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希望谭申以后,能过得好一点的——即使在他没有得知这么多的“真相”以前。 谭申最后还是很艰难地开了口。 他说:“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你漂亮得像是个小天使,实话实说,我有点想欺负你。” “但你看我的时候,满怀着希望,不带有一点的恶意,我就把我的那点坏心思也都收回去了。” “我总在想,如果没有你陪着我一起长大,我说不定会长成一个没有道德感和边界的大坏蛋。” “你不要总记得我保护过你,你要记得,你改变了我人生的轨迹,从一开始就在救赎我的人生。” “顾方圆,你是我生命里唯一的一道光,是我不好,把你弄丢了。” 谭申说着说着,整个人都哽咽了。 顾方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眼角也湿了。 他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但任闻正用指腹帮他擦了擦眼泪,他凑到了他的耳边低声说:“可不可以是最后一次为他而哭。” 顾方圆看了一眼软件界面上自己已经静音的标志,但还是低声说:“我尽量,我有时候控制不住自己。” “我知道你泪腺一贯发达,情感比较充沛,”任闻正用擦过眼泪的指腹摩挲着顾方圆的脸颊,“但我还是会有些嫉妒,有些伤心。” “今天以后,我不会再为了他而哭了。”顾方圆给出了他的承诺。 “乖孩子。”任闻正满足地喟叹出声。 谭申依旧在说着话。 “我总以为,我对你的占有欲是对朋友的占有欲,我一度以为,我会很高兴看到你结婚生日,会成为你婚礼上最显眼的伴郎。” “但婚礼上最显眼的只有新郎与新郎。” “我从很久以前就爱你,只是我没有意识到。” “我好像从来都没有想过,会有一天失去你,即使在故意推开你、指责你、贬低你,不想让你掺和进谭家那些破事的时候。” “但事实证明我错了,彻头彻尾地错了。” “我把你视作我最亲密的人,但我却对你最不尊重、最不体贴,也最容易向你发脾气。” “我像个不懂事的孩子,祈求着你的容忍和陪伴,但忽视了你的受伤和绝望,每一次我验证了‘你好像还是很在意我’的同时,也是每一次我将你推离了一点,一点又一点,到最后,我甚至连挽回的机会都不会再有了。” “在过去的十年里,我总是回忆过去,懊悔当时不应该那么做,想象着回到过去的某一个时间节点,改变自己,改变我和你之间的命运。” “但现在,我突然放弃了这个想法。虽然我不想承认,但你的确被照顾得很好,你有了新的生活、新的恋人,也有了可能比和我在一起,要好很多很多很多的婚姻生活。” “我任性了那么多年,自私了那么多年,好像突然意识到,相比较你和我在一起痛苦,我更希望你能幸福。我快三十岁的时候,才学会了用当年你爱我的方式那样地爱你。” “顾方圆,抱歉,以后我不会再祈求你爱我了。” “我只是还想做你的朋友,偶尔我回国的时候,可以和你吃一顿饭,可以见见你,可以陪你聊聊最近发生了什么事。” “这是我唯一的请求,我希望你能答应我,我真的不想彻底地、完整地失去你。” “顾方圆,算我求你。” 谭申一边说一边哭,顾方圆从来都没有听到他哭得如此伤心过。 但非常神奇的是,顾方圆却并没有跟着他一起伤心。 他只是很冷静地告诫他自己。 “不行。” “你不可以答应他。” 分手后的情侣可以再做朋友么 不对,不是情侣,是曾经的暧昧对象。 爱过的人可以再做朋友么? 不可以。 因为能答应做朋友,本身就至少有一方抱有苟延残喘的爱情。 顾方圆不想再给谭申任何希望了。 他也不想再给他的丈夫任何伤害了。 他斟酌着言语,谭申平静地等待着,而最有权力阻止这一切的任闻正也在平静地等待着。 -- 顾方圆最后叹了口气,说:“谭申,我们做不了朋友了。” “为什么?”谭申轻轻地问,话语中仿佛要碎了。 “从我爱上你、从你爱上我的那一刻,友情就变成了爱情,这是一场单向的转换,没有人能在爱上一个人后,能选择退居到朋友的位置上。” “我们再接触,只会滋养你的爱情与奢望,只会让我愈发愧疚,只会打扰到我的家庭。” “我不可以做你的朋友、做你的家人么?” “你要的太多,你要的不止这些。” “是我要的太多,还是你对我旧情难忘,你怕再接触我,你会犯错?” 顾方圆沉默了几秒钟,最后他说:“我的爱人很好,有他在,我就不会犯错。” “那为什么要远离我?” “我要对得起我现在的爱人,也要对得起曾经被你伤得遍体鳞伤的我自己。” “你真的要永远都不见我?” “对。” “你就这么恨我?” “已经不恨了,”顾方圆叹了口气,“今天的这场对话,不是源自恨,是我真的希望你能过得好。” “我以为,你多少会对我旧情难忘。”