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鸣轻轻咬他的下唇,咬完又埋进他侧颈嗅闻—— 迟尧早没喷香水了。 他们在一家打着“世界唯你独一”口号的店定制了全套洗护,雨后竹林的清香味,留香持久,几乎能做到香水的效果。 陆鸣喜欢他们身上味道相同,却又对“独一”的要求很高。 从前陆鸣提过一嘴,之前出去谈生意,里面有人喷了跟迟尧一样的香水,他还以为迟尧跟来了,偏头等了会儿发现没人过来扶他,才意识到自己认错。 迟尧不希望出现这样的误会,陆鸣也不希望。 所以在陆鸣23岁生日时送了这份礼物。 陆鸣应当是极喜欢的,迟尧洗完澡总要被搂一会儿,有时候被弄烦了就笑骂陆鸣像饿了五百年着急忙慌抱着竹子啃的大熊猫。 陆鸣这会儿埋头在他颈窝里抵了很久,迟尧推了推,没推动,于是笑着说:“大熊猫别抱了,给我热出一身汗。” 陆鸣沉默松开了些,手掌摸到他脸颊,一点点摩挲,小心翼翼试探,摸到他左眼眼尾时停住细细辨别位置,良久。 迟尧不解其意,抓住陆鸣作乱的手安抚拍了拍,“做什么?” “我好久没看见你了,好像都要忘记你长什么模样了。” 陆鸣微凉的指尖按在一处,“是不是这里,有颗颜色很浅的小痣。” 作者有话说: 一些日常,过渡一下~
第88章 豪赌 迟尧微怔,指尖覆上陆鸣的手背。 虽说每日洗漱护肤时都能看见,但现在面前没有镜子,单凭触摸并不能十分肯定小痣具体的的位置,更何况失明半年的陆鸣。 他本就没抱希望,撒起谎来毫无负担和破绽,把陆鸣的手抓下来放到唇边亲了亲,道:“对的。我们小鹿好厉害~每天都摸摸我的脸怎么会忘?” 陆鸣呆了呆,自当初分手,三年分别,再见却是剑拔弩张,“小鹿”的称呼再没出现过,直至今日。 他隐约将这个称谓放到了极其重要的位置,甚至无形中与爱画了等号,所以陆鸣股东大会上似是无意的一句话让他心跳了许久。 失焦的眼中竟能看出些许慌乱,陆鸣讷讷重新把脑袋埋进了迟尧的颈窝,闷沉的声线仿佛从骨血中传来: “那你以后每天都提醒我摸你,以后都叫我‘小鹿’好不好。” 说的什么话? 迟尧失笑,一个称谓在迟尧这儿算不得重要,但此刻神经敏感的陆鸣却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反复催促他:“叫我,快叫我。” “啧,急什么?以后叫的时候还少?”迟尧嫌弃地说,但还是依他,轻揉着怀中人的脑袋,一声声叫:“小鹿。” 腻歪一阵,迟尧替陆鸣松了领带褪去衣物,换上干净的家居服。 照顾人比侍弄花草麻烦许多,不仅是换衣服,吃饭、洗漱每一件都不容易。 即便有爱和责任,迟尧偶尔也觉得繁琐。 心情好就搂着陆鸣替他换衣服,心情不好就坐在另一边冷眼瞧着陆鸣摸衣领袖口和线缝分辨正反、慢慢穿戴。 陆鸣骨子里的傲气不允许他轻易开口寻求帮助,固执地独自弄好一切,才侧耳听他的呼吸声辨别位置后走过来,小声问他哪儿不高兴。 “闹别扭小游戏”一个月会发生两三次,迟尧想闹,陆鸣也乐意哄,这更像是两人之间某种秘密小丨情丨趣。 迟尧正想着,陆鸣的声音将他思绪拉回: “阿尧,我们搬出去住吧。回临安,去你家,哪儿都行。” 陆鸣情绪不对劲,或许是跟陆劲松刚吵过架的缘故。 迟尧没太经历过父子矛盾,不知如何安慰,敛眸思索几秒,把人牵到了阳台。 