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鸣把他手机号也拉黑了。 迟尧现在才似乎意识到,陆鸣好像是来真的。 真的要分手,真的要再见。 他怕自己长时间开车不行,就找了个代驾,一路赶去渭南陆家宅子。 陆鸣不在,陆劲松倒是拦了他下棋。 心气浮躁不堪,迟尧耐着性子坐到陆劲松对面,连输三局,把老爷子都气笑了。 “别找了,陆鸣有时候挺像我的,倔脾气。他不想见你,那就是见不到。” “凭什么?他想见就见,想甩就甩?把我当什么了?” 陆劲松少见地沉默下来,掏出手机点开一只拉布拉多的照片给他看。 “陆鸣同意养导盲犬了,也同意跟傅家小姐联姻。” 迟尧愣了好久,僵硬地抬头,问:“真的?” 陆劲松:“真的。事到如今我没必要骗你什么。” 迟尧脸色白得像纸,喃喃说:“也对,没必要骗我。这是好事儿。”嗓子哑的不像样。 陆鸣不需要他了,不是信上简简单单的口头谎言,是真正不需要了。 曾经不惜为此跟陆劲松冷战争吵的陆鸣最终妥协了,他和陆鸣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可是何必呢? 为了逼他走吗? 离开前迟尧已经恢复到冷漠疏离的表情。 他把最后一颗白子丢进棋篓,“啪”地脆响,伴随他同样干脆利落的声音: “老爷子,你告诉陆鸣,这都是他的选择,我没权利干涉。但是,我永远不原谅他,永远。” 陆鸣听着陆劲松专程发给他听的监控回播,一言不发。 尧尧对情绪极为敏感,呜呜着卧在他脚边,毛茸茸地,蹭来蹭去。 他给这只职业导盲犬的拉布拉多起名叫“尧尧”。 几天的磨合训练进行顺利,他们已经可以进行些许简单的动作,例如上下电梯、台阶提醒…… 揉了把狗头,陆鸣面无表情,虽说近两年父子关系有所缓和,但也没好到哪儿去。 打过招呼他直接牵着尧尧上楼了,坐在收拾好的行李箱前,他摸了摸指根,按小姑娘说的时间,戒指线圈和小拇指指缝的图案应该都快褪色干净了。 最近忙的事多,也没来得及去把图案纹下来。 应当是没机会看见了。 有点可惜。 手机在此时震动起来,读屏软件自动读出备注——来自【阿尧】的来电。 铃声在某个瞬间与他的心跳重合,“砰砰砰”地像是捏住命门。 他是个胆小鬼。 指腹焦虑地在手机边缘来回摩挲,直到响铃自动结束,他才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 紧接着手机又震起来,只是来电人不再是迟尧,心脏高悬又落回,陆鸣说不上来是庆幸还是失落。 他左划接起,听筒传来主治医生的声音: “风险太高了,我们刚才召开各科专家会议讨论的结果还是不建议手术。” “手术吧,我会签免责协议的。” “不是……我的意思是……您完全可以再等等,多尝试尝试保守型康复治疗,有希望恢复的!没必要冒险!” “保守治疗复明的几率也不过两成,做手术同理,我为什么不选择更快的那个?” “这……概率不是您这样算的!手术失败的风险太大,保守治疗至少不用承担风险。” “帮我安排吧,越快越好,你不用劝我。” 迟尧度过了极为难熬的一个月。 尽管得知了傅家小姐与渭南另一世家的大公子联姻的消息,反应过来当时是被陆劲松摆了一道,陆鸣并没有同意联姻,迟尧心情仍旧好不起来。 他不吃不眠抱着那本《基督山伯爵》摸来摸去,尝试找出那天晚上陆鸣叫他辨别的那句话。 有一句摸着很像,翻译器显示这句话是——如果你渴望得到某样东西,你就得让他自由。 狗屁自由。 陆鸣把他关地下室的时候怎么不考虑自不自由?! 真想把这人抓回来揪着耳朵问问他脑子里一天天都在胡思乱想什么。 无名指的素圈细线早褪了色,迟尧找了家靠谱的纹身店重新纹了一遍。 手指皮薄,纹身的排针扎进肉里很疼,陆鸣也没陪他一起。 疼得他直冒冷汗,几乎想掉眼泪,一边骂陆鸣一边倒吸气。 最后的成品很漂亮,消肿后干净简洁,仿佛真的戴了枚素戒。偶尔思考时迟尧喜欢摸着纹身摩挲。 陆鸣说到做到,迟尧拼尽全力也没能找到陆鸣踪迹,直到某天晚上心悸得厉害,坐在窗边看楼下小车时才猛然回过神来——找人的方法不是近在咫尺吗? 迟尧急匆匆穿着拖鞋就下去了,伞都忘了带。 显然车内盯梢的人也完全没料到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愣在原地没来得及开车跑路,被迟尧抓个正着。 对视瞬间,两人都愣住了。 迟尧轻啧了声,颇有些无语。 “你是陆鸣派来的?”虽是问句但迟尧语气笃定,他死死盯着孟遇的眼睛。 真是没想到,当年远在休斯顿遇见的孟遇居然都是陆鸣派来的人。 雨水顺着发丝滑落,几颗溅入了眼,刺得生疼,迟尧低头揉揉。 