是郁结的情绪却不是那么容易消解的。 所以当沈明飞告诉他的试镜被天音和秦导商量着安排在了他们六周年纪念日当天的时候，他像是找到了一个宣泄口一般，情绪不受控制地顶了上来。 这已经是他这三年来，从沈明飞那里收到的不知道第多少张空头支票了。 “要不要我和你一起去？”顾盼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尝试着心平气和地找到一个解决方法，“然后等你结束了我们一起吃个饭？” “不太方便。而且结束了要和秦导他们一起。”沈明飞看起来有些抱歉，“等下次吧盼，下次有时间我们补一个。” 顾盼在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难以自控地开始钻牛角尖。他突然发觉这几年他好像不是在等，就是在藏。地下恋加异地恋，他这个恋爱谈得是史诗级难度。明明一开始也不是这样的。 谁都可以大大方方展示和沈明飞关系有多好，只有他不行。所有人都可以爱沈明飞，只有他不可以。 顾盼看着沈明飞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三百天在做天音给他建立的人设，剩下六十五天才是他的男朋友。那他顾盼到底哪来的自信肯定这六十五天的沈明飞才是真的，而那三百天的沈明飞是假的呢？ “不用了。”顾盼最后心烦意乱地说道，“如果不是当天的话就不用过了，也不用补了。” 沈明飞被顾盼的话弄得愣了一下。他其实说完就预想到顾盼会不高兴，但是他没想到今年和之前不同，顾盼的情绪显然更加糟糕一些。 他走到顾盼旁边坐下来，轻声问道：“怎么了？” “没有，就是觉得有点没必要了。” 周年纪念日这种事，连着放了他三年鸽子，哪怕每次都事出有因，他也真的觉得没有意思了。 “不能算了，”沈明飞此刻还在试图缓和气氛，“我礼物都买好了。” 沈明飞每年买的周年礼物都是一样的——是不同品牌的情侣戒指。他的原意是好的，他希望他们的恋爱每年都是新的一年，每年都是热恋期，而且顾盼也很喜欢戒指这种饰品，可以换着戴。多么一举多得。 每年花在买戒指上的钱水涨船高，但相处的时间却一年比一年少。现在纪念日空有礼物没有人、空有戒指没有情人，反而把一切衬托得更加太荒谬了。 “以后别买了吧。”顾盼说，“你也不戴。” “我戴的。” “一年只戴刚买来的那一天吗？” “我跟你解释过这件事了，我工作需要，我们还是得小心一点。” “所以我说别买了，从根源杜绝风险。” “顾盼。”沈明飞皱了皱眉，“你别这样。” “我哪样了？”顾盼也皱起了眉头。 沈明飞脾气也有一点起来了：“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是要我放弃试镜的机会回来跟你过纪念日吗？” “我没有这么说。” “你不是这个意思吗？” “我的意思是，你去试镜，我支持你去试镜。”顾盼说这句话的时候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语气很差，而且情绪正在失控，但是他束手无策，“但是我不想跟你过纪念日了，我也不想要你的礼物了。” 沈明飞不理解顾盼为什么会这么说话：“你这是支持吗顾盼？你不是在让我做选择吗？” “我没有让你做选择。我只是不想再等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的下次了，我等了你很久了沈明飞，每次都是我在等你。”顾盼说，“如果觉得过节是很麻烦的事情就不要过了，好过每次搪塞我。” “我从来没有搪塞你。”沈明飞这下真的开始生气了，“顾盼你能不能别闹了？” “我没有在跟你闹。” 顾盼记得自己那天和沈明飞吵了很久，他对沈明飞说了很多不好的话，他用言语把自己伪装得很锋利。但他真正想说的其实是“我感觉我好像要失去你了”，可也只有这句始终没有说出来。 顾盼心里有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惧。那年的沈明飞正处于事业上升期，他正在天音娱乐的专捧下努力工作，口碑流量节节攀升，一时风头无两。沈明飞当初为了自己的“影帝梦”加入天音娱乐，也正一步步朝自己的梦想前进。而顾盼好像怎么努力也只能看见沈明飞的背影，他心里总是若有似无地绷着一根弦。 那天吵到最后他们不欢而散，沈明飞没有一刻停留地去奔赴下一场工作，顾盼留在家里等待制片方给他的最终审判，他们由此开始了持续一周的冷战。 顾盼在吵完后静静地思考了很久。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突然无理取闹，为什么自己非要吵这个毫无意义的架。他思考到最后甚至开始想，如果他不是沈明飞的男朋友就好了，他只做沈明飞万千粉丝中的一个，这样的话他就不会去苛求回报，他就能对沈明飞的每次成功由衷地祝福。而不是在祝福之后被自己的不配得感压垮到情绪失控，伤人伤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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