绿植花卉一应俱全,空气都要清新不少。 迟尧:“深呼吸,然后忘掉你刚才脑子里的傻念头。” “渭南这边的项目不要了?总公司不去了?”迟尧戳戳陆鸣肩膀,“况且换新地方你又要重新熟悉地形,磕碰肯定少不了,我心疼。” 听见最后一句,陆鸣紧绷的神情才稍稍放松下来,低低解释:“我不会听陆劲松的话,也不会跟别人相亲结婚。我要快快好起来,要永远跟你在一起。” 迟尧笑了几声,又很快止住,换成一种严肃认真的语气: “很快就会好的,医生不是说了吗半年到一年半之间几率是最大的,我们一起加油。” 此刻他们都忘了这只一句唯心主义的祈祷,盲目对未来抱着一而再再而三的期望。 晚上七点半点,中医老师傅上门给陆鸣做康复针灸,迟尧就在旁边陪着,手机里放着电视剧给陆鸣听,中途去了趟厕所,洗手时瞥了眼镜子,视线莫名落在了自己左眼眼角的那颗浅色小痣。 他闭眼回忆着陆鸣当时指尖的落点,按住,再睁眼。 ——丝毫不差。 陆鸣竟然没摸错。 迟尧短暂晃神按住了自己左胸口。 不知为何,心口仿佛压了一块大石头,沉闷闷的,难受得鼻酸。 针灸很疼,每次做完陆鸣都一身冷汗。 这次也不例外。 等老中医提着工具箱离开,迟尧拧了张热毛巾避开下针的地方给陆鸣抹了抹汗。 四小时内不能洗澡,挺难受的。 陆鸣眼前仍旧是一片虚无,这半年来针灸于他而言并无效果,只有疼痛和难受,他忍不住问:“针灸会有用吗?” 望着陆鸣空茫的眼神,迟尧有片刻的言语滞涩。 失明前陆鸣断不会问这样得到结果前毫无意义的问题,他只会带着团队员工拼命赶项目计划,尽善尽美。 可康复治疗它跟竞标谈判完全不同,它是一场无人知晓截止日期的奖励诱人的豪赌。 赌博这种东西风险太大,如果两年后陆鸣仍旧失明,那便恢复率渺茫了。 但迟尧还是强撑起高昂的语调回答道:“会的,治疗项目都会有用的。” 话音落下,迟尧无声叹气,掩下眉目间的忧愁,凑上去亲了亲陆鸣鼻尖,又被陆鸣飞快推开。 “全是汗,脏……” “我又不嫌弃。” “你明明就嫌弃。” 陆鸣小声控诉,逗得迟尧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挨到晚上十一点半,陆鸣迫不及待去沐浴。 浴室洗手间都安装方便陆鸣手扶的设施,迟尧没跟着,视线跟随陆鸣,最后落在半掩但没上锁的磨砂门板。 ——这是他门的约定之一。 最初几次陆鸣尝试独立洗澡时摔过,“噼里啪啦”响了好一阵,大概是陆鸣摔倒时牵扯到了沐浴露之类的东西。 等在门外的迟尧着急拍门,但浴室内一片安静,半晌才传来陆鸣摩挲着收拾东西的响动。 “陆鸣你摔到哪里了没?开门!你开门啊!” 陆鸣对他的喊声充耳不闻,独自半蹲着摸索地上碎落的瓶瓶罐罐,把完好的重新放上去,碎的垃圾堆到另一边。 直到迟尧撞开了门。 喷水的花洒没来得及关,喷泉一样洒落一片白茫茫的水雾。 陆鸣蹲在水雾里,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微微低头,黑发湿成一绺一绺不断往下滴水。 又可怜又犟。 视线再往下,迟尧瞳孔紧缩,这才看见陆鸣被碎片划伤染红一片的双手。 他一头扎进水雾里,攥着陆鸣手腕想把人拉起来,一下还没拉动,血却流得更厉害,又被水流稀释。 