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男女,都是蓝白相间的运动服,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像极了他在申城读高中时的校服——不是像,简直一模一样。 顾方圆坐直了身体,果然从接下来的镜头里看到了无数他读高中时的场景,他的心中已经有了不太好的预感,这预感在两道背影出现时,赫然成了现实。 一个背影留着“流川枫”模样的头发,身材高挑却不显壮硕,一个背影身形和他差不多,顶着短碎发,背着一个大号的运动包,包链上还挂着一个粉色的挂坠。 顾方圆的目光盯着那挂坠,他想让自己移开视线,但他做不到。 两个男孩一直背对着屏幕,却越走越靠近,直到“流川枫”抬起手,很自然地搂住了“短碎发”的肩膀。 画面中,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又开始重新播放最开始的校园镜头。 什么都没有说。 又像是什么都说了。 淤堵的交通终于变得顺畅,车辆继续向前行驶,顾方圆的视线里也不再出现那个巨大的屏幕,但那段视频却仿佛扎根在他的大脑里、不断循环播放,也将那些深埋的记忆重新挖了出来。 他们读高中时总是黏在一起,一天二十四小时,有时候真的二十四小时都形影不离。 睁开双眼的时候是谭申,明明睡着的时候还是分着睡在两个被窝里,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被他霸道地圈在怀里。 顾方圆还没来得及说出质问,就被谭申又抱住了。 谭申会靠在他的肩膀上,对他说:“你怎么长得,细皮嫩肉,还挺好摸。” 顾方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谭申却很自然地松开了手,将他轻轻地推开,下了床,只给他留一道背影。 “快起床,早上想吃什么。” “什么都行。” 顾方圆这么说着,心里却很笃定,谭申绝不会“委屈他”。 有时候他起得早了,会和谭申挤在一起刷牙,如果起得晚了,就会发现谭申已经帮他挤好牙膏了。 ——谭申原本也没有这个毛病,是后来发现顾方圆每次挤牙膏时都很随意,而且不爱挤牙膏底部的那一小截,才会主动帮他挤好的。 顾方圆刷好了牙,洗了脸,再下楼,就会远远地听到油烧热时“刺啦——刺啦”的声响。 谭申出人意料地很会做饭,听他说,是他父母忙于工作,大儿子住校,小儿子办了“小饭桌”,会给他一些钱、叫他自行解决吃饭的问题,但那些钱不太够常吃外卖,他不得不学着做饭,要不然会饿肚子。 谭申说这些的时候,很有些轻描淡写的意思,仿佛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但顾方圆心疼坏了。 他甚至忍不住拿出自己厚厚实实的钱包,就想直接往谭申的怀里塞。 但谭申却表现得很生气,他一边拒绝一边反问顾方圆:“你是在可怜我么?” “……”顾方圆没说话,他的确是在可怜谭申,尽管,谭申可能并不想要他的可怜。 “我不需要你的钱。” “可我想帮你。”年少的顾方圆看起来比年少的谭申更担心他的处境。 “我需要你,如果你愿意让我去你家蹭个饭,我就心满意足了。” 顾方圆点头答应说“好”。 然而说是“蹭饭”,谭申大多数上门的时候,双手都会拎着些食材,有时候多一点,有时候少一点,如果他成绩不错得了学校的奖学金,就会买上一点昂贵的食材。 谭申的厨艺一直很好。 他要做早饭,顾方圆也很期待,期待到会凑到厨房边,向里探个头,问:“快好了么?” 谭申的身上洗着粉色格子的围裙,很认真地用铲子给锅里的煎蛋翻了个面,说:“快好了,去外面等着吧,里面烟大。” 谭申做了素面条、煎鸡蛋、煎火腿肠,还拌了个蔬菜沙拉。 顾方圆很认真地把所有他不爱吃的蔬菜都挑出来,然后堆到谭申的面前。 谭申也只看了他一眼,就沉默地把他挑出来的蔬菜都吃下去。 每当这个时候,顾方圆总会觉得,谭申对他其实还不错。 ——他知道他心思缜密,他知道他锱铢必较,他知道他表面善良实则待人冷漠。 他知道他所有的真实与坏,但他也知道,他对他真的很好。 不止会给他做饭,会吃掉他不喜欢的东西,会记得他所有的喜好,甚至会帮他刷球鞋。 如果不是他极力阻止,谭申甚至会顺手帮他把袜子和内裤都洗干净。 谭申也不图的钱,也不指使他做什么,每当顾方圆问他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的时候,谭申总会回答,因为是你我唯一一个真心相待的朋友。 “唯一一个真心相待的朋友” 顾方圆是因为这句话而放纵了自己的情感。 他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以为谭申不会太排斥他的喜欢,以为他们可以慢慢转变关系,以为谭申会接受他的情感。 然而对谭申而言,朋友似乎只是朋友,永远都不会变成亲密的爱人。 即使在运动会上,他们穿着同样的校服并肩向前走,路过女同学集聚的区域,换来她们超大声的“好般配”“在一起吧”。 即使当时的顾方圆有些别扭地小声喊“要不你松开我”,谭申却将他搂得更紧了一些。 