谭申这话说得可怜极了,任闻正都没有忍住,嗤笑了一声。 “你知道的,我有感情洁癖,道德感又很高,”顾方圆耐着性子解释,“我刚结婚的时候,对你的确还残存着感情,但我在每一天都在反反复复地对自己说,我不要对你再抱有多余的感情了,要珍惜我的家人。” “可能第一年还没什么效果,十年过去了,还是有些用处的。” “有时候你像一种有毒的植物,我还是会觉得你长得不错,还是能想象到你如果哄我开心,我会多快乐。” “但那种植物会让人上/瘾的,会让人失去自我的,会让人渐渐堕落的。” “我并不贪心,也不会抱有左拥右抱的侥幸心理。” “我不想看到你和我的爱人为了我而大打出手,也不想看到我的爱人因为你而愈发失落乃至疯狂。” “我的心是偏向他的,十年前我愿意为了他,戒掉你、远离你,十年后,我的答案依旧没有变。” “抱歉,谭申,我不会再做你的朋友。我们最好的关系,就是没有关系。” 顾方圆说完了这句话,线上的会议室里又是死一般的沉寂。 过了很久、很久。 谭申轻轻地说:“我没有碰过她们。” 顾方圆对这句解释并不感到意外,他只是说:“但你骗过她们。” “也不算骗,我只是总在酒店的大堂里打电话给你,每一次你来了,我的脑子里就只有你。” “如果我没来呢?” “……我想,我会去找你。” “二十岁的我,可能会觉得这真是该死的浪漫,现在的我只是觉得,你当年是真的不把我当成你的朋友、你的兄弟,甚至一个值得尊重的人。” “你惯坏了我。” “那不是我的错。” “那不是他的错。” 顾方圆和任闻正几乎异口同声地说。 谭申笑了一下。 很轻,很飘忽,很绝望的笑声。 他说:“我真的、真的很爱你。” “我知道。”顾方圆轻轻地叹了口气。 “你好狠的心啊。” “以前我也在想,你好狠的心啊。” “你在报复我么?” “不是,我在救你,真要报复,玩弄你的感情不是更好?” “真的不见了?” “不该见了,算我求你。” “好吧,我答应你,以后不见了,也不骚扰你了。” “啊——啊——啊——” 谭申在软件的另一端大声地喊叫,仿佛一个疯子似的。 顾方圆没说话。 任闻正一直在帮他擦眼泪,但好像怎么也擦不完。 “顾方圆,那我走了。” 谭申笑着说完了这句话,然后他的头像在界面上消失了。 顾方圆仿佛想起很多年前,谭申载着他下了那个长长的下坡,大长腿去奶茶店给他买了柠檬水,看着他一点点喝完,然后笑着对他说:“顾方圆,那我走了。” 他那时候总是挥挥手,也不说话,因为他知道第二天,他们又会遇见了。 这一次,谭申也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 因为他们都很清楚,没有第二天了,也不会再遇见了。 顾方圆蜷缩成了一团,下一瞬,他被任闻正抱住了。 任闻正用的还是常用的那款香水,和十年前一样。 顾方圆隐约间想起,他那时候因为谭申而痛得无法呼吸,任闻正就是这样地抱着他。 温柔地哄着他,对他说:“都会过去的。” “都会过去的。”十年后的他依旧如此说。 ——我爱上了一个人。 ——在我遍体鳞伤、最绝望的时候。 ——后来,我才知道,他并不只是拯救者,他还是逼我跳进他精心准备的陷阱的猎人。 ——我只能选择原谅他,因为我爱他。 ——我断绝了所有过去的关系,或许只有这样,我与他,才能真正拥有宁静和属于我们的未来。
第72章 三方会谈终于结束了,顾方圆在当天晚上发了烧,第二天就病倒了。 任闻正对此并不意外,甚至早有预感似的、提前就约好了知名的医生。 任玄顾要来照顾他,被顾方圆勒令戴好口罩,远远地在房门口看一眼就好。 顾方圆哑着嗓子,让任闻正带任玄顾走。 任玄顾难得幼稚了一把,被他父亲抱在怀里,还忍不住喊“爸爸、爸爸”,仿佛这么被抱走了,就再也看不见他似的。 顾方圆卡着时间,估摸着任玄顾被任闻正抱回卧室了,给任玄顾打了个视频电话。 任玄顾几乎立刻就接了电话,说:“爸爸,你要多休息,不要再惦记着我了。” “你是我儿子,我怎么能不惦记着你,”顾方圆叹了口气,说,“等我好一些了,带你一起出去玩哦,你这几天要好好睡觉好好吃饭好好上学,照顾好自己哦。” 任玄顾用力地点了点头,说:“我会的,爸,你快挂电话,好好休息吧。” “好。” 顾方圆挂断了电话,几乎在下一瞬,就因为高烧而昏睡了过去。 这一觉昏昏沉沉睡了五六个小时,再醒来的时候,顾方圆发现自己已经被挂上了吊瓶,而任闻正正坐在他病床旁边的座椅上,座椅前面放着一个简易的办公桌——他正在远程处理公务。 “怎么不去上班?”顾方圆明知故问。 “担心你的身体。” “我感觉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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