水雾似乎被他眨进眼睛里,刺痛酸涩,迟尧狠狠滚了滚喉结,沙哑道:“做什么呢,这么糟践自己身体!?” 陆鸣还是垂头一言不发,碎玻璃塑料扎进皮肉,像千万只蚂蚁啃噬骨头,他忽然挣开迟尧的手,摸索着,把地上最后一瓶完好的洗护用品放回架子。 “我就是觉得……以后该怎么办啊……这点小事我也做不好……” “我总觉得我不应该拖累你,但又舍不得放你走……我是不是坏透了。” 迟尧眼酸得控制不住,泪水混着一起往下掉,他把陆鸣抱进怀里,交颈而拥,水雾包裹像母体子宫给予温暖。 “会好的,我们慢慢来,我是你的盲杖和眼睛,我们一起面对,好吗?” 他的嘴唇摩挲陆鸣耳廓,沙哑哽咽着:“你的确坏透了,居然让我舍不得你了。” 碎玻璃塑料掺杂的伤口处起来十分麻烦,况且是大半夜请家庭医生来,这事儿甚至惊动了陆劲松。 医生拿着镊子挑碎片,迟尧撇了眼陆鸣因疼痛而收紧的下颌,心底冷笑,当晚就给了教训。 自此以后,陆鸣洗澡关门的权利被剥夺。
第89章 小狗 稀松平常的某个清晨,陆鸣在书房开视频会议,迟尧趁这个时间去后花园浇浇花,朝陆鸣晃了晃手机说“有事就叫我”,说完才想起陆鸣看不见。 ——医生说的一年半之内的最佳恢复期都快要过去,迟尧始终没能习惯陆鸣看不见这件事。 偶尔他会伸手在陆鸣眼前晃晃,被感受到气流扰动的陆鸣拽住。 “你说你是不是早已经恢复了,装瞎骗我玩呢?” 陆鸣微垂的眼睫颤了颤,薄唇抿紧,一言不发。 陆鸣消沉了许多,尽管他仍旧是那个渭南圈子里人人称道赞赏的“陆瞎子”,在商场上手腕了得,决定果断,啃下来好几个难啃的项目。 可私底下,陆鸣的话越来越少,临睡前摸盲文阅读时发呆的情况变多,甚至是康复治疗都说懒得去…… 会永远沉在一片虚无中吗? 迟尧在想,陆鸣也在想。 从陆鸣内心冒出来的消极情绪就像雨后不断冒头的笋苗,再难压抑——迟尧能感觉到。 他在后花园养了一小片红玫瑰,跟暴雨事发那天陆鸣送他的那束玫瑰一个品种。 生命力强,好养活,花开时红艳,一大片簇在一起,枝叶随风微晃。 换做是从前的迟尧,瞥见第一眼肯定要说“艳俗”。 但现在他提着水壶,悉心检查玫瑰的枝叶有无虫蛀,花苞是否健康,确认无事后浇了一遍水才离开。 回到宅子,保姆王妈正从角落一个不起眼的小房间出来,手里还提着清洁用具,应当是刚做完清洁。 这个房间之前都上了锁,几乎算得上是迟尧唯一没去过的几处地方之一。 迟尧跟王妈打了声招呼,状似随意地问了句:“这个小房间是储藏室吗?” 王妈摇头,犹豫一阵才低声说:“是老爷教训陆少爷的地方,已经很久四五年没用了。” 教训陆鸣的地方?四五年……? 怔楞之时,话已经不自觉问出口:“大概是几月份?王妈知道吗?” 迟尧跟陆鸣的关系从未遮掩,王妈也是知道的,她只当迟尧关心陆鸣当时的事,诚实回答道: “记得可清楚了。老爷本来都好久没教训少爷了,那天不知怎的,明明是除夕前夜,高高兴兴阖家团聚的时候,把少爷扯进去了,好像一起进去的还有祁家大少爷……就因为那天是除夕前夜,我记得特别清楚,陆少爷和祁少爷应该打架了,然后老爷子就教训了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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