即使顾方圆不会骑自行车,总是坐在谭申的车后座上,谭申总是载着比女生要重一些的他,越过其他载着女朋友的男生,对他说:“我们会是第一对到学校的。” 即使谭申在手头并不宽裕的情况下,依旧省吃俭用给顾方圆买了那个粉红色的挂坠,起因不过是他多看了几眼,说了句“好看是好看,但有点贵,算了不买了”。 曾经的谭申,对顾方圆真的很好,好到了让他有能一辈子这么过下去的错觉。 顾方圆浑浑噩噩地回到了家,他又想起读高中的时候,有一段时间,他去厕所,谭申都粘着他。 谭申倒也不会变态地挨着他,盯着他不可描述的地方瞧,而是会站在门外,帽子一戴,双手插兜,像极了在等女朋友出来的耍帅男朋友。 看起来不耐烦极了,偏偏动也不会动。 顾方圆洗过手,就小跑着出来了。 他总是说“下次不要陪我来了”,但下一次,谭申跟着他走出来的时候,他又总是忍不住觉得喜悦,但为什么喜悦,偏偏又说不清。 后来,顾方圆才知道,那时候学校里的很多同性恋将他视作臆想的对象,在校园的贴吧及论坛里发布一些很不好的言论,其中不乏有模有样地讨论该如何将他堵进厕所里占便宜的言论。 谭申在那段时间里几乎与他寸步不离,最后又揪出了始作俑的那群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贴吧和论坛的帖子都被他们主动清空了。 这事是后来谭申和他说的。 谭申说完了这件事,又冷冷地补了一句:“早知道你喜欢男人,我何必拦着他们,我以为我在救你,实际上搅合你的好事吧。” 顾方圆刚刚因为得知往事真相而被暖到的心脏直接被砸进了冰窖里。 他气得手指和嘴唇都在发抖,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反驳:“我不是那样的人,也不是谁都可以的。” “是么?”谭申贴着他的耳垂对他说,“当时对你有企图心的那些人,有几个人长得还不错,不管是你是上面的那个,还是下面的那个,和他们搞在一起,也不吃亏吧。” “谭申——”顾方圆深吸了几口气,“够了,别说了。” “为什么偏偏要看上我呢?” 顾方圆低着头,他看不清谭申此刻的表情,他也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我啊,最讨厌的就是同性恋了,顾方圆,你变成了我最讨厌的那种人了。”
第32章 ——明明最讨厌我这种人,为什么还要找过来、叨扰我的生活呢? 顾方圆很想站在谭申的面前,对他问出这个问题。 但事实上,他又恐惧和谭申再次见面。 顾方圆揉了揉发疼的眉心,先是冲了个澡,又换上了家居服。 他打开了电脑,写了一会儿要交给Steven的稿子,处理了一些二次元的其他消息,然后,不抱太大希望戳开了任闻正的V信。 “在忙么?” 等了几分钟,任闻正果然没有回答,看来依旧在忙。 顾方圆于是戳了王启的V信,提了今天返程时刚好看到视频的事,最后补了一段话。 “我感觉我身边的保护像是个筛子,我送任玄顾上学的时候,路过大屏那边还没有这个视频,结果回来就开始播放了。王启,我知道国外的事非常重要,你的大部分精力要投在项目上,但如果你觉得忙不过来,可以再给我推荐个人。” “抱歉,”王启的消息回复得很快,“顾先生,对方似乎雇佣了专业的团队来获取您的信息,在他们没有明确表露出恶意的前提下,我方也无法采用相应的法律手段予以制裁。但我方已经委托中间人警告对方不要再骚扰您,也正在加强安保力量,同时,已经筛选出了泄露内部信息泄露的工作人员,并将其按具体情节调离岗位或予以辞退。” 顾方圆也知道按照目前国内的法律,对这种言语上的叨扰几乎没有相对应的惩戒措施,王启已经尽力了。 而谭申所做的一切,甚至都很难被判定为“窃取他人隐私”,毕竟大屏视频、拍摄照片、送来请柬、商议合作这些事都可以被归咎于“巧合”。 谭申是“巧合”地出现在顾方圆的身边,又不违法,最多算吓人。 王启再次询问是否要向任闻正汇报,任闻正能够调配的资源要远大于王启,包括一些灰色地带的人脉,应该能够遏制谭申堪称放肆的行为。 但顾方圆得知任闻正一夜没睡、现在还在开会后,还是叹了口气,说:“别告诉他。” “……是。” 在绝大多数的时候,强势的伴侣的确是避风的港湾,但在一些时候,伴侣也会因为种种原因、无法解决所有的难题,还是要靠自己来面对。 顾方圆平复了一会儿心情,佣人敲开了门、低声询问今晚他准备在哪里就寝。 顾方圆想了想,说:“还是回主卧吧,顺便把我的手机拿上来。” “是。” -- 顾方圆吸了一杯冰柠檬水,犹豫再三,还是按下了手机的开机键。 然后手机里塞进了三条来自谭申的消息,不知道他采用了什么手段,竟然绕过了手机的自动屏蔽功能。 “睡吧,不吓你了,晚安。” “醒了么,昨晚为什么关机?” “你出门了?我给你准备了惊喜。” 顾方圆看完了这三条信息,他现在认同王启所说的“他有个团队”这个结论。 他依旧不想回消息,也懒得删消息拉黑人了,反正不管怎么操作,似乎都挡不住谭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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