孟遇这才遽然回神,开了车门让他进去,有些尴尬地解释道: “陆总也是放心不下你……” 迟尧冷笑,直接打断:“别说这些有的没的,给你家陆总打个电话。” “这……陆总现在不在国内,有时差,打过去应该也没人接的……” “你打就是了。” 孟遇拗不过,心想小情侣吵架,遭殃的总是他们,苦着脸拨出号码。 几乎是秒接。 迟尧真的气笑了,心尖针扎似的疼,愤愤质问道:“陆鸣,这会儿秒接,是关心我?那我们真得谢谢你。”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才响起陆鸣沙哑的嗓音,他只是轻轻喊了句:“阿尧……” “别叫我阿尧,不是要分手?规矩点,叫全名。” 几秒后,陆鸣还是低低唤他:“……阿尧。” 孟遇哪听过陆总这幅委曲求全的声音,受不了了,翻出雨伞下了车,关车门时发出细小的声响,被电话那头陆鸣听见了。 “怎么了?” “孟遇下车了。”说起这茬,迟尧又是一声冷笑,“陆总挺有能耐,当初连孟遇都是你安排的,难怪去过酒吧之后你就想办法让我回国了。” “那这次呢?我去了酒吧,见了孟遇,你为什么不回来。” 沉默蔓延开,一时间电话中只有两人交错难捱的呼吸声。 陆鸣:“……对不起。”伴随着这声粗粝的道歉,陆鸣那边响起敲钟的悠长背景声,类似于教堂的钟声。 迟尧问:“你现在在哪儿?” 可陆鸣却只是避重就轻地说:“如果上天庇佑,一个月后我会回来找你的。” “我不要什么一个月后!陆鸣你到底去哪儿了?去做什么了?”迟尧近乎崩溃,声音中已然带了哭腔,“到底在躲什么?有什么事情我们不能一起面对的吗?” “别哭,阿尧别哭。你是个很好的人,很多人喜欢你,你不应该被我拴住。” 余韵悠长的钟声渐渐淡去,陆鸣的声音再次变得清晰,略微颗粒感,像砂纸打磨过。 “那天晚上牵着你手摸的盲文的意思是——” 迟尧的声音在半途中加进来,重叠着回响: “如果你渴望得到某样东西,你就得让它自由。” 迟尧突然提高声线:“自由个屁!我现在一点都不自由,晚上又开始失眠了,总感觉被你耍了一通!骗身又骗感情,赶紧给我滚回来!” “还有,你读没读后半句啊?” “如果它还回到你身边,它就是属于你的;如果它不会回来,你就从未拥有过它。” “我想回到你身边,无论眼睛好不好,我都陪你一辈子。”
第94章 一寸 一辈子太长,陆鸣不敢奢望。他尽量平静地挂断电话。 可声音断掉前迟尧分明听见对面一阵兵荒马乱磕碰后物品碎裂的“噼啪”声。 照顾陆鸣两年,迟尧很清楚这声音是什么,如果身边没人随时照顾,很容易转身时碰掉桌面物品,大多时候是水杯。 如果里面的水还没晾凉,很容易烫伤;碎裂的玻璃渣对失明的人也很危险……迟尧不敢再想下去。 “喂,喂!怎么了?陆鸣!站着别动,你身边有照顾你的人吗?!” 回应他的只有听筒传来的“嘟嘟”忙音。 迟尧再回拨过去,怎样都无人接听。 陆鸣当真晾了他一个多月。 期间没有一个电话,没见过一面,迟尧找遍公司和陆家都不见人影,全公司上下似乎被陆劲松统一了口径。 问起来就说——不知道、与您无关、别再来了。 陆鸣从他的世界里完全消失了,一点痕迹没留下。 夜晚,迟尧经常失眠,却不愿意吃药,实在没办法就爬起来画设计稿,或者翻翻手机里为数不多的两人的合照。 大多是陆鸣失明之后所拍摄,镜头中男人常垂敛眉目,坐在办公桌后的木椅或是半自动的轮椅上。 失明一定程度上剥夺了他自由活动的权利,像被折断羽翼的囚鸟,显得格外安静。 黎明将至,迟尧拖着疲惫的身体洗漱,按部就班过每日重复的生活。 备注为【房产中介(别墅、公寓)】的账号没拉黑他,迟尧不知该庆幸还是该嘲讽,除了第一天言辞激烈地把对面骂了一通外,剩下每天都打卡似的在临睡前发一条语音,后缀因事而变。 ——晚安,你再不回来我真变心了。 ——晚安,今天好累,希望晚上能睡着吧。 ——晚安,老子真的恨透你了。 陆鸣从没回复过。 迟尧甚至不知道陆鸣是否切过这个号,是否收到这些消息。 日子一天天过去,没有陆鸣的生活似乎与从前并无二致。 交给陆鸣经营的公司重新回到他手上,仿佛赶鸭子上架,迟尧重新开始规律且一眼望得到头的工作日常。 只是偶尔翻到历史报表或文件末尾陆鸣的签字,他会愣神几秒。 一月之期已到,迟尧没等到陆鸣。 他去陆宅找了陆劲松,没了最初的焦急忧虑,两人心平气和地对坐下棋。 陆劲松眼角皱纹深了,比上次见面更沧桑几分,但精气神依旧,颇有老骥伏枥的意味。 迟尧:“陆鸣最近还好吗?” 陆劲松:“还不错,每天都配合康复治疗。” 他没问“为什么一个月到了陆鸣却没回来”的傻问题,点到为止,见好就收,下完这盘棋,又关心了一下陆老爷子的身体便告辞了。 入秋转冬,天黑得越来越早,迟尧下班却